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战略”与特朗普政府的对朝政策

袁 莎

特朗普总统个性鲜明且从未有过从政或从军经验，他冲动易怒、反复无常的性格频频引发政治地震，他在外交事务中常常采用的“疯人战略”（madman strategy）尤其引人注目。“疯人战略”是一种危机战略博弈，决策者通过给自己建立一种“疯人”形象，让对方害怕招致极端报复而做出妥协。2017年朝核危机中，特朗普总统的言行被评论届看成一种“疯人战略”。①Tim Naftali，“The Problem With Trump's Madman Theory，”The Atlantic，October 4，2017；Jonathan Stevenson，“The Madness Behind Trump's‘Madman’Strategy，”New York Times，October 26，2017；Steve Coll，“The Madman Theory of North Korea，”The New Yorker，October 2，2017.2018年6月美朝领导人举行历史性会晤以来，美朝关系趋于缓和，有观点认为特朗普的“疯人战略”在推动朝鲜停止核、导试验方面成效显著，还有呼声支持特朗普参选诺贝尔和平奖。②早在2016年特朗普竞选总统时，就有人提名他参选诺贝尔和平奖。随着朝核危机的缓和，关于特朗普参选诺贝尔和平奖的呼声日益高涨。18名共和党议员正式提名特朗普参选2019年诺贝尔和平奖，以表彰其“为终止朝鲜战争、促进朝鲜半岛无核化，以及为地区带来和平的努力”，韩国总统文在寅、美国前总统卡特等人士也纷纷表示支持。另一些人则持审慎或批判态度，认为这一策略无力促成朝鲜半岛真正实现无核化，甚至会将地区推向核冲突的边缘。鉴于“疯人战略”存在较大争议，本文以特朗普政府对朝政策为例，探讨“疯人战略”的逻辑、效果及影响，以此丰富危机博弈和强制外交理论研究，并为思考如何应对朝核问题的继续发酵提供借鉴。

一、“疯人战略”的来源及其逻辑

“疯人战略”的历史源远流长，马基雅维利早在十六世纪初就曾断言：“有些时候，装疯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③Niccolo Machiavelli，Discourses on Livy，1517，Chapter 2.“疯人战略”一词的出现和流行，则要归功于美国总统尼克松。尼克松总统采取一种核边缘策略，自称“疯人理论”——在危机博弈中，塑造自己的“疯人”形象，让对方相信他会不择手段，以迫使对方妥协。④Harry R.Haldman with Joseph Dimona，The Ends of Power，New York：Dell Publishing，1978，p.122.“疯人理论”是尼克松的标志性的外交战略，他在越南战争期间多次将“疯人理论”付诸实践，并相信这种策略成功迫使北越政府和苏联妥协，促成了《巴黎和平协定》的签署。但是，这一策略是否真正起了作用却存在争议。⑤近年公开的史料显示，当时的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根本不理解尼克松到底想传递什么信号，而美军核弹一触即发也加剧了事态升级的风险。Scott D.Sagan and Jeremi Suri，“The Madman Nuclear Alert：Secrecy，Signaling，and Safety in October 1969，”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27，No.4，2003，pp.150-183.但是在尼克松之后，“疯人战略”对美国战略界的影响一直有所保存。

“疯人战略”实为一种基于“非理性的理性”（rationality of irrationality）的对外战略，可增强强制外交（coercive diplomacy）的效果。强制外交“旨在说服对手停止或撤销某个行动”。⑥Alexander L.George and William E.Simons，eds.，The Limits of Coercive Diplomacy，Boulder：Westview Press，p.7.“疯人战略”的特殊之处在于，决策者通过建立一种非理性的“疯人”形象，让对方害怕事态无法控制，从而被迫做出妥协。”在实际谈判或博弈中，理性并没有通用的标准，一个人的理性行为可能在他人看来是不理性的。托马斯·谢林（Thomas Schelling）因此提出“非理性的理性”概念，指出如果甲有意识地通过非理性的行为与乙博弈，让乙相信他愿意做出自我毁灭的威胁，那么他所谓的非理性实则是理性，有助于在博弈中占据上峰。⑦Thomas Schelling，The Strategy of Conflict，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0，p.16.“疯人战略”正是通过加入非理性因素，增强动机的不对称性、信号的可信性、事态的不确定性，增强震慑与威吓的效果。

