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淀的英雄母亲

周永胜 周永亮 白薇

最近媒体经常讨论“英雄”，我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奶奶的形象，她的穿戴与解放初期中国北方农村的老太太没有什么区别。瘦弱的身躯，一双旧时代妇女的小脚，右胳膊因为受伤显得有些不够自然。可是，在她们生活的那个时代，白洋淀的人们都把她当做“英雄”。

一、拼命保护武工队员

我们的奶奶许多儿，1893年12月26日出生在河北省安新县白庄村一户贫苦的人家，可能是因为家里穷、孩子又多，才给奶奶取了“多儿”这样一个名字。奶奶家中贫苦，上不起学，从小务农，到了成年嫁到了四、五里地以外的刘里庄。刘姓是村里的大户，爷爷在村里的辈分高，加上他们为人好，他们在村里有很高的威信。贫苦的生活，外敌的入侵，希望改变命运的想法，使他们成为村里最早接触进步思想的人。刘家很快就成为共产党武工队的堡垒户。

父亲在世时，他们那一代人时常提起那多年前的    一幕。抗日战争到了最残酷的1942年，日本鬼子在华北平原发动了 “五一大扫荡”，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共产党的武装化整为零，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县手枪队（武工队）在打击敌人的一次伏击战中，父亲和战友白福安在打完日本鬼子的伏击后乘坐事先准备好的冰伐子撤离时，冰伐子翻了，他们俩的腰和腿都被摔伤，战友们把他俩救下来，送到安新县刘李庄共产党的堡垒户刘家养伤，父亲他们二人在养伤的日子里与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感情非常好，亲亲热热的像一家人一样。突然，一日，日本鬼子包围了村子，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往外跑，父亲和白福安被卷到老百姓的人群中，狡猾的敌人把全村的人集中在比较大的空场上，让每家的女主人往外领自己家里人，目的是在人们领完了自己家里人以后，把武工队的伤员剩下，到了奶奶领人的时候，她先把父亲和白福安领出来，然后再领自己的几个孩子。日本鬼子怀疑的看了一下，把父亲和白福安拽了出来。在这危险的时刻，我的奶奶、当时是堡垒户的女主人站出来，拦在他们前面，反问敌人：”你们拉我两个儿子干啥？”敌人说他们不像你的儿子，奶奶毫不犹豫地告诉敌人：“这两个是我大儿子、二儿子！敌人找不出破绽可又不相信，就用枪托猛的砸在奶奶身上，一下、两下、三下、、、、、、奶奶被砸断了几根肋骨，右胳膊被枪托砸伤，嘴里流出了鲜血，但是，倔强的奶奶拼死地保护着父亲他们两个，“你们就是打死我，他们也是我的儿子！”村保长（是我们共产党的人）告诉敌人，“这两个真是人家的儿子”！看见奶奶被打，村里乡亲们都忍不住了，全村乡亲们全部站出来作证，敌人看见这么多人作证，奶奶又宁死不屈，保长也说是真的，只得放了父亲和奶奶他们。敌人在村里找不出破绽灰溜溜地撤走了。

敌人走了，乡亲们全部围上来，父亲和白福安跪在口吐鲜血的奶奶面前，眼含热泪，当着全村乡亲的面，向奶奶说，“今生今世您就是我们的亲娘！”乡亲们都被感动了，大家把受伤的奶奶抬回了家，奶奶担心敌人再返回来抓人，当着众人的面告诉父亲和白福安：“你们既然认了我这个娘，你们就必须听我的，村里不能久留，你们现在就走”。父亲两人知道久留容易引起麻烦，含泪告别了奶奶，跟着乡亲们出了村，老乡并没有把他们送走，而是按照奶奶悄悄嘱咐的意思在离村不远处的淀边让他们上了船，把他们送到了白洋淀深处的芦苇房里藏了起来。在白洋淀深处养伤的两个月里，年仅8岁非常机灵的叔叔每天早晨用鱼娄装上棒子面饼子和咸菜悄悄地跑到芦苇荡里给父亲他们二人送饭，使他们慢慢地养好了伤，父亲和白叔趁夜晚来到村里含泪向奶奶告别后返回了队伍。

