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勇
(广东理工学院基础课教学研究部,广东肇庆526100)
市场经济和网媒技术合力改变着当前中国的文学形态,催生了大量新型的文学类型。中国文学场域活跃非凡,不同文学类型和题材的开拓,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大众的多元审美需要,也繁荣着文艺市场。然而恶俗的作品也不在少数,些许一味迎合市场,唯娱乐至上,大量沉湎于日常生活琐碎的隐秘叙事,肆无忌惮地挖掘个体的本能、情感和情绪,人文精神的表达严重缺失,人生意义的表达混乱不堪。甚至还有些作品存在着严重的思想问题,其异变的价值取向与“人民文艺”的价值观背道而驰,背离了文学自身文化传载和人生教化的正功能作用,严重腐蚀着社会主义文艺事业。
文学作品既是一种特有的精神产品,也是一种审美形态,还是一种社会现象。文学除了抒写个人的主观体验和满足大众的娱乐消遣之外,还应体现一个社会的价值追求和人文精神,并积极发挥传载精神文化的重要功能,去续写人类思想的发展,从而促进文明的进步。
人文精神是人类自我意识觉醒的产物,作为一种思想和精神追求,其体现为:人作为自然人而面临生存需求等问题的世俗关怀以及人作为社会人而面临存在价值、精神需要等问题的终极关怀。“两个关怀”为人文精神的两个维度。人文精神在东西方亦各有之,虽渊源有别、内容有异、侧重不同,但有很多相通之处,核心都指归人如何适应、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以及求得自我尊严和实现自我价值。
中国的思想史上一直闪耀着人文精神。《礼记·礼运》云:“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老子》云:“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论语》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子美诗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张居正言:“治政之要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察其疾苦。”这些思想虽然有着历史情境的局限性,但也集中体现了朴素的人文精神。直到现当代中国共产党提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的基本观点、“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古代的民本思想和人文思想才得以创造性转化和升华,中华文化的人文精神才日臻完善。
仁者爱人的立人之理,和而不同的处世哲学,胸怀天下的忧患意识,爱国爱乡的家园情怀,天人合一的诗意人生,求索善终的生存意识……这些多彩斑斓的思想资源充盈着关于人生存发展的意识、意志、意念,至今都闪耀着人文的光辉。自古以来,中华文化认为人是“万物之本”,始终强调人本位,所谓“天地之性人为贵”,同时也高度关注人生价值的自我实现。中国古代的人文精神是将个体与自然、社会一并生发的,一方面强调个体欲望的满足需遵循社会的理性要求,另一方面在关注自我价值实现的同时,思考如何构建理想社会模式。求真、向善、趋美的人文精神反映了中华民族的生存意识和思维状态,是一种恒定的精神传统,是当今中国精神的重要根基,且启迪和孕育着中华民族的未来,更是中国文学的重要基石,必将持续推动新时代文学的发展。
中国文学素有尊重人和挖掘个体价值的人文精神传统,人文精神是中国文学史一以贯之的主线之一。从《诗经》中民歌叙事及抒情所展现民众的喜怒哀乐开始,文学一直饱含深沉的现实主义叙事传统和人文关怀精神。屈原诗歌中蕴含的忧国忧民情怀和独立人格意识以及对生命意义、死亡价值的思考。元剧《窦娥冤》在表现知识分子的悲惨境遇和批判社会现实的同时,体现了关汉卿浓厚的民族情感和为人民群众而歌的人文关怀。传奇剧本《桃花扇》可谓是把人文精神融入历史画面并以历史画面表露人文精神之典范作品,有着关于人性多层面的精神拷问,让人们对自身的认知和生存价值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鲁迅的文学精神——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沉思考与对人性的深刻剖析,在“五·四”时期文学中显得格外耀眼。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绵亘不息的中国文学正是源于中华文化中人文精神坚强有力地支撑和润物无声地滋养。