“疯人战略”主要通过以下途径增强强制外交的效果。第一，形成有利的“动机不对称性”（asymmetry of motivation）。“动机”指的是各方对所涉利益重要性的感知，以及愿意为各自利益付出的成本和承受的风险。⑧Alexander L.George and William E.Simons，eds.，The Limits of Coercive Diplomacy，p.15.如果强制方提出的要求对被强制方更加重要，被强制方会更愿意做出妥协，则“动机不对称性”有利于强制方；如果强制方提出的要求侵犯了被强制方的核心利益，被强制方不愿意妥协，则“动机不对称性”有利于被强制方。“疯人战略”通过一方面提出明确而坚定的高要求，让对方感到事态紧急，极大地增加对方不遵从的成本；另一方面，避免触碰对方的核心利益，给予一定的承诺和妥协，让对方重新衡量成本和收益，促使对方做出妥协。“疯人战略”要想奏效，就需要在博弈的前半段扮演“疯人”，而在博弈的后半段恢复理性，谨慎促成有利的谈判结果，防止危机升级。⑨Phil Levy，“Trump and the Half-Madman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Negotiations，”Forbes，April 25，2018，https：//www.forbes.com/sites/phillevy/2018/04/25/trump-and-the-half-madman-theory-of-international-negotiations/#5cba88dc7461由此，强制方运用“锚定”策略，主动出击，抬高要价，增加筹码，掌握谈判节奏，有助于形成有利的“动机不对称性”。

第二，增强信号的可信度。在开展强制外交中，强制方需要向对方发出威胁和承诺的信号。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行为体的意图很难确定，威胁常常被看成是虚张声势，而承诺也往往被看成空头支票。如何增强信号的可信度，成为学界热议的话题。詹姆斯·费伦（James Fearon）提出，领导人公开发出信号，会增加“观众成本”，有助于增强信号的可信度。⑩James D.Fearon，“Domestic Political Audiences and the Escalation of International Disputes，”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88，No.3，1994，pp.577-592.罗伯斯·杰维斯（Robert Jervis）则指出，与有意识的信号相比，无意识的“表征”（indice）往往更具可信性，与其听其言，不如观其行。⑪Robert Jervis，The Logic of Image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9，p.281.对于核威胁而言，核武器的巨大摧毁力和核禁忌规范的深入人心，让核武器陷入“不可用论”的困境，理性核威胁的可信度大打折扣，如果能够增强核打击的意志，有助于增强核威胁的可信性。⑫Matthew Kroenig，“Nuclear Superiority and the Balance of Resolve：Explaining Nuclear Crisis Outcome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67，No.1，2013，pp.141-171.“疯人战略”正是借助了领导人的“疯人”形象，让对方更加相信貌似非理性的威胁。

第三，增加事态的不确定性。强制外交与“比大胆博弈”异曲同工，都是通过将事态推向冲突爆发的危险边缘，迫使对方妥协让步。托马斯·谢林指出，“不确定的报复”（uncertain retaliation）比“确定的报复”更具威慑性，因此，不论敌对双方有多么理性，他们可能会竞相表现得不理性。⑬Jeffrey Kimball，“Did Thomas C.Schelling Invent the Madman Theory？”History News Network，October 24，2005，https：//historynewsnetwork.org/article/17183.赫尔曼·卡恩（Herman Kahn）也指出，在“比大胆博弈”中，如果一方表现出非理性，就能大大增加事态的不确定性，最终迫使另一方让步，因此，表现出一些疯狂可以更有效地促使对方妥协。⑭Herman Kahn，Thinking about the Unthinkable，New York：Horizon Press，1962，p.8.基辛格也讨论了“模糊战略”（strategy of ambiguity）的好处，认为这一战略可以“结合政治、心理和军事压力，诱使敌方心中产生最大程度的不确定性和犹豫不绝”。⑮Henry Kissinger，Nuclear Weapons and Foreign Policy，New York：Harper，1957，p.224.在“疯人战略”中，领导人通过显示出自己非理性的一面，极大地增加了事态的不确定性，让对方害怕出现不可接受的冲突升级，而率先做出让步。

“疯人战略”有助于增强强制外交的效果，但却隐含多重困境。长期看来，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容易激化矛盾，增加危机升级的风险。一是可信度困境。在国际无政府体系中，关于行为体能力或意志的私有信息及虚报这些信息的动机，是阻碍理性行为体达成妥协而诉诸战争的一大原因。⑯James D.Fearon，“Rationalist Explanations for War，”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49，No.3，1995，pp.379-414.国际关系学者提出了一系列增强信号可信度的策略，但其有效性仍然存疑。例如，关于公开承诺的可信度问题，尚且没有证据证明“观众成本”真实存在，也没有发现它对决策者的行为产生什么影响。⑰Jack Snyder and Erica D.Borghard，“The Cost of Empty Threats：A Penny，Not a Pound，”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105，No.3，2011，pp.437-456.关于国际信誉问题，并没有证据证明一国的领导人在做决策时将国家信誉放在首位，也没有证据显示一国在一时一事上没有遵守承诺，会影响其他国家的决策。⑱Shiping Tang，“Reputation，Cult of Reputation，and International Conflict，”Security Studies，Vol.14，No.1，2005，pp.34-62.实施“疯人战略”会让强制方陷入更大的可信度困境。因为，要想成功吓阻对方，就需要加大威胁，鉴于其目的不是寻战，而是寻求外交途径解决问题，也需要给予承诺，但是，威胁和承诺之间有内在矛盾，有时需要有所取舍。⑲Andrew H.Kydd and Roseanne W.McManus，“Threats and Assurances in Crisis Bargaining，”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Vol.61，No.2，2017，pp.325-348.如果“外交”大于“强制”，则容易被对方看成“虚张声势”，威胁的可信性就会大打折扣；如果“强制”大于“外交”，则容易让对方认为强制方真的疯了，即使做出妥协，“疯人”也可能做出不理性的行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一旦施加方失去耐心，或当对方跨过红线没有受到制止，那么“疯人战略”也不攻自破。

