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季度中国工业经济运行分析

张航燕

今年以来，我国工业经济呈现生产放缓、利润回落、结构改进、新动能壮大的运行态势。制造业投资不足，工业价格指数连续负增长，是当前工业经济运行中面临的突出问题。当前及今后一段时期，我国经济发展形势依然较为复杂，工业经济发展应该充分体现短期应对与中长期改革发展相结合思想，一方面守住速度底线，通过有效扩大需求，努力实现工业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另一方面继续保持战略定力和战略耐心，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力推动工业经济高质量发展。

一、前三季度中国工业经济运行分析

受经贸摩擦、内需不足、工业品价格降幅扩大等因素影响，今年以来，我国工业经济呈现生产放缓、利润回落态势。但是随着新兴产业的培育壮大和传统产业的升级改造，装备制造业、高技术制造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快发展，新产品产量高速增长，新动能引领作用不断增强，工业结构持续优化升级。

（一）外需走弱叠加内需不足，工业经济增长放缓

内外需求不足导致工业经济增速放缓。前三季度，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5.6%，增速较2018年和今年一季度分别减少0.6个和0.9个百分点。运行环境不稳定不确定性的增加，导致工业经济运行波动加大，并且季末冲高特征显著（如图1所示）。今年单月工业增加值增速高点分别是3月份、6月份和9月份，分别为8.5%、6.3%和5.8%;3月份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8.5%，5月份回落至5.0%，6月份升至6.3%，7月份和8月份再次降至4.8%和4.4%，9月份提升至5.8%。前三季度，规模以上工业出口交货值同比增长2.4%，增速较2018年、今年一季度和二季度分别减少6.1个、2.4个和1.8个百分点。分月来看，今年8月份和9月份工业出口交货值同比下降4.3%和0.7%（如图1所示），自2016年10月以来出现负增长。

（二）利润增速回落，工业企业生产经营难度增大

受工业生产销售增速放缓、工业品出厂价格降幅扩大等因素影响，工业企业利润增速回落。今年1—8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总额40163.5亿元，同比下降1.7%（如图2所示）。分行业来看，行业盈利能力明显分化，部分上游行业盈利下降，但下游消费类行业盈利多数改善。8月份原油、钢铁和煤炭等原材料价格的下跌，导致生产资料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大幅回落，进而影响了相关行业利润增长。1—8月份，采矿业利润同比增长2.1%，增速较1—7月份减少2.1个百分点，其中，煤炭开采和洗选业利润同比下降4.3%，降幅较1—7月份扩大0.5个百分点。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利润同比更是大幅下降31.3%，跌幅较1—7月份扩大6.2个百分点。部分消费相关制造业利润增速有所回升。1—8月份，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和制鞋业、家具制造业利润同比分别增长11.8%和14.7%，增速较1—7月份分别加快6.7和1.3个百分点。此外，汽车制造业、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利润同比分别下降19.0%和2.7%，但降幅比1—7月份分别收窄4.2和3.6个百分点。

（三）工业结构调整继续推进，新动能持续壮大

今年前三季度虽然工业经济呈现放缓态势，但是随着新兴产业的培育壮大和传统产业的升级改造，新动能引领作用不断增强，工业结构持续优化升级。从生产端看，前三季度，装备制造业、高技术制造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同比分别增长6.0%、8.7%和8.4%，增速分别高于全部规模以上工业0.4个、3.1个和2.8个百分点。9月份，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同比增长9.4%，比上月加快3.1个百分点，其中，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增长11.6%，新材料产业增长8.0%，分别比上月加快6.6和3.2个百分点。前三季度，新产品产量呈现高速增长态势。3D打印设备、服务机器人、智能手表、充电桩、平板电脑、城市轨道车辆等新产品产量分别增长157.6%、145.7%、84.5%、74.0%、33.0%、30.8%。从投资角度来看，前三季度，高技术制造业投资增长12.6%，增速高于全部制造业投资10.1个百分点，连续4个月增速加快。其中，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投资增长20.9%，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投资增长15.0%，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業投资增长8.3%，医药制造业投资增长7.0%。制造业中转型升级投资步伐加快，前三季度制造业技术改造投资增长8.9%，增速高于全部制造业投资6.4个百分点。