安新的白洋淀当时还处于敌占区，奶奶家经常接待共产党的伤病员和过往的武工队，奶奶不仅要安排这些人的吃住养伤、缝缝补补，最重要的是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奶奶他们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干这样的事，还主要是因为刘里庄的老百姓心里都向着共产党，大家千方百计保护武工队。 奶奶冒着生命危险保护过的武工队员不只父亲和白叔叔，光我们知道的就有李生（化名），解放前，从九分区（任丘、安新、文安一代）派到天津工作，抗战胜利后担任天津市委秘书长;王作仁（在敌占区时姓马，是回族人）被组织上派到天津建立秘密联络站，（父亲负责他与九分区的联络）解放后任天津劝业场党委书记，80年代初期去世。还有一位武工队的队员，离开刘里庄时间不长，在与日本鬼子的战斗中牺牲了。

二、引导子女走上革命道路

奶奶是个性情爽快嫉恶如仇的人，她最痛恨那些烧杀抢掠的日本鬼子，她与共产党武工队最亲，她经常告诉乡亲们，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受家庭影响，叔叔和姑姑很小就参加了革命。姑姑刘秀花（年轻时叫刘小婷）很小就接触共产党和武工队，接受进步思想，积极为共产党工作，14岁经当时的地下党安新县委组织部部长许伯勋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当时的少年党员，担任村妇联委员、农会主任。组织全村的老百姓，进行抗日救亡工作。后来到县三区四区做妇联工作。解放以后先后在县妇联、计划生育办公室、县人事局担任领导工作，享受县级待遇。到了90年代初，姑姑因病医治无效去世。县委县政府对姑姑一生给予了高度评价。姑姑对党忠诚，作风扎实，生活简朴，关心群众，廉洁奉公，两袖清风，坚持原则，不谋私利，恪尽职守，团结同志，遵守纪律，顾全大局，无私奉献。她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简朴的一生，奋斗的一生。她把畢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党的事业，为革命奋斗了终身。

叔叔刘慎勋从8岁开始就参加了儿童团当儿童团长，带着小伙伴们站岗放哨、为武工队送信，照顾伤员，15岁叔叔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刘李庄党支部的青年委员，解放初期，16岁的叔叔到河北省委当警卫服务员，17岁进入政法系统，20岁担任总队财务科长。后来，叔叔受组织委派到河北省第一劳改总队担任党委办公室主任，后来担任河北省唐山地区盐化厂厂长，1983年开始到河北省第一劳改总队担任党委副书记、总队长（后改任河北省冀东监狱任监狱长）。到1995年叔叔在监狱长的职位上干了十几年。当年，公安司法系统实行警衔制的时候，他是全国首批被授予二级警监的厅级干部。李鹏总理亲自为其授衔。

他担任领导干部多年，他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使对罪犯的改造工作和全场经济效益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南堡盐场规模和产量始终处于亚洲第一，冀东监狱连续5年获得省文明单位、全国司法行政系统、轻工业系统先进集体称号，两次被司法部荣记集体二等功。他个人被评选为全国优秀监狱长、全国司法行政系统劳动模范、省劳动模范、司法部一等功、省厅一等功、先进工作者、获得振兴唐山二等功、振兴丰南特等功等多项荣誉称号。他在行业内和地区享有很高的威望，去世时许多干部群众自发的为他送行。

三、教育后人不忘根本

解放以后，父亲他们这些人都被组织上分配到京、津、冀一代城市里工作，白福安叔叔担任汉沽区公安局长，我父亲由胜霸公安局调任国营汉沽农场任保卫科长，后担任宁河县公安局副局长，以后在宁河汉沽几个乡担任党委书记。许伯勋伯伯到唐山市担任秘书长、副书记，后来到了北京人事部工作。李生叔叔到了天津市委工作。王作仁叔叔在天津解放以后担任劝业场的党委书记。