20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开始,随着西方思想的传入和宣扬,民主与科学的思想开始取代腐朽传统的封建思想并促进社会进步及时代发展,但随之而来的是传统的儒家思想在不断被批判和冲击中开始与现代社会产生裂痕,以致传统或古代人文精神之根基变得不再稳固。80年代以后,西方多元的意识形态、价值理念和文艺思想不断涌入,功利主义、实用主义、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享乐主义等挤压着人文精神的生存空间。尤其是90年代以后,中国的社会文化进入到大众文化或泛大众文化时代,商业经济的侵蚀及人们对自然生态的肆意掠夺,人文精神被大众消费文化冲击得七零八落,仅存的人文精神也滑向深渊,日渐远离文学作品。
文化语境的转变和文艺思想的异变消蚀着当前文学艺术的人文精神,文学主题精神与人文精神出现明显的错位和反差。文学在人的丰富性上表现是不够的,在人性的复杂性挖掘上是不深的,在民族精神的展现上是不到位的。大量作品所宣扬的价值精神与在农耕经济基础上形成的中华传统文化产生尖锐的矛盾,致使传统的一些基本人文精神受到严重挑战,且日益消减。同时,商业经济的趋利性使得大量文学艺术成为市场的附庸和奴隶,文学创作只唯市场和观众的需要,以弱化审美意蕴和人文精神来保障“流量”和经济利益。时下相当一部分国人精神思想的匮乏已是不争事实,表现在:找不到生活的意义,缺乏对生命意义的正确理解;极力追求物质财富的同时抛弃传统伦理道德,导致正确价值链的崩塌;社会竞争中无节制地索求,从而任意僭越他人的生存权利。
成就文学的时代经典需要人文精神的回归。可以说,文学经典是一个民族文化的精神图腾,其凝练着人民的追求和情感,彰显着时代的精神,传颂着民族的精神,饱含着对民众的关怀。纵观以往的传世经典,无一例外都充满人文精神。作者都具有洞悉之眼和传世之心,有直抵人心的使命意识和担当精神。远的暂且不论,较近期的路遥、陈忠实、王蒙、韩少功、余华、张炜、苏童、莫言……一大批名家的作品能在短时间里被定义为“经典”,都与其字里行间洋溢的人文精神有莫大关系。譬如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孙家兄弟在苦难生命历程中的抗争和奋斗,田家姐妹面对爱情的憧憬和追求,以及原西人民生活中的顽强意志等都表现了路遥对人性真善美的强烈追求。因对现实的高度关注和深厚的人文关怀,在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路遥被评为“改革先锋”,大会高度评价:“他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将文学创作融入改革开放伟大实践中,用心用情抒写改革开放故事。”[1]新世纪、新时代的文学既要保持固有的教化、审美功能,更重要的是彰显人文精神,引导人们追寻真理、健全人格。人文精神融入文学创作有着重要的价值功能,是新时代文艺事业发展的根本要求。
文学史可见,文学的自觉、自信和自强是离不开人文精神的推动。魏晋时代文人群体性思想的解放、个体意识的觉醒和审美追求的释放,促使文学开始表现人对自我命运、存在价值和生命意识的重新思考和探索,最终迎来了“文学的自觉时代”,提升了魏晋文学的自信,并带来了文学的繁荣。20世纪初,中国文学是在与传统母体文化的断裂中开始了重新“自觉”,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中国作家饱含着对民族、国家和民众的关怀和同情,自觉地选择通过文学来改造民众的国民性和唤醒沉睡的大众,开启了新文学的繁荣局面。20世纪80年代寻根文学的崛起,虽说与西方文艺思潮有直接关系,但根源于当时许多作家个体意识的恢复和思想的解放,与经年累月的中华文化人文精神之影响关系更大。寻根文学关注传统文化和民族心理,思考人自身的问题,强调人本意识,展示了作家主体意识上对中华文化的自信,强化了传统与现代互动和转换,促成了20世纪中国文学的成熟。中国过往文学发展是一个自觉、自信和自强的历程,是人文精神不断解构文学旧秩序与重构文学新秩序的历史。
中国文学史灿若星河,远古神话、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至今都熠熠生辉,这些文学形态中蕴含着极为丰富的人文精神,是中国文学素材和精神的巨大宝库。拾掇起这些俯拾即是的精神遗产,强化认知,文学创作融入人文精神及其素材是提升文化自觉的必由之路。“‘自觉’有一种强烈的自我意识,它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对民族、国家、人类的关切。”[2]“自觉”与人文精神的关注点是不谋而合的。换言之,人文精神融入文学作品需要作家自觉地抒写国家民族的发展命运、关怀民众的生存际遇、阐释生命的价值意义,以满足民众审美需要的自觉。
