美国经济短期下行压力凸显中长期仍保持世界经济增长主要引擎地位

2019-12-12 06:11李馥伊
中国经贸导刊 2019年33期
关键词:制造业经济

李馥伊

今年以来,美国经济经历了一季度的超预期强劲增长和二季度的大幅放缓,减税的刺激效应减弱,工业生产和投资持续疲软,就业市场接近饱和,新增就业连续下滑,出口增长面临困难增多,内生增长动力趋于减弱,一系列前瞻性指标也表明美国经济增速将大幅放缓。美国经济下行的根源在于其深层结构性问题和以邻为壑的对外战略,若不彻底解决增长动力不足问题并改变贸易保护主义做法,美国经济放缓是不可避免的。中长期来看,美国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创新能力仍能在一段时间内支撑其作为世界经济重要增长极的地位。

一、各项指标显示短期内美国经济下行压力加大

(一)美国经济增速放缓,从供需两侧均呈现疲弱态势

2019年第三季度,美国GDP环比折年率增长1.9%,增幅较二季度下降0.1个百分点,略好于市场预期,但仍为2017年一季度以来最低季度增幅。其中,消费支出和政府购买分别增长2.9%和2%,增幅较二季度分别下降1.7和2.9个百分点;资本形成下降1.5%,降幅较二季度收窄4.8个百分点;出口和进口增长0.7%和1.2%,增幅显著高于二季度。

从供给侧看,美国制造业景气程度日趋下降。今年以来,美国工业生产在2月份达到高点,后总体呈现下降趋势,制造业整体产出自年初以来已下跌超过1%,制造业产能利用率也下滑明显,已低于长期(1972至2018年)平均水平2.9个百分点。美国服务业也表现不佳,9月美国Markit服务业PMI降至荣枯线下,为2009年12月以来最低水平。9月美国ISM非制造业PMI从8月的56.4大幅回落至52.6。

(二)就业市场依然强劲,但新创就业岗位明显下降

当前,美国就业形势尚较稳定,9月失业率仅为3.5%,美国劳动参与率升至63.2%,与8月持平,为2013年8月以来最高值。但要看到,美国经济创造就业的能力相较去年已经明显下降,今年美国就业市场月均增加15.8万个岗位,明顯低于去年的22.3万个。特别是受制造业、采矿业和零售业新增雇员持续萎缩影响,9月美国非农部门新增就业岗位仅13.6万人,低于今年以来月均水平。

(三)物价水平持续低于政策目标,制造业萎缩导致PPI表现不佳

今年以来,美国通胀水平整体保持稳定,三季度呈现小幅走高态势。作为美联储确定通胀压力和货币政策取向的重要参考指标,9月美国核心PCE价格指数年率为1.7%,环比下降0.1个百分点,持续低于美联储2%的调控目标。数据还显示,8月美国消费者支出仅环比增长0.1%,创6个月最低增幅,预示消费作为美国经济增长最大动力正逐渐趋弱。生产者物价指数(PPI)方面,9月美国PPI环比下滑0.3%,不及市场预期,创8个月以来最大跌幅。剔除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核心PPI与8月持平,处于2015年10月以来低位。美国制造业的萎缩导致PPI持续走低,将通过生产环节价格变动影响下游产业,可能预示着美国后市通胀将再度低迷。

(四)贸易逆差持续高企,关税对美国贸易的负面影响逐渐显现

2019年二季度,美国对外贸易表现不佳,出口下滑5.8%,贸易逆差较一季度略微有所收窄。8月美国贸易逆差再次扩大,环比增加1.6%,经季节因素调整后达到549亿美元,超出市场预期。其中,出口环比增加0.2%至2079亿美元,进口环比增加0.5%至2628亿美元。从分项来看,8月美国资本品出口443亿美元,创2017年10月以来新低,主要源于飞机出口的大量减少;8月美国消费品进口额达到572亿美元,创历史新高,主要源于手机和其他日用品进口量价的攀升。累计来看,2019年1—8月,美国对外贸易逆差较去年同期扩大约7%,美国企图通过加征关税减少甚至消除贸易逆差的做法已经被证明无效。

(五)财政赤字创近7年新高,政府债务规模突破22万亿美元

由于医疗、社保、国防、债务利息等领域支出攀升,2019年8月美国财政支出达到4280亿美元,当月财政赤字额扩大至2000亿美元。据统计,2019财年前11个月(2018年10月初至2019年9月初)美国累计财政赤字额近1万亿美元,创2012年以来最高水平,同比涨幅高达19%,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6%,预算赤字已连续第四年增长。