二是理性困境。“疯人战略”基于“非理性的理性”，其成功的前提条件是强制方和被强制方皆具有理性，因为“只有理性的人才会受到胁迫或强制。”⑳Daniel Ellsberg，“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Blackmail，”Rand Corporation，July 1968，https：//www.rand.org/pubs/papers/P3883.html但是，正如谢林指出，“威慑的悖论正是在于它并非总是必须是完全理性、冷静和可控的。”㉑Thomas Schelling，The Strategy of Conflict，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0，pp.187-203.如果对方也是“疯人”，缺乏理性，或者遵循不同的理性框架，例如宗教狂热分子、极端恐怖分子等，强制外交则很难起作用。㉒SM Tarzi，“Coercive Diplomacy and an‘Irrational’Regime：Understanding the American Confrontation with the Taliban，”International Studies，Vol.42，No.1，2005，pp.21-41.但同时，如果对方也有理性，就会进行理性分析，会采取反制策略，即使出于害怕寻求妥协，也可能采取种种策略，绕过、拖延或反抗，还可能通过揭示和宣扬施加方的疯人特点，在其国内和国际社会打入“楔子”，削弱其合法性。在当今信息日益自由化的时代，信号传递同时面临多重受众，国家之间进行的并非单层博弈，而是同时面向国内外的双层博弈；并非单次博弈，而是多次博弈；并非同单个国家博弈，而是多国博弈。一国领导人若表现出“疯人”举动，很难赢得国内支持，也可能疏离盟友和伙伴；在一时一事上采取“疯人战略”，也会削弱自身信誉，不利于国家长远发展。

三是安全困境。在国际无政府体系下，一国为增强自身安全而采取的多种手段会降低其他国家的安全，促使其他国家也采取安全措施，最终导致自身安全的下降，由此陷入安全困境。㉓Robert Jervis，“Cooperation under the Security Dilemma，”World Politics，Vol.30，No.2，1978，p.169.“疯人战略”往往是在敌对国家之间进行的，因此，如果发出非理性的威胁，更加容易引起对方的错误感知，恶化安全困境。正如杰维斯指出，冲突关系中的“螺旋”模式和“威慑”模式很难区分，如果在“螺旋”模式中，使用了“威慑”模式下的政策，会被对方视为挑衅或攻击，加剧冲突，导致危机升级；如果在“威慑”模式中，使用了“螺旋”模式下的政策，反而成为绥靖政策，会让对方质疑你的意志，容易招致侵略。㉔Robert Jervis，Perception and Misperception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6，p.84.此外，“疯人战略”成本低、效果好的吸引力容易让领导人误以为自己可以简单地强制对方，却低估了对方抵抗的意志和能力，增加冲突的可能性。因此，不审慎的“疯人战略”可能将地区与国际和平稳定置于危险之中。

实际上，在国际关系现实中，强制外交成功的案例并不多。㉕Alexander L.George and William E.Simons，eds.，The Limits of Coercive Diplomacy，p.9.而“疯人战略”看似简单有效，实则存在较大的复杂性和局限性。有时，“疯人战略”的有效性不是在于吓住了对手，而是在于吓住了自身，促使发动者主动寻求对话谈判，带来局势的缓和。

二、对朝政策：特朗普政府的“疯人战略”

2016年起，朝鲜加快了核、导试验的步伐。2017年，朝鲜接二连三进行导弹试射和核弹试验，朝核危机再度爆发。特朗普总统上任后，对朝鲜采取“极限施压和接触”策略，与冷战后美国对朝强制外交政策一脉相承，但突出显示了“疯人战略”特征，试图增加谈判筹码，以达成一个“大交易”。

（一）“极限施压和接触”政策

特朗普总统认为，前任美国政府对朝政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在未积聚足够的压力前，过于匆忙地与朝鲜谈判，让朝鲜得以在核讹诈之余，继续核、导开发，一再酿成危机。为此，特朗普政府宣布重整对朝战略，放弃奥巴马政府的“战略耐心”政策，改用“极限施压和接触”政策，通过加大武力威慑、经济制裁、外交孤立等手段，最大限度地对朝施压，以“压”促谈。