文学可视为文化中最具核心影响力的一部分,对国家、民族的文化自信有着重要的影响。文学自信的基础来自于人民大众长期以来的审美认知,来自中华文化中凝固的人文精神。中华文化强大的文艺创造力造就了非凡的文化自信,这种自信是稳固的,是经得住时空考验的。四十年改革开放成果丰硕、成绩斐然,文学艺术也是空前繁荣,民众本应拥有强大的底气和自信,作家完全能够展示自己的信心和才华,去攀登文学和思想的高峰。面对文化的多元化和全球化,坚守我们的民族历史文化,深刻认知和运用我们的文化精神,文学作品创作融入中华文化的优秀传统和人文精神,是培育民族精神的应然选择,也可使我们找回本应拥有的文化自信。
中国文学要自强于世界文学之林,必先坚定自我。坚守人文精神的文学自强需要在发掘历史文化内涵的基础上,强化传统与当下的互动。凭借中国文学中人文精神的强大气场,去创建更具有朝气和符合时代发展的文学主题和先进文学形态,从而使浑厚的中华文化散发出浓郁的时代气息,并提升其凝聚力,实现文学的崇高,最终实现中华文化的自我成长和文化自强。
习近平指出:“推动文艺繁荣发展,要牢固树立马克思主义文艺观,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生产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3]此论是基于我国现阶段文艺创作中存在的问题而做出的纠偏,为社会主义文艺赋予了时代新义,并为社会主义文艺事业提供了方向指引。习近平关于文艺的论述是新时代中国文艺理论升华的逻辑使然,是中国文学艺术人文精神广泛、深入实践的成果,也是对中国文学中人文精神内涵的有效拓展和全新诠释,并为中国文学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
文艺的“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是新时代文学人文精神的具体体现。关于文学的“人民性”要溯源到延安文艺时期。学者王俊虎指出:“延安文艺是面向工农兵的文艺,是消解知识分子精神优越性,关注底层民众真实生存状态的文艺。”[4]14延安文艺体现了党的人文关怀,彰显着人文精神。“延安文艺在承续‘五四’新文化运动所开拓的‘人的文学’的基础上,又继承了中国左翼文学的文学大众化传统,进而开启了中国文艺崭新的时代。”[4]18可以说,延安文艺促使文学关注的对象更加下沉,关注的“人”已具有人民性,继而迎来了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的井喷。“人民文艺”直接回答了“文艺为谁”这个根本问题,文艺创作、接受、批评的“人民性”要求成为关键词,“人民性”也开始成为中国文艺实践的新精神和创作取向,并成为我们衡量文学作品的重要标尺之一。到了20世纪中后期,社会阶层结构发生较大变化,“人民”的范畴有了更大的拓展,文艺实践和理论视阈变得更加宏阔,“人民文艺”的主体思想更加明确。新世纪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社会主义文艺是人民的文艺”的人民文艺观,全面深刻地阐述了文学艺术“人民性”这一本位思想。“人民性”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思想之根本,是历史唯物主义中人民观的真实体现,是对中国文艺人文精神传统的继承、创新和升华。
社会主义文学价值观的核心取向是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审美需要和精神生活,并提高人民的文学审美能力和审美水平。虽然大多时候我们的文学实践与文艺理论是相向而行的,但背离社会主义文艺理论的不和谐现象也不时出现。当下“文艺对人民大众与现实生活的关注不断降低,对社会不良现象的批判力度不断减弱,有的甚至模糊了真善美与假丑恶的界限,出现了这样那样脱离人民的不良倾向。”[5]文学为谁而作?文学又该如何体现人民性?这些都是每位作家都必须直面的问题。人民是历史时代的主体和创造者,是推动时代进步使命的承担者。人民需要文学,需要真正能够代表其审美情趣和价值追求的文学。从“人民性”角度去评议文学作品,要求创作者深层次地融入人民群众并体察其生活与情感,始终以人民本位之观念指导创作,真正做到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文学的根本价值体现在其反映了社会的真实性,有良知的作家在于能把社会生活中人民最关心的主题予以反映,并提供最有价值的信息。