从美债规模来看,2019年6月初联邦债务水平已超过22万亿美元,其中公众持有16.19万亿美元,各政府机构持有5.82万亿美元,每天须支付的债务利息高达10亿美元。国会预算办公室报告显示,如果美国不调整现行法律,联邦债务预计将从2019年占GDP的78%升至2049年的144%。债务规模的不断扩大,不仅挤压了特朗普施政的运筹空间,而且大大提高了美国发生债务危机的概率。

二、近期美国经济仍能维持缓慢增长势头

从消费来看,10月美国密歇根消费者信心指数录得96,高于9月初值93.2。分项数据中,反映消费者对自身财务状况评价的消费者现况指数和反映消费者对未来一年经济状况评估的预期指数较9月均实现大幅度反弹。但消费增长动力能否长期持续值得存疑。美国非农部门时薪增速和工作小时数已经见顶。伴随就业市场接近饱和,未来美国失业率预期或将呈现缓慢回升态势,时薪增速可能进一步下降。此外,2019年以来,美国个人所得税率已连续4个月回升,未来一年预期仍将上行,将会加速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的下滑。

从投资来看,预期年内美国房地产投资将发挥支撑作用。截止到二季度,美国企业投资已连续4季度下滑,尤其是固定投资项下的设备、建筑、知识产权投资下滑最为明显,说明美国企业投资意愿持续减弱、扩大产能动力不足。与此同时,美国企业投资信心恶化明显。8月美国Sentix投资信心指数跌至4.9,远远低于2018年月度均值23.28。美国CEO经济展望指数也明显回落,二季度已从2018年底的110.85降至89.5。但受益于美联储降息和国债收益率走低带动的抵押贷款利率下降、房产商补库存需求上升、居民杠杆率处于17年来低位,近期美国房地产市场景气度明显好转。8月,美国新屋开工月率为12.3%,高于7月近14个百分点,成屋销售超过7月近7万套,房地产市场领先指标NAHB指数也回升到13个月以来高值。

从出口来看,受全球经济见顶回落以及经贸摩擦等影响,预计未来美国出口下行概率较大。9月美国ISM制造业PMI录得47.8,为2009年6月以来最低水平。其中新出口订单指数仅为41,创2009年3月以来新低。但随着美日农产品和数字贸易协定的签署、中美第一阶段协定的达成,预计将给美国牛肉、大豆、猪肉、乳制品等农产品和数字产品出口带来利好,为美国出口提供一定支撑。

近来美国金融市场波动一度引起市场恐慌。9月美国货币市场一度出现流动性紧张,隔夜拆借利率超过2010年以来高点,美联储10年来首次启用回购工具。此次美国“钱荒”也引起了金融市场的波动,但本轮利率上行更多或源于短期季节性因素。一是9月中旬为美国企业缴纳季度联邦税截止日;二是沙特油田遇袭或从海外撤回千亿美元资金,加重了市场对资金面的担忧;三是美国国债收益率在9月一度迅速上行,导致银行业损失较大。

三、美国经济下行的原因

今年以来美国经济边际放缓、长期增长的内生动力显现“后劲不足”,市场不乏美国经济即将陷入大衰退、大崩溃的观点。但从增长动力来看,消费、房地产投资和出口仍将在一段时期内发挥支撑作用,可保障美国经济降速而不失速。虽然美国经济出现大崩溃的风险较低,但增速放缓、经济下行趋势难以扭转。究其深层原因,既源于其长期存在的结构性问题,也与美国实施以邻为壑、单边主义的对外战略息息相关。

从结构性问题来看,一是美国制造业空心化问题严重,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发展极不平衡。20世纪50年代以来,美国将资源劳动密集型产业、高耗能的资本密集型产业先后转移至西德、日本、“亚洲四小龙”和中国等地,美国本土制造业面临着巨大的技能鸿沟,核心生产力也未得到革新,就业人口逐渐由制造业向低端服务业转移。伴随着制造业空心化的持续,美国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不平衡问题加剧。2009—2018年,美国第一、二产业萎缩,农业、采掘业、制造业均有不同幅度的下降,而金融、服务、零售业等行业占比上升,第三产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已达70%以上。实体经济不振不仅加重了贸易逆差带来的财政压力,同时动摇了美国虚拟经济的发展根基。