一是加大武力威慑。特朗普在朝鲜半岛加大了军事存在和武力威慑，向朝鲜展示美国武力威胁的实力和决心。2017年，美国与亚洲盟友共进行了六次针对朝鲜的军事演习，包括对朝精准打击演习、防范朝鲜渗透演习、拦截涉朝核材料运输演习等。㉖Daniel Blumenthal，“Give‘Maximum Pressure’a Chance，”Foreign Policy，February 15，2018，https：//foreignpolicy.com/2018/02/15/maximum-pressure-needs-more-time-trump-pence-united-states-north-korea/2017年4月，朝鲜试射中程弹道导弹进入日本海，美国随后派遣卡尔·文森号航母编队驶入西太平洋，特朗普总统也宣称：“我们很有可能最终与朝鲜开展一场很大、很大的冲突。”㉗“Trump Fears‘Major，Major Conflict’with North Korea，”BBC，April 28，2017'7月，朝鲜首次公开试验火星-14洲际弹道导弹；8月，美韩启动“乙支自由卫士”联合军事演习。10月至11月，当特朗普总统访问亚洲之际，美军史无前例地派遣三支尼米兹级航母舰队驶入西太平洋。美国也增强了地区盟友的军事实力和应对能力，在韩国推进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同意解除对韩国弹道导弹弹头的重量限制，向日本出售巡航导弹等。特朗普总统也发表讲话，警告朝鲜“所有选项皆有可能”。㉘The White House，“Statement by President Donald J.Trump on North Korea，”August 29，2017，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statement-president-donald-j-trump-north-korea/美国副总统彭斯用美国对叙利亚和阿富汗的军事打击为例，警告朝鲜不要测试美国的“力量和决心”，白宫还向媒体透露要对金正恩采取代号为“流鼻血”的军事打击行动。

二是加大经济制裁。特朗普政府对朝鲜展开史上最严厉的单边经济制裁，试图挫败朝鲜的核、导开发和非法经济活动。2017年7月，在奥托·瓦姆比尔（Otto Warmbier）死亡案后，美国政府发布旅行限制令，禁止美国公民前往朝鲜。8月，特朗普总统签署《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案》，对朝鲜施加单边制裁。9月，在朝鲜第六次核试验之后，特朗普总统签署制裁朝鲜的行政令，对任何与朝鲜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和个人及为其提供资金的银行施加单边制裁，包括处以巨额罚金、没收财产、禁止在美国境内或与美国从事业务，禁止使用以美元为基础的国际清算系统。㉙The White House，“Presidential Executive Order on Imposing Additional Sanctions with Respect to North Korea，”September 21，2017.该行政令旨在通过次级制裁，对其他国家进行长臂管辖。2018年2月，美国又宣布对朝鲜施加“史上最重”的制裁，对朝鲜使用的几乎所有船只进行检查，以切断朝鲜的资金来源。㉚The White House，“Press Briefing by Treasury Secretary Steven Mnuchin on North Korean Sanctions，”February 23，2018，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s-briefing-treasury-secretary-steven-mnuchin-north-korea-sanctions/此外，美国还加大了针对朝鲜的情报行动，对朝鲜的核、导开发，以及与其他国家的核材料、经济和金融往来等进行监控。

三是加大外交孤立。美国大力增强国际社会在推动朝鲜弃核问题上的意志，旨在从外交上孤立朝鲜。2017年11月，特朗普政府将朝鲜重新列入“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名单，以此向其他国家施压，敦促各国关闭朝鲜使馆、贸易办公室、经营场所等设施。美国还动员国际社会对朝鲜施加更为全面而严厉的经济制裁。2017年，联合国安理会共通过4项对朝制裁决议。6月2日的2356号决议重申“完全、可核查、不可逆”的弃核目标，对朝鲜一些个人和企业施加旅行禁令和资产冻结。8月5日，联合国通过2371号决议，对朝鲜煤、铁和铁矿实施出口禁令，这也是联合国对朝鲜制裁最为严厉的一次。9月11日的2375号决议禁止朝鲜石油、天然气进口，禁止朝鲜纺织品出口、海外劳务合同、海外合资企业等；12月22日的2397号决议限制朝鲜获得精炼石油产品和原油，要求各成员国在2年内吊销朝鲜劳工的签证。2018年3月21日，联合国安理会再次一致通过2407号决议，延长对朝鲜制裁委员会专家小组的授权。㉛联合国对朝鲜的制裁决议详见联合国相关网站：2017年6月2日第2356号决议https：//undocs.org/S/RES/2356（2017）；8月5日第2371号决议https：//undocs.org/S/RES/2371（2017）；9月11日第2375号决议https：//undocs.org/S/RES/2375（2017）；12月22日第2397号决议https：//undocs.org/S/RES/2397（2017）；2018年3月21日第2407号决议https：//undocs.org/S/RES/2407（2018）。此外，欧盟、日本、韩国等也通过了各自的对朝制裁政策。

