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金丝猴高山隐士

东方既白

以横断山脉为中心的中国西南山地是全球25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之一。从地图上看，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大碰撞，引发了横断山脉的急剧挤压、隆升、切割，高山与大江交错，形成世界上独有的三江并行奔流170公里的自然奇观，而香格里拉就是镶嵌在其间的一颗宝石。

2008年我在崇左参加“野性中国”组织的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时，著名生态摄影家彭建生老师就自豪地介绍起了他的家乡云南香格里拉：春夏可以欣赏绿绒蒿、杜鹃这些高山花卉，冬天可以拍摄纳帕海的水乌，当然还有国宝滇金丝猴。

2017年12月，我终于有机会踏上这片土地。即将抵达时，飞机时不时剧烈颠簸，一片金黄的湿地出现在窗外，镜面一样的水中，斑斑点点是越冬的水鸟——纳帕海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和我打了个照面。它的四周是层层叠叠的大山，滇金丝猴就生活在其中，过着隐士一样的生活。

滇金丝猴的家园

1 滇金丝猴。

透彻的蓝天，暖暖的阳光，高原的冬天远比阴冷的江南舒适。从香格里拉市区到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塔城滇金丝猴国家公园有两个小时左右车程，我们驾车穿行在金沙江大峡谷。尽管是冬季，这里依然干热，海拔越来越低，温度越来越高，在高原的阳光炙烤之下，燥热难耐。当我们行车进入国家公园时，清冽的山风吹来，沿途“腊咩咩”“落爪”这些村庄的名字都是傈僳语直译而来，随着保护体系的建立，这里的傈僳族猎人转身成为保护区护林员。

滇金丝猴是体型最大的、中国特有的猴类，也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GKI）红色名录中的濒危（EN）物种，仅分布于西南横断山脉，金沙江和澜沧江之间滇西北和藏东南的狭小区域内，生活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亚高山原始暗针叶林中，现存种群数量约为3000只，其生存状况是检验生态系统质量的指示剂。

很遗憾，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野生滇金丝猴，只能退而求其次拍摄人工招引的展示种群。为此我和同伙纠结了许久，毕竟我们都希望看到真正的、无拘无束的野生动物。

2 采食野果。

当晚，我们住在8号观猴点附近的专家接待中心，地暖、高速WIFI、充足的热水，还有可口的家常菜，如果窗外不是幽深的山谷，大家都会忘记这是在滇金丝猴的家园。

3 在香格里拉，藏族、傈僳族等民族的农牧民与野生动物世代相伴。

4 未成年的滇金丝猴总是活泼好动。

5 靠近中午，滇金丝猴一家聚集在一起，互相理毛。

与滇金丝猴面对面

我一度很担心在维西看到的滇金丝猴，会如同陕西洋县华阳景区人工招引的川金丝猴一般，蹲在被啃成白骨的树林前，等待人类的施舍和“调戏”。所幸我们在维西看到的情况与华阳不一样。

阳光还没照进山谷，森林里就躁动起来了，树枝哗哗作响，猴子们吱吱的叫声越来越近。我和同伴背起相机就往山坡上爬，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针叶林酝酿了一夜的松脂香。由于灵长类专家龙勇诚、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老师等自然保护先驱多年的坚守和呼吁，大家对滇金丝猴的影像再熟悉不过，但当我亲眼看到猴子们在眼前跳动时，怦然心动！黑白两色的身躯像是大熊猫，在树枝间跳动灵活自如。当我们有机会打量它们的正脸时，天，哪里是猴子，簡直就是人模人样——莫西干发型，清澈的眼睛，粉红的厚嘴唇，表情和人一样丰富，有的微笑，有的好奇，有的失落。

每天上午观猴点向游客开放，并限制游客靠近滇金丝猴。为了跟踪看管这个猴群，一年365天，护林员都要从天亮时分猴群开始活动前一直跟踪到天黑猴群休息为止。绿色江河环保促进会招募的志愿者常年在这里为游客讲解，据说有6个滇金丝猴家庭在护林员的跟踪下生活，各个家庭都有大公猴守护。护林员和研究者通过常年的观察，往往只需要通过大公猴的一种动作或一个眼神就能识别出家庭。非专业人士则要通过观察它们的面部特征来区分，比如右下嘴角有一条横着的疤，叫“红点”;嘴上有米粒一样的伤疤的就叫“米粒”;眼眶略红，脸上和嘴上伤痕较多的叫“红脸”。