二是低端劳动力不断被挤出,贫富差距增大激化社会矛盾。数据表明,美国金融、信息服务业主导州人口流失加剧。2009—2016年,加州和纽约州的净流出人口分别为44万和110万。人口大量流出一方面源于低端人群就业困难,缺乏稳定生活来源;另一反面源于第三产业发展推升当地房价,低端人口被迫向德州等房价相对低廉的地区转移。与此同时,财富向美国高端人群不断集中。2009—2017年,美国金融、信息从业人员的工资保持高速增长,涨幅分别达到61.48%和52.16%,而制造業、采掘业的平均工资涨幅仅分别为27.27%和35.68%,尤其是2015年以来,制造业薪资与服务业薪资增速差距更加悬殊。上述问题导致了美国中产阶级占比大幅度萎缩,社会结构不稳定性增强。2017年,美国家庭收入中位数比1999年减少将近1400美元。1971—2015年,美国中产阶级占比由61%下降至50%。

此外,美国还面临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尾大不掉、金融监管措施有效性边际衰减、基础设施老化、政党政治极化、移民制度缺陷等深层次结构性问题。

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NBER)研究表明,自2018年美国实施一系列关税措施之后,被加征关税国家的出口商供给价格并未发生明显变化,这意味着关税被完全转嫁到了商品的进口价格上,最终由美国进口商与消费者买单。同时,政府关税收入分配的不均衡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福利的净损失。截至2018年底,加征的关税已经给美国消费者和进口商造成了每月30亿美元的额外税收成本和每月14亿美元的福利损失。此外,美国进口商品价格平均上涨约2%,带动CPI上涨了约1.3%,使得美国贸易部门工人的实际工资水平下降了0.7%。

金融危机以来,美国经济增长强劲,但主要依靠利好政策的提前透支。虽然人为刺激措施可以改变经济周期的长短,但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周期规律。美国内生增长动力放缓,社会矛盾加剧等结构性问题,再叠加贸易保护主义、投资限制措施等不利因素,经济下行已是大概率事件。若不彻底解决增长动力不足问题、改变以邻为壑的对外战略,美国经济放缓是不可避免的。

四、中长期来看,美国仍能保持世界经济增长重要引擎地位

从人均GDP来看,美国位居世界前列。从8000美元到4万美元(发达国家认定标准),美国用时29年,德国用时30年,日本用时32年。2018年,美国人均GDP已达到62590美元,相当于我国的6.5倍。据世界银行估算,2050年美国人均GDP将达到8.78万美元,届时我国人均GDP约为3.73万美元,悬殊仍然巨大。

从经济产出效率来看,美国的全要素生产率、劳动生产率、每单位能耗创造的GDP都位居世界前列。2014年,我国全要素生产率为美国的43%,到2035年或能达到美国60%的水平。

从产业来看,美国农业的机械化、规模化、集约化程度高,大豆、玉米的单产和总产量排名世界第一。联合国粮农组织数据显示,2016年美国的玉米和大豆产量约为我国的1.65倍和10倍。美国工业产能利用率处于世界前列,美国的采矿业和黑色金属冶炼产能利用率分别高于我国17.2和2.2个百分点。美国的服务业全球竞争力强,出口占比高,为服务贸易顺差大国。

从创新能力来看,美国仍然首屈一指。二战后,美国取代德国成为世界科技中心并保持至今,晶体管、计算机、互联网、手机、GDP、激光等20世纪最重要的发明都出自美国。2019年,美国排名“全球创新指数”第3位。在全球GDP总量最大的十个经济体中,美国位居第一位。分项指标中,产学合作研发、产业集群发展、知识产权占贸易比重、软件支出占GDP比重、论文引用数量等美国均位列全球第一。技术创新是全要素增长率的重要来源,而全要素增长率是决定一国长期潜在增长率的重要指标。

因此,中长期来看,即便美国GDP增速难以重回近十年水平,但其强大的综合国力和领先的创新能力将继续保证美国作为世界重要经济增长极的地位。6月,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19年和2020年美国GDP增速为分别为2.5%和1.7%。10月,IMF 全球经济展望报告将美国2019年经济增长预期下调0.2个百分点至2.4%,将2020年增长预期上调0.2个百分点至2.1%。综合各方分析,如果不出现贸易摩擦争端全面升级等极端情况,未来一段时期美国经济有望延续温和扩张态势。

(作者单位: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外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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