在“施压”之余，美国也与朝鲜保持“接触”。特朗普上台后，曾说过金正恩是一个“聪明的家伙”，表示愿意打破传统与他会面。虽然后来在“极限施压”的过程中，与朝鲜的“接触”曾一度中断，但是双方均表示愿意对话，并通过幕后渠道进行接触，避免危机升级。在朝核“八月危机”愈演愈烈之际，国务卿蒂勒森和国防部长马蒂斯在《华尔街日报》上合作撰文，指出美国对朝政策从“战略耐心”转变为“战略责任”，重申美国无意寻求政权更迭或加速半岛统一，表示“外交是我们更青睐的方式”，“美国愿意与平壤谈判”。㉜Jim Mattis and Rex Tillerson，“We're Holding Pyongyang to Account，”Wall Street Journal，August 14，2017.在“九月危机”剑拔弩张之时，蒂勒森国务卿也表示：“我们与平壤有沟通渠道。我们并非处于一个黑灯瞎火的状态”，还表示双方领导人有直接对话的可能性。㉝Conor Finnegan and Quinn Owen，“US Talking to North Korea‘Directly’，Rex Tillerson Says，”ABC News，September 30，2017，https：//abcnews.go.com/Politics/us-talking-north-korea-directly-rex-tillerson/story？id=50197907美国朝鲜政策特别代表尹汝尚（Joseph Y.Yun）与朝鲜驻联合国大使朴成日则通过“纽约渠道”保持沟通。但同时，“接触”并不意味着会减轻“施压”。两次特金会后，美国并没有放松对朝经济制裁。

（二）“疯人战略”

冷战后美国历任政府对朝鲜一直采取军事威慑、经济制裁和外交孤立的强制外交，特朗普对朝政策有其延续性。㉞朱锋：《特朗普政府对朝鲜的强制外交》，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6期，第60-76页。让特朗普总统与前任总统区分开来的，正是他塑造的不理性、不审慎、不克制的“疯人”形象，美朝言语战促使半岛紧张局势不断升级。

在朝核“八月危机”爆发之际，特朗普总统将危机推向高潮。据2017年8月8日《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情报人士估计朝鲜已经生产出可安装在洲际弹道导弹上的小型化核弹头。㉟Joby Warrick，Ellen Nakashima and Anna Fifield，“North Korea now making missile-ready nuclear weapons，U.S.analysts say，”The Washington Post，August 8，2017.随后特朗普总统警告：“朝鲜最好不要再对美国做出更多威胁行动。他们将面临世界前所未见的火与怒”。㊱Jim Sciutto，et al.，“Trump Promises North Korea‘Fire and Fury’over Nuke Threat，”CNN，August 9，2017，https：//edition.cnn.com/2017/08/08/politics/north-korea-missile-ready-nuclear-weapons/index.html朝鲜迅速做出反应，威胁向关岛发射导弹并打击安德森空军基地，还嘲笑特朗普总统“一派胡言”。第二天，特朗普总统面对国内外指责，坚持己见，表示他的威胁还不够强硬，指责前几届政府在朝鲜问题上做得不够。第三天，特朗普总统在推特中写道：“如果朝鲜做出不明智的行动，军事方案现已就位，枪已上膛”。㊲KrishnadevCalamur，“Trump Is‘Locked and Loaded’in a Nuclear Game of Chicken，”The Atlantic，August 11，2017，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7/08/trump-lockedloaded-north-korea/536541/特朗普总统连续三天不断抬高威胁调门，地区局势陡然紧张。

“八月危机”尚未消散，“九月危机”又增加了半岛核战争的风险。9月3日，朝鲜宣布成功完成氢弹试验，这是朝鲜举行的第六次核试验，也是破坏力最大的一次。当天，特朗普总统发推特，谴责朝鲜是一个“流氓国家”。㊳Angela Dewan，Taehoon Lee and Eli Watkins，“Mattis Warned of‘Massive Military Response’to NK Nuclear Threat，”CNN，September 3，2017，http：//edition.cnn.com/2017/09/03/politics/trump-north-korea-nuclear/index.html9月19日，特朗普总统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演讲，宣布“如果被迫要保护自己或盟友，我们将彻底摧毁朝鲜，除此之外别无他选”。㊴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to the 72nd Sess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New York，September 19，2017，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72nd-session-united-nations-general-assembly/特朗普总统的联大讲话再次引发地区局势震动，许多人批评其煽动战争。朝鲜亦不甘示弱，于9月26日发射三枚近程导弹，29日又发射“火星-12”飞越日本领空。11月28日，朝鲜又成功试射“火星-15”洲际弹道导弹，完成第三次洲际弹道导弹试验。