二、当前中国工业经济存在的突出问题

外需走弱叠加内需不足，制造业投资特别是民间制造业投资不足，工业价格指数连续负增长，是当前工业经济运行中面临的突出问题，应高度重视并积极应对。

（一）内外需走弱，制造业投资处于历史较低值

受贸易形势不确定性增加、企业生产经营活动预期回落以及民企融资难等因素的制约，前三季度，制造业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仅增长2.5%，增速比2018年同期降低6.2个百分点，呈现出断崖式下跌。前三季度制造业整体投资增速与历史同期相比，处于较低水平。既低于2018年前三季度的8.7%，也低于2017年前三季度的4.2%。从今年制造业固定资产投资月度数据来看，4—7月份制造业投资呈现温和回升态势，增速由4月份的2.5%逐月回升至7月份的3.3%，但8月份和9月份制造业投资增速再次下滑至2.6%和2.5%，表明制造业投资持续低迷且回升乏力。

民间资本的参与是制造业投资的“中坚力量”，民营企业投资下滑是影响全社会制造业投资下滑的主要因素。与采矿业，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国有企业拥有相对垄断地位不同，制造业中，民间制造业企业投资占全部制造业投资的比重超过85%，民间资本是制造业投资的中坚力量。今年以来民间制造业投资大幅回落。前三季度，民间制造业投资累计仅增长1.8%（增速比制造业整体增速低0.7个百分点），增速较2018年、今年一季度和今年二季度分别减少8.5个、2个和0.9个百分点。

（二）工业价格指数连续负增长，工业面临阶段性通缩压力

受内外需不振及突发事件导致国际石油价格短期震荡等因素影响，9月份，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同比下降1.2%，降幅比上月扩大0.4个百分点，创下2016年7月以来新低。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已是自7月份以来连续3个月负增长。分结构来看，9月份，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中，生产资料价格同比下降2.0%，降幅比上月扩大0.7个百分点，影响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总水平下降约1.52个百分点。生产资料价格连续4个月处于负增长，其中，采掘工业价格上涨0.6%，原材料工业价格下降4.8%，加工工业价格下降1.2%。而生活资料价格同比上涨1.1%，涨幅比上月扩大0.4个百分点，影响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总水平上涨约0.28个百分点。生活资料的回升主要来自CPI涨价的传导，生活资料中食品项价格同比上涨3.3%，较上月回升0.7个百分点。预计今年四季度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延续负值波动态势，将面临阶段性通缩压力。不过考虑到今年9月国常会特别部署加快了专项债发行和形成有效投资，并落实到交运、能源、生态、民生等领域，投资需求侧对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具有一定利好支撑，工业价格指数或将逐步企稳回升。

三、2020年中国工业经济展望

从国内外经济环境看，贸易保护主义与金融市场风险，对全球经济的持续增长构成挑战;国内经济发展虽然总体平稳，但一些深层次问题尚未得到根本解决。今年四季度和2020年，我国工业经济发展形势依然将较为复杂。

（一）工业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分析

从国际环境看，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各国家和区域之间的经贸摩擦，扰乱了全球产业链的运行秩序，严重影响了全球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此外，金融市场动荡、地缘政治紧张等问题也将影响全球经济增长。世界银行今年6月4日发布最新一期《全球经济展望》报告，再次下调今明两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预计2019年和2020年全球经济增速分别为2.6%和2.7%，比世行今年1月份的预测值分别下调0.3个和0.1个百分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今年10月15日发布《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报告预测，2019年全球预计增长3%，为2008年以来最低水平，该预测也比今年4月的增长预期低0.3个百分点。

全球经济呈现放缓态势，发达国家经济增长前景黯淡。财政刺激政策的影响逐渐消退，叠加经贸摩擦，美国经济增速放缓。今年一季度美国实际GDP增速为3.1%，但从投资、消费、出口等方面的数据表现来看，美国经济难以维持一季度的增速。事实上，二季度美国实际GDP增速大幅回落至2.0%，美国经济下行趋势得到确认，预计全年实际GDP增速或维持在2.0%—2.4%的区间内。9月份美国制造业PMI仅为47.8%，连续两个月处于荣枯线以下，为2009年7月以来的低值。受出口和投资不断削弱的影响，欧元区经济呈现疲软态势。今年2月份以来欧元区制造业PMI持续位于荣枯线以下，9月PMI更是较8月份降低1.3个百分点降至45.7%。外需疲弱，日本经济下行风险加大。今年日本PMI有7个月处于荣枯线以下，9月份为48.9%。新兴经济体国家增长普遍放缓。受国际和国内市场需求减弱影响，印度经济扩张放缓。印度PMI逐步回落，由2月份的54.3%回落至9月的51.4%。受美国制裁等因素影响，俄罗斯经济增长趋缓。9月份，俄罗斯制造业PMI为46.3%，已连续5个月处于荣枯线以下。由于烟、酒、燃油等产品税率提高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需求，而且主要出口产品价格持续走低，南非经济增长放缓。今年南非制造业PMI除7月份录得52.1%外，其余月份均在荣枯线以下。