时下,我们的文学能体现创作者的风格和思想,言“情”、“志”有余,但“载道”明显不足。明末清初的理学家孙奇逢云:“诗亦道也,艺亦道也……离道而云精于诗,精于文,小技耳。”[6]文学应该言“道”,此“道”并非纯粹的“文以载道”,也不是简单的儒学之道,更不是让文学回到原来的一元且有限的现实主义审美形态中,而是将社会之真理、正义、思想、信念等凡此种种告诉人民大众。文学本应表现多维的人生,表现生命的意义,表现至善的精神,表现广阔社会生活中的人情百态。人文精神的彰显需要作者跳出自我的想象空间,并关照一个时代、一个民族和人民群众的需要。如此看来,现今的许多作品可能不过是“轻薄为文哂未休”般一种可有可无的产品,或犹如鸡肋食之无味,是不值得深究品味的。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需要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以人为本,文学事业也不例外。坚守文学中人文精神,体现在坚持以人为本,以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要求作家去尊重人民的主体地位,去关怀人民的生存际遇,去抒写一个个全面而自由发展的社会主义新人。
“时代精神是构成文艺价值的基本因素和主要材料,是伟大艺术的基本价值追求和取向。”[7]“时代性”可理解为时代精神,是新时代文学人文精神的又一体现,也是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真实体现。人文精神是历史的人文精神,人文精神是离不开历史精神的。“正常情况下,人文精神和历史精神是共态的、同步的。”[8]人文精神与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进步间有时会呈现不和谐、不同步的状态,但在宏观上、总量上是趋于平衡的。历史是由时代叠加而成,故当今之时代是历史的延伸或历史的一部分,于此看来,时代精神也是历史精神。
人文精神有着鲜明的社会性和历史性,其概念、内涵、范畴是随着时代的演变和人对自我认识的深入,并在实践推动下不断丰富。不论哪个时代都有着各种社会人生问题,也存在着亟待解决的人生意义问题。作为思想载体的文学作品有着敏锐的触觉,能体现时代的风尚,也引领着时代的风气。“在人类发展的每一个重大历史关头,文艺都能发时代之先声、开社会之先风、启智慧之先河,成为时代变迁和社会变革的先导。”[9]350“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时运交移、风俗代变带来的时代内容和深沉思考应该成为新时代文学表现的主旋律。“改革文学”作家蒋子龙始终将视角投放到以经济改革为核心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现代社会变革进程中,其作品善于表现人物的变革精神和剖析复杂社会关系中的人物性格,并展现社会生活与历史文化的矛盾冲突。蒋子龙以其充盈的时代人文关怀精神荣获“改革先锋”的称号,并启示着——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为主的现实关怀是人文精神的新价值取向。今日之中国正走在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中,社会的全方位变革是史诗般的,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四十年伟大实践富含着丰硕的文学素材、事件原型和人物典型,客观上是完全可以孕育伟大的作品。“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为时而著”是一种担当精神和使命意识。要求作家必须倾听时代的声音,把握时代的脉搏,举民族、时代精神之旗,用语言文字去记录时代变迁,反映社会的重大主题,书写人民的伟大实践,深究和阐释时代生活新义,并呈现新时代精神的文学品格和审美理想。
网络技术全覆盖地影响着人们的思维空间,部分文学家缺乏对时代精神的人文关怀,不愿去表现时代变革下多维意蕴的社会生活,而是藏匿在赘复的历史叙事和虚幻的臆想中。当前文学呈现出向虚无主义、魔幻主义、伪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等方向发展的倾向。脱离大众、脱离现实、脱离时代让文学发展像一只无头苍蝇肆意乱窜,文化垃圾丛生。坚持现实主义的美学原则是马克思文艺理论最为鲜明的特点之一,现实主义是一种文学审美形态,更重要的还是一种文学时代精神、人文精神的具体表现。人文精神融入创作就是一种现实主义的文学实践方式,当下文学创作实践也呼唤人文精神的回归。“社会主义时期的文学活动就应最真实地表现人民群众对真、善、美的追求与愿望,以生动的历史画卷展现中华民族激昂奋进、求实创新的时代风貌。”[10]这就要求作家广泛而深入地洞悉民众心理,发现时代诉求和探究人心人性,去给予当下国人以鼓舞、力量和信心。