百忙之中他们也经常向奶奶念叨念叨近期的情况。奶奶听到他们的进步总是很高兴。也经常嘱咐“你们现在是国家干部了，一定要多为老百姓办事，让老百姓满意。”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当干部这些年，不管担任任何职务，遇到任何坎坷，父亲对老百姓都特别好。年轻时担任乡党委书记时，与村干部谈工作就没有坐着谈的习惯，自行车一放，叫上村干部一起拿上农具边干活边商量工作。六十年代初，农村没有农药，他经常不骑自行车，背起粪筐走着下乡为的是给老百姓的地里捡上一筐粪。在街道办事处工作时，他都是主动到困难群众家里嘘寒问暖，解决实际问题。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他的朴素真诚赢得了老百姓非常好的口碑。到了后来他被坏人陷害，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可是老百姓不服，替他鸣冤。文化大革命一大批干部被拉到他工作过的乡批斗，被批斗的干部每个人都是由两个造反派摁着脖子在台上站着，父亲上台以后，台下的老百姓都喊，“他打日本鬼子腰受过伤，给他个椅子！”在当年极左思想那么严重在情况下，没有人反对，父亲就是坐在椅子上接受批斗，这是当地老百姓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对他最无奈的照顾！奶奶对父亲他们的嘱托始终对他们产生着深刻的影响，直到1989年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参加追悼会的人有许多都是父亲工作接觸的群众。

奶奶的教育对后人影响非常大，记得当时第一劳改总队干警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已经当上领导干部的叔叔立志要改善干警的住房条件，他组织力量落实资金，落实场地，协调解决干警住房相关的实际问题，使司法干警的住房问题陆续得到了解决。可是他自己一家人还是住在低矮潮湿的小破平房里，那个房子下雨天屋里全是水，许多人都说“按照条件刘总应该先分配到条件好的房子”。叔叔说，只要是有一个干警没有解决好住房问题，我就还是住在这里。解决我住房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所有干警的住房都解决好了，到了那时我一定搬家。

从1942年开始，到现在70多年了，奶奶叔叔一家和我们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家庭关系。七十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我们相互支持，永不分离;七十多年政治上的波波折折，我们唇齿相依，不离不弃。七十多年人世间多少悲欢离合，我们相互支撑，共抗风雨。

奶奶的晚年是幸福的，她的子女有的当了干部，有的还在刘里庄务农。子女想接她进城，她不去。她习惯了白洋淀的蓝天、白云、碧水，看惯了刘里庄每天在白洋淀边劳作的人们，习惯了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看着白洋淀的芦苇，她心里踏实;望着淀里的渔船，她睡的安稳。

闲暇的时候，我们翻出来1963年的一张老照片，奶奶坐在中间，已经看出来人已经老了，当时叔叔姑姑还很年轻，弟弟妹妹们还是小孩。抚摸着照片，我们可以说给老人听;“您当年为了保护共产党武工队不怕流血不怕牺牲性命，您的子女和您救助的武工队员都始终跟着共产党，他们把一生都贡献给了我们伟大的祖国。现在他们虽然已经离世，我们照样可以自豪地告诉您，您的孙辈也都是共产党，我们子子孙孙都是共产党的人”！

奶奶虽已故去，她的精神永存！华北平原上十几个城市的人们都知道白洋淀有这样一个革命的老人，白洋淀方圆百里的乡亲们永远的不会忘记为革命流血牺牲的英雄母亲！

母亲节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扶着奶奶来到了已经建成的雄安新区，白洋淀上一桥飞架南北，刘里庄的人们生活富足美好，乡亲们走出漂亮的别墅和洋房，热情的与她打招呼，奶奶笑了，笑的是那样爽快，笑的是那样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