特朗普总统在实施“疯人战略”方面占据天然优势，有利于增强强制外交的效果，以“吓”促谈。

一方面，他给自己塑造了广为人知的“疯人”形象。特朗普在竞选总统时，口无遮拦、不拘一格、睚眦必报的个性让他的“脾气”成为大选的焦点。当选后，他的心理健康引发全美关注，一些心理学家公开表示特朗普可能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等心理疾病，无法胜任总统职务。㊵Daniel Wagner，“Trump and 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Huffington Post，July 31，2016，http：//www.huffingtonpost.com/daniel-wagner/trump-and-narcissistic-pe_b_11289332.html；Susan Milligan，“Temperament Tantrum：Some Say President Donald Trump's Personality Isn't Just Flawed，It's Dangerous，”U.S.News，January 27，2017，https：//www.usnews.com/news/the-report/articles/2017-01-27/does-donald-trumps-personality-make-him-dangerous美国三位著名心理学教授联名写信给奥巴马总统，指出特朗普表现出“浮夸、冲动、对轻谩和批评的超级敏感，以及明显无法区分幻觉和现实”，让他们“非常担心”他的精神稳定，质疑他胜任总统职责的能力，并敦促特朗普在就职之前做一次“全面的身体和精神检查”。㊶Richard Greene，“Is Donald Trump Mentally Ill？ 3 Professors of Psychiatry Ask President Obama to Conduct‘A Full Medical And Neuropsychiatric Evaluation，”Huffington Post，December 20，2016，http：//www.huffingtonpost.com/richard-greene/is-donald-trump-mentally_b_13693174.html上台后，特朗普总统不仅对敌人和对手，还对媒体、盟友和伙伴进行公开指责、羞辱和的威胁。华府官员也纷纷质疑他的理性和智商，据称，蒂勒森国务卿曾称特朗普是“白痴”，前白宫幕僚长麦克马斯特、共和党议员等都曾私下说过他是“傻瓜”。特朗普在人们心中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疯人”形象，给了他开展“疯人战略”的独特优势。

另一方面，特朗普总统刻意营造不可预测性。他不拘泥于意识形态，喜欢交易思维，奉行“有原则的现实主义”，虽然有时谎话连篇，但也务实灵活。一些学者也从人格物质问卷分析中发现，特朗普总统有着“不羁善变、精干有为、逐利自我、好胜执着以及积极外向”的政治人格特质。㊷尹继武、郑建君、李宏洲：《特朗普的政治人格特质及其政策偏好分析》，载《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2期，第15-22页。特朗普总统的火爆脾气和大放厥词反映了他的本性，但同时也是一种策略，他对此津津乐道：“有时，在谈判中，我会用克制的愤怒来强调一个论点”，“我用愤怒来产生某种效果，以推进我的目标。建设性地使用愤怒，是表现心理强大的另一种形式，可以助你走向成功”。㊸Dan Merica and Kevin Liptak，“‘He Cut Your Heart Out’：Trump's Anger Proves Memorable，”CNN，September 16，2017，http：//edition.cnn.com/2017/09/16/politics/trump-anger/index.html.作为一名房地产大亨，特朗普一生都在致力于给自己建立不确定的形象，喜欢让别人猜测自己的性格、动机和行为，以在博弈中增加筹码，谋求利益最大化。在《交易的艺术》一书中，特朗普标榜自己是个伟大的谈判家，将他在商业上成功的秘诀归功于善于创建“杠杆”，从“强势地位”出发，迫使对方屈从于自己的要求，以达到“四两拨千金”的效果。㊹Donald J.Trump with Tony Schwartz，The Art of the Deal，New York：Ballantine Books，1987，p.53.他曾大肆批评美国外交政策过于透明：“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必须更加不可预测。我们完全可以预测。我们什么都说”，“我们会派遣军队吗？我们会如实相告。我们会派遣别的什么吗？我们会开新闻发布会…”。㊺Leo Shane Ⅲ，“Trump Promises to Rebuild the Military，Make Allies Pay More，”Military Times，April 27，2016.“不可预测性”也成为特朗普总统内政外交的特点，他威胁或直接退出了一系列国内、双边、多边协议和国际制度，试图重新谈判并得到他人的妥协，例如重新开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对华开展贸易战，退出伊核协议等。由此可见，“疯人战略”是他有意识运用的一个策略和手段。

2018年2月平昌冬奥会后半岛局势出现回暖，3月特朗普总统宣布将与金正恩会面，4月韩朝首脑会晤签订《板门店宣言》。美朝首脑峰会前，朝鲜做出了一系列举措，包括承诺向半岛完全无核化方向努力，释放被囚美国人，公开炸毁丰溪里核试验场等。6月，美朝领导人在新加坡会晤，朝鲜承诺停止核、导试验，双方开启弃核谈判，启动归还朝鲜战争中阵亡的美军遗体，美韩也暂停了“乙支自由卫士”联合军演，这是两国时隔24年来首次因朝鲜半岛无核化而中断联合军演。9月朝韩领导人举行第三次会晤，签署《平壤共同宣言》。以首脑外交为契机，美朝双方重启信心建设，维持双边关系的稳定，推动无核化谈判的开展。10月，美韩再次决定暂停“警惕王牌”联合军演。2019年2月第二次金特会后，美韩依然宣布从2019年起停止代号为“关键决断”和“鹞鹰”的联合军演，转而以较小规模的专项训练代替。