鲁迅曾言,愈是民族的,就愈是世界的。只有来自民族大众且具有民族气质、民族心理和民族审美的文学作品,才会被世人所接受认可。文学作品具有民族性,民族性源自于民族自身的稳定性和延续性,基于民族形成中稳固和趋同的民族心理、风俗习惯、情感体验、审美方式等。中国人文精神鲜明的民族属性,来自于民众世世代代实践过程中的审美积淀,在历史不断地冲刷、淘洗中不断固化和强化。人文精神一直鲜活地存在于中国传统文学发展的过程中,成为一种文学品格,成为审美习惯和审美形态,并为当下的文学实践提供了审美参考和经验宝库。中国任何时期文学的发展都不能跳脱历史、民族之维,因为文学的发展是具有历史继承性的,是一个继承、借鉴与革新、融合的过程。不管如何继承和创新,都不能舍弃传统文学中厚重的人文精神,必须根植中国的文艺传统和民族土壤。
如果立足于中华文化语境来看,人文精神就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之一。中国的文化性格里蕴含着丰厚的关于个体、民族、国家、人类和自然宇宙之间相互关系的处理之道,有着广泛的关于人自由、全面发展的衡量标准和实践范式。五千多年的中国历史文化有着众多关于人性真善美的人物故事,且蕴含着丰厚的人文精神,例如尧之德行、舜之孝道、禹之功迹,远古神话中的生命意识、《诗经》中对人生存权利的关怀、《离骚》中的理性精神、先秦诸子对生存意义的追问、唐人的进取之心、明末清初士人的忧患意识、近代仁人志士的变革之志等。如若从人性的角度去探究,这些历史片段或记忆都有着不同维度的人文精神。
在全球化和市场化的浪潮中,西学东渐和旧学革新等思想导致当代文学创作出现了去中国化和去民族化的现象。许多作家对真实的历史事件和民众生活缺乏充分认识,作品胡编乱造,任意解构历史事实和曲解历史精神,完全抛弃维系文学生命的人文精神,以致创作滑向历史虚无主义和幻想主义,不能很好地抒写历史和现实。这就要求作家强化对当前中国社会转型的理性认知,坚守民族精神的同时把握时代特质,而不是在随波逐流中轻易丢弃我们民族生存、发展精神之根基。
习近平在论及文化发展时强调指出:“努力实现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之与现实文化相融相通,共同服务以文化人的时代任务。”[9]313这是文学发展自身需要正视的问题,也是一个时代课题。对于在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和提升文化软实力时代背景下的中国文学而言,一方面需要对传统文学、文化精神予以认真鉴别、挖掘和梳理,不断从优秀传统文化土壤中发掘精神的基因密码,汲取其营养,赋予其时代新义,使之更具有生命力和创新精神,从而更好地体现当代价值;另一方面则是将人文精神融入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中,创新性地宣扬传统文化精华,并在波澜壮阔的世界文学中呈现自我,展现民族的自信与自强。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曾指出,中国精神始终是社会主义文艺的灵魂。所以说,凸显中国气象、体现民族特质和彰显历史精神是中国文学持续发展的必然选择。
海德格尔曾说,人要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浩浩大化中的人如果没有人文精神主宰,生活就会陷入茫然,生命就会变得虚无,生存就会失去根基。文学作品如果没有人文精神的支撑和涵养,其存在价值和意义就会被遮蔽,就会流于虚妄,甚至会成为文化建设的“毒瘤”。中国文学发展之路必须以马克思主义哲学观和文艺观为指导,以习近平关于文艺的论述为理论依据,并汲取中华文化中的人文精神。“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中国文学的可持续发展迫切需要人文精神的回归,必须以人民性、时代性和民族性为创作的基本准则。这就需要创作者以大美、大爱和崇高的审美理想和积极进取的生命意识去关注人们的道德精神世界,去生发和构建积极的人生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