货币政策转向迎来新一轮宽松时代，降息潮开启，国际金融市场风险不断上升。9月13日，欧洲央行宣布“降息、重启QE、分级利率”三项决定。一是将存款便利利率从-0.4%下调至-0.5%，进一步加深负利率政策。二是从11月1日开始重启QE，每月购债200亿欧元。三是实行分级利率制度，旨在缓解负利率下降息对银行业盈利的不利影响。9月25日，美联储再次宣布联邦目标基金利率区间下调25个基点至1.75%—2.00%。这是美国今年第二次降息。与此同时，印度、俄罗斯、印尼、南非、乌克兰、土耳其、阿联酋、沙特和巴西等新兴市场央行也都纷纷开启降息大门。事实上，当前全球主要经济体普遍存在经济放缓、全球贸易形势恶化、地缘政治等不确定性因素的叠加冲击。在缺乏特别有效的手段刺激经济增长的背景下，各国央行不得不把目光落在货币政策的调整上。降息这一货币政策，通常能够降低融资成本，为经济注入活力，成为经济增长的能量来源之一。但降息潮也会使国家和企业的负债增加，推升全球债务和金融风险。国际金融协会最新数据显示，2019年一季度全球债务规模总额已达246万亿美元，对全球GDP的占比升至320%。

（二）工业经济发展的内部环境分析

从国内来看，2019年不仅延续了2018年下半年以来总需求不足的局面，而且新一轮经济放缓的紧缩机制已经加速形成，产生了较为强烈的收缩效应。三大需求表现不尽如人意。今年前8个月，固定资产投资累计同比增长5.5%，不仅低于去年同期水平，而且也低于2018年全年增速。受经贸摩擦影响，前8个月我国出口表现不佳，未来出口预计将继续承压。前8个月，以美元计值的出口同比下降8.9%，大幅低于去年全年增速（9.9%）。以人民币计值的出口增速为3.6%，这在一定程度上受益于人民币汇率贬值，但仍然低于去年的同口径增速（7.1%）。消费虽然相对平稳，但也难以支撑总需求的反弹。前8个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8.2%，低于2018年增速（8.98%）。从先行指标制造业PMI来看，除了3月份和4月份略高于荣枯线之外，其他5个月的数值均处于荣枯线以下。今年前9个月，制造业PMI均值为49.7%，明显低于2018年全年均值50.9%。

但也要看到，国家逆周期调节政策加码，“稳增长”被放到了更为突出的位置，稳金融、稳投资以及稳消费、稳出口等一系列政策密集出台，以应对经济增长放缓。财政政策方面，9月30日，财政部发文要求将餐饮、住宿、旅游、教育等服务业增值税加计抵减比例从10%提高到15%，以加大对生活服务业的减税支持力度;10月9日，国务院发文再次调整中央与地方财政收入分配关系，提出要后移消费税征收环节并稳步下划地方，此举无疑会调动中央和地方的两个积极性。货币政策方面，将在加强逆周期调节的同时保持“定力”，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两次会议均强调要加大宏观经济政策的逆周期調节力度。央行已经通过降准和定向降准来释放流动性，实行“柔性宽松”的政策，其中定向降准于10月15日和11月15日分两次实施到位，每次下调了0.5个百分点，以促进降低小微企业融资成本。在深化改革开放方面，10月8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优化营商环境条例（草案）》，给广大企业家对未来发展吃下“定心丸”。在扩内需方面，促消费20条政策逐步落地，政策重点扶持的信息智能消费、农村消费、绿色消费等重点领域，以及城市旧改、重点建设项目等都有较好增长空间。今后一段时间随着各项稳增长举措系统发力，稳增长的效力逐渐显效，有望使经济增速逐步企稳。