特朗普的“疯人战略”是否在朝核危机的转圜起到作用尚难判定。实际上，长期以来，朝鲜一直在打非理性的核讹诈牌。在此番美朝博弈中，朝鲜也开展了“疯人战略”，威胁对关岛、夏威夷，甚至美国本土进行核打击。因此，无法确定到底是特朗普的“火与怒”威胁奏效了，还是金正恩扬言将美国本土变成“核战场”的威胁奏效了。首轮“特金会”后，虽然特朗普宣布“朝鲜核威胁不复存在”。㊻Salvador Rizzo，“President Trump's Exaggerated Claims about the North Korea Deal，”The Washington Post，July 2，2018，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fact-checker/wp/2018/07/02/president-trumps-exaggerated-claims-about-the-north-korea-deal/？utm_term=.7404114d3cb3但是，具体的弃核谈判前景尚不明朗。特朗普总统依然签署了延长对朝全国紧急状态的行政令。联合国原子能机构的文件透露朝鲜并未停止核、导项目，还违反了石油和煤出口的制裁决议。㊼Ivan Watson，Richard Roth and Euan McKirdy，“UN Report：North Korea Still Pursuing Nuclear，Missile Programs，”CNN，August 4，2018，https：//edition.cnn.com/2018/08/03/politics/un-report-north-korea-mike-pompeo-asean-intl/index.html2019年2月，第二次“金特会”在越南河内举行。虽然双方表示将继续就无核化和改善关系进行努力，但是在取消制裁和无核化等方面的分歧依然巨大。朝鲜方面表示计划拆除宁边核设施，以换取部分制裁的解除，而美方认为朝方要求全面取消制裁，并要求朝方采取更多实质性无核化措施。在会谈中，特朗普出人意料地离开谈判桌，双方没有按预期签署《河内宣言》，再次展现出“疯人战略”的特点，朝核问题前途未卜。

三、“疯人战略”的困境

“疯人战略”是一个危险的核边缘政策。特朗普总统盲目推行“疯人战略”面临一系列困境，容易导致危机升级，加大冲突和核战争风险。

一是可信度困境。一方面，美国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削弱了总统威胁发动战争的可信度。2017年11月，美国国会参议院四十年来首次举行听证会，审议是否要对总统动用核武器的权力进行修改。会上，奥巴马政府的战略司令部司令罗伯特·科勒（Robert Kehler）将军表示，战略司令部有权拒绝非法的核打击命令。㊽Robert Burns，“Trump Era Sparks New Debate about Nuclear War Authority，”The Associated Press，November 19，2017，https：//www.militarytimes.com/news/pentagon-congress/2017/11/19/trump-era-sparks-new-debate-about-nuclear-war-authority/一些战略学家甚至提议，总统须获得经国防部长和司法部长鉴定有效且合法的资格证书，方能具备下令核打击的权力。㊾Richard K.Betts and Matthew C.Waxman，“The President and the Bomb：Reforming the Nuclear Launch Process，”Foreign Affairs，March/April 2018，pp.119-128.另一方面，核冲突的前景让总统核打击命令的执行力备受质疑。美国对朝动武并非易事，会产生灾难性的经济、人道主义和地缘政治后果。目前，驻韩美军有近28500人，驻日美军有近39000人，一旦美国攻打朝鲜，这些美军及居住在日韩的美国人及日韩民众将受到直接威胁，他们已沦为战争的“人质”。在特朗普总统的“火与怒”讲话之后，负责发动核武器的美国战略司令部司令约翰·海顿（John Hyten）明确表示恕难从命。㊿Valerie Insinna，“Head of US Nuke Operations Would Push Back on Illegal Launch Order，”Defense News，November 18，2017，https：//www.defensenews.com/space/2017/11/18/stratcom-headwould-push-back-on-illegal-nuclear-launch-order/

除了威胁的可信度存疑，承诺的可信度也被美国自己削弱。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和副总统麦克·彭斯（Mike Pence）公开宣称，要用“利比亚模式”解决朝核问题，特金会前夕，特朗普总统又突然单方面撕毁伊核协议，这些动作都极大地降低了承诺不寻求朝鲜政权更迭的可信度。