滇金丝猴主食松萝，尤其是冬季，这是一种丝状的地衣，附生在高山的枝干、岩石上。与高等植物相比，松萝的生长不受季节限制，任何时候都可以采到，易于消化。松蘿的存在对于滇西北地区滇金丝猴的繁衍具有重要的意义，随着滇金丝猴种群数量的恢复，这片区域的松萝已经无法满足滇金丝猴的需求，绝大多数都是护林员从更高海拔的森林中采摘而来。我还拍摄到它们在树林中采食嫩叶、越冬的叶芽苞、果实以及树皮。它们不完全依赖护林员的投喂，这可真的是个好消息。这个展示群体的存在，让我们观赏到了接近野生状态的滇金丝猴，也让曾经的猎人有了稳定的工作，游客的到来也带动了社区发展。

探索更好的管理模式

1 香格里拉的清晨。

2 褐冠山雀。

3 傈僳族村落。

不过管理猴群的过程让我们产生了一些隐忧：高声的喊叫、围堵，日复一日，会对具体的个体产生怎样的负面影响？人工投喂滇金丝猴项目启动之初就有较大的争议——可能会造成其种群退化。在社会行为方面，人工投食会导致滇金丝猴的聚集、增加争斗频率、改变个体等级关系、延缓分群现象、影响活动区域和增加新兴行为等。在种群数量方面，人工投食会缩短雌性性成熟时间、增加出生率和婴猴存活率、减少成年猴死亡率，这对野生动物不一定是好事。

龙勇诚认为，国家公园的猴群管理模式值得肯定。国家公园是很小一个展示群体，两年时间就从45只繁衍上升到了63只，让公众有机会认识滇金丝猴。这也让当地的猴群得到很好发展，种群已达干余只。而1987年龙勇诚首次发现该猴群时不过是200多只。“那时塔城的猴群还未被纳入保护区管理范畴，1999年之后因此猴群发展的影响，塔城地区才被纳入白马雪山保护区。如今滇金丝猴保护事业得到社会的关注和支持，与塔城猴群管理成效密切相关。”从2009年至今，保护区已经对国家公园内的滇金丝猴进行了三次分群，总数达到81只。护林员将选中的家庭引导至附近山林中生活的更大群体中，这对缓解公园内植被压力，减轻猴群内竞争，促进基因交流都有很积极的作用。

目前中国国家公园体系的建设从顶层设计到具体项目都有了实质的进展，对于我这样的自然爱好者来说，具体实施过程中如果能多一些真诚和专业，那将真的是野生动物们的福祉。

再美妙的行程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我不知道再访香格里拉会是何年，可这里的一切注定都会是永远的牵挂了。

TIPS

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我国现有面积最大的以滇金丝猴及其栖息的云冷杉林环境为主要保护对象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云南省西北部迪庆藏族自治州。

维西管理分局塔城野生动物救护站位于保护区最南端，海拔2800米。救护站旨在拯救当地滇金丝猴和其它野生动物的伤病个体和系统掌握这些野生动物的基本生理学知识。目前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滇金丝猴展示种群，预防和监测猴群疾病，保证猴群体质（补助食物），开展科研合作和科普教育。因人手短缺，近年来绿色江河共同招募志愿者协助管理工作和巡护工作。

志愿者做什么？

1.对外开展对白马雪山保护区的介绍和宣传。

2.救护站的内务和行政管理。

3.统计游客人数，向游客介绍当地野生动植物和义卖品销售。

4.跟随护林员，参与保护区的日常野外巡护工作。

5.根据个人特长开展针对护林员的技能培训及其他临时性工作。具体可关注“绿色江河”微信公众号（微信号greenriverngo）。

4 白眉雀鹛。

5 冬季的纳帕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