四、政策建议

当前，中国工业经济面临的最大不确定性仍是外部环境的变化。今后一段时间，中国工业经济发展应该充分体现短期应对与中长期改革发展相结合思想，一方面守住速度底线，通过扩需求，努力实现工业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另一方面继续保持战略定力和战略耐心，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力推动工业经济高质量发展。

有效扩大需求特别是内需，实现工业经济稳定增长。一是稳定有效投资，加强基础设施薄弱环节建设，提高投资的精准性和有效性。一方面，要在选择投资项目上精选补短板、调结构、惠民生，且经济效益明显的重大项目;另一方面，要充分调动社会资本的配资热情，提高投资资金的使用效率。二是完善促进消费体制机制，让消费者更加“能消费、愿消费、敢消费”。要加快发展服务消费，支持社会力量提供教育、养老、医疗等服务，完善旅游设施和服务，大力发展乡村、休闲、全域旅游，更好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的消费需求。要加强消费者权益保护，让群众花钱消费少烦心、多舒心。三是加快完善多元化出口市场结构。努力开拓中东、拉美和非洲市场等新兴市场，逐步减少对美国市场的依赖，进一步分散贸易风险。

落实落细减税降费，让微观主体轻装上阵。按照世界银行的数据，中国企业的综合税率在全球排名第12位，而社保税负则更高，排名第2位。过高的税负极大压缩了企业盈利水平，企业现金流紧张，更新设备、技术创新、人才优化等关乎企业长期发展的措施便无法实施。一是加速从碎片化、特惠式减税转向普惠式减税与结构性减税并举，探索进一步降低企业所得税、制造业增值税、个人所得税税率，提高企业和居民的获得感。二是完善财政支付方式综合统筹平衡省级养老保险金，降低企业职工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费率;阶段性降低企业住房公积金缴存比例，缓解公积金压力。三是深入开展电力、天然气、工业用地、收费公路制度改革，合理降低用电用气等生产要素成本。

支持民企融资，稳制造业投资。一是货币政策在总量控制的同时，要保持流动性的合理充裕，为稳定有效投资增长提供条件。二是调整信贷结构，确保对非金融企业及机关团体贷款的比重稳定在60%以上，以真正落实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目标。三是以信用体系建设压低银行风险溢价，借助资本市场开放大力发展民营企业直接融资渠道，鼓励科技创新降低金融服务成本。四是挤出无效、低效投资，促进制造业有效投资增长，激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提升竞争力，促进产业转型升级，以实现劳动生产率的持续快速增长。五是加快建立各类市场主体和各级政府官员“激励与约束相容”的体制机制，确保产权安全，宽容干部在谋求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工作失误，充分调动民营企业、国有企业、外资企业、地方政府的投资和发展积极性。

助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加快新兴产业创新发展。一是坚持融通发展，一方面要促进新兴产业与传统产业的结合，以新兴产业发展带动传统产业发展;另一方面是优化产业组织结构，打造大中小企业分工合作、协同发展的良好局面。二是以智慧制造为主攻方向，积极以先进技术、现代制度、文化创意改造提升传统产业，推动传统产业高新化、智能化、标准化、绿色化、证券化、品牌化、国际化。三是加快形成以企业为主体的产、学、研、用机制，集中突破制约产业进一步发展壮大关键材料和核心部件。强调重大发展需求和重大技术创新的有机统一，着力优化战略性新兴产业空间布局，进一步加快新兴产业高水平产业集群发展。四是以产业链为抓手，不断调整优化产业链布局，补强产业链薄弱环节，降低制造业发展对国外技术与中间产品的依赖性。

优化营商环境，激发企业活力。对标国际一流营商环境水平，我国仍然存在一定差距，一些长期困扰市场主体的痛点、难点、堵点问题仍然突出。一是提升投资审批服务效率，深化商事制度改革，推进政务服务“一窗办理、一网通办”，规范政务服务标准，营造更加便利的政务环境。二是进一步放宽市场准入，有效擴大民间投资，持续提升贸易便利化水平，营造更加开放的投资贸易环境。三是全面提升科技创新承载力和竞争力，为创新人才提供更加优质的服务，深化减税和纳税便利化改革，营造更加优越的创新创业环境。四是发挥法制对信用体系建设的引领和推动作用，打造诚信政府，加强项目投资、政府采购、招标投标、社会管理等重点领域政务诚信建设，完善权威高效的知识产权司法保护体系，加强知识产权行政监管和执法保护，营造更加公平的诚信法治环境。◆

（作者单位：中国社科院工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