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停
“我朝东边望了望。
我朝南边望了望。
我朝西边望了望。
我朝北边望了望。
只有春风在那里吹着。”
书翻到最后一页,我还有些意犹未尽,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反转,每个人都在既定的命运上前行着,“我”只是一个讲述者,把整座村庄的宿命一一摊开,芸芸众生,人各有命,剩下“我”和相依为命的春琴,仍恋恋不忘面目全非的村庄。
我第一次看格非的书就爱上了,故事以第一人称叙事,横跨半个世纪,残酷又温情。一开篇就乌泱泱出来十几个人名儿,埋了几处伏笔,布了一个宏大的局。第一章我看了两遍,紧接着动手画了人物关系图,越看越痴迷,每个人物都跟时间一起鲜活地出现在眼前:老半仙儿去世了,小的来接班,大队干部被拿下了,新的立马顶上,一些人成了传奇,一些人跟着时代变老,随着故乡消失。
六七十年代的改革浪潮中,那片江南村落由盛至衰,结束了它的时代。大批工厂搬来,祠堂、阡陌不复存在,只有便通庵成了一座孤岛,屹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或许若干年后,它会遂愿成为一个新的村庄,有新的悲欢上演。
“儒里赵村”是无数个村庄的缩影,也使我回忆起我成长的地方。和江南小而精致的美不一样,它背山临海,看似磅礴却力气尚微,任由山被劈开,推土机驶来填了海,整排房子由钢筋水泥取代。我的村庄被大潮裹挟着,消失在快马加鞭求发展的城市中,只留我身份证上那一处寻不到的地址以供缅怀。
在书中,“我”的算命父亲说,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
但凡是在村庄生活过的人,应该都会有这种感受。绕村口走一圈,前院到后院,每家每户似乎都有着各种奇妙联系。小时候常听奶奶絮叨邻里间的事儿,虽那时候对复杂的人情世故陌生,但现今仍清楚记得,她和谁格外亲昵,谁家因占了我家宅基地而不相往来……过往的罅隙埋在瓦砾之中,而后连印记都无处寻起。
我曾站在那片廢墟上张望,恍惚间,奶奶还在墙根儿底唠嗑,门前的小河沟结着厚厚的冰,偏厦子顶上有只孤零零的毛线球,路口的两棵老树间架着秋千……通通不复存在了,如今那儿是崭新的国道与新建的学校,红房顶只是幻影,嘈杂而遥远的人语声逐渐飘远。
至今,我离开村庄快有十年,和书中一样,上次回乡时发现那里的烟火气早已荡然无存,只剩触目惊心的荒凉。一半工业一半破败,几家钉子户因拆迁款不到位坚决不动,僵持了几年后,拆了大半的村庄好像被人遗忘了。
像是格非所说:“面目全非的街道,已无任何遗存可以让我去辨认过去的岁月。”
在时代的洪流中,无人逃得过宿命,故乡变迁又消亡,发生在那片土地上的故事,也终会在年复一年的春风中逐渐消弥吧……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