二是理性困境。虽然特朗普有表演“疯人”的特质，但他谎话连篇，缺乏原则，前后不一，没有耐心，导致人们对他的“狼来了”言论有所免疫。皮尤调查显示，国际社会对特朗普总统“在世界事务中做正确的事”的信心从64%下跌至22%，而对美国的喜爱程度也从64%跌至49%。〔51〕Richard Wike，et al.，“U.S.Image Suffers as Publics Around World Question Trump's Leadership：America still wins praise for its people，culture and civic liberties，”Pew Research Center Global Attitudes&Trends，June 26，2017，http：//www.pewglobal.org/2017/06/26/u-s-image-suffers-as-publics-around-world-question-trumps-leadership/虽然七成的美国人认为，推特有助于总统直接与选民交流，但是多数人认为特朗普总统的推特言论并没能向世界各国传达正确信息，认为“对于一位总统而言，这是一种危险的沟通方式”。〔52〕Jennifer Agiesta，“Trump at 200 Days：Declining Approval amid Widespread Mistrust，”CNN，August 8，2017，http：//edition.cnn.com/2017/08/07/politics/poll-trump-approval-down-amiddistrust/index.html如若特朗普无法理性的控制局面，就可能将世界推向核战争的边缘。此外，与尼克松总统秘密实施“疯人战略”不同，特朗普公开宣扬这一战略。他的“疯人”言行让国际社会对美国的不信任感、战略疑虑和威胁感知日益加剧。庞大的联盟体系是美国绝对优势力量的重要保证，盟友和伙伴对美国的疏离会严重削弱其影响力。在亚洲，一旦美国对朝鲜开战，韩国将首当其冲遭受朝鲜核报复，大批难民也会涌向边境。韩国总统文在寅上任后，明确表示朝鲜半岛不会再开战，并对朝鲜开启接触和对话。对美国防卫的信心不足促使日本发展独立的反导机制并进一步修改和平宪法，韩日两国独立发展核武的呼声也日益高涨。此外，特朗普总统还运用“疯人战略”对盟友和伙伴漫天要价，削弱了他在盟友间的威信和信任。“疯人战略”对于实力较弱的行为体可能有用，但是对于实力强大、目标多元的大国来说，在一时一事上奉行这一战略，无助于推行国家大战略，更会削弱自身的全球领导力，得不偿失。

三是安全困境。美朝理论上仍处于战争之中，双方的安全诉求存在结构性矛盾。例如，双方对“半岛无核化”的理解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美国坚持朝鲜单方面无核化，朝鲜则要求美国撤回在半岛驻军、核威慑及美韩军演。而特朗普总统的内阁日趋鹰派，对朝温和派被边缘化或被迫离开。特朗普政府频繁的人事变动发出一个轻外交，重军事的信号，会促使美国外交政策日趋强硬。如果没有了“胡萝卜”，单纯的“大棒”加“扩音器”政策很难奏效，只会恶化双方对彼此的印象。盖勒普民调显示，特朗普总统上台一年后，朝鲜一跃成为美国民众心目中的头号敌人，比例从2016年的16%激增至51%，而美国民众对打击朝鲜的支持率也达至最高点。〔53〕Megan Brenan，“North Korea Surges to Top of U.S.Enemies List，”Gallup，February 19，2018，https：//news.gallup.com/poll/227813/north-korea-surges-top-enemies-list.aspx可如今，特朗普总统的对手不再是“小米加步枪”的越共，而是坐拥核武器的朝鲜，如果处理不当，更容易擦枪走火。西方各大智库纷纷将核战争列为全球十大挑战首位，特朗普总统的“意愿和能力”正是引起悲观的主要原因。〔54〕“Report Card o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2017-2018，”Council of Councils，https：//www.cfr.org/councilofcouncils/reportcard2018/#！/ranking/2018美朝双方存在根深蒂固的信任赤字，而特朗普总统的“疯人战略”可能恶化安全困境。

四、结论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来，种种反传统言行让人联想起尼克松总统，关于他是否在效仿尼克松总统的“疯人战略”的问题，也引发热议。特朗普总统反复无常的个性、出其不意的行为、出尔反尔的言论，往往让他在博弈中抢占先机，让对手难以预测，防不胜防，自乱阵脚，但他能否成功实行这一战略仍存在疑问。“疯人战略”的关键在于“非理性的理性”。虽然尼克松总统表面上有些神经质，但是他的幕僚、助手、自传作者都表示，他实际上是个精明理性的人。而特朗普总统究竟是真的“非理性”，还是“非理性的理性”，尚难评判。可以预见的是，作为美国军队的统帅和巨大核武库的掌控者，特朗普总统的“疯人战略”加剧了国际局势的不确定性，容易让其他国家陷入战略误判，加剧冲突和战争的风险。而如果盲目信奉“疯人战略”，则容易将美国对外政策和地区安全稳定推向危险境地。

此轮朝核危机取得突破，不能完全归功于美国单方面的“极限施压”，而是各方努力的结果。实际上，在朝核问题发酵的25年间，对话谈判比军事威胁更加有效。每当双方开启双边或多边对话谈判，都有效促进了局势缓和。第二次金特会的失败也表明，半岛无核化不可能一蹴而就，仍需要各方长期、耐心、谨慎地通力合作。美朝双方只有相向而行，化解战略互疑，真正走向和解，才能切实推动半岛无核化取得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