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梦姣 沈嘉达
陈思和在论及世纪之交的中国文学特征时曾经指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知识分子的战斗精神传统以及民间文化自成格局,三分天下,形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特有症候①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页。。而就“知识分子的战斗精神传统”而言,笔者以为,又可以进一步区分出较为激进的理想主义者和具有“农民文化心态”的后顾精神指向者。刘醒龙的“精神”谱系,显然可以归入后者。这不仅是因为刘醒龙的小说尤其是早期小说中有许多是写农民农村农业的,更重要的是,其小说中所释放出来的对现代社会、现代都市、现代生活方式的抗拒意识,已经形成一种预设理念,根深蒂固。对此,笔者曾经专门撰文,归纳为四个方面,即:A.偏执和坚守于乡村文化;B.在“官”与“民”的矛盾对立中,偏执和坚守于“平民立场”;C.“知识分子”作为非平民系列,刘醒龙对这个群落所固有的陋习也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抨击;D.在现实与历史之间,偏执和坚守于并非真实的“过去”②沈嘉达:《偏执与坚守——刘醒龙小说片面观之一》,《理论与创作》2000年第2期。。
就像巴尔扎克当年属于“外省人”一样,刘醒龙也曾坚称自己是“外省人”“外县人”,难以融入现代都市之中。因此,他自愿“放弃所谓的知识分子立场,而站在普通人甚至农民本位的立场”,创作出《生命是劳动与仁慈》等诸多作品,来“抵御”这个日益现代化的社会及其愈来愈表象化的现代文明。在这一类的作品中,“父亲”形象特别值得关注。事实上,我们很容易见出,“父亲”(父辈)一开始便是已经有了明确定位且基本上缺少“发展”的类型人物。例如《村支书》中的方建国,《凤凰琴》中的余校长,《分享艰难》中的舅舅(田老伯),《生命是劳动与仁慈》中的陈老小等。他们往往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属于落伍者、零余人,同时又是过去时代精神的固守者。《村支书》中的方建国,没有文村长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活泛”能耐,不能很好地带领村民发家致富。村头的水库经年失修,危机重重,不能“与时俱进”的方建国,就只能在暴雨来临、水库即将决堤之际,跳进水中堵塞涵洞,以自身之死建构起最后的落寞英雄形象;《凤凰琴》中的余校长作为界岭小学的一校之长,妻子明爱芬至死也无法走出大山,余校长所能做的,还是将民办教师转正的指标给予了高中毕业的张英才(电影中改成了女性张英子),自己仍然日复一日坚守在大山之中,真可谓“初心不改”,使命坚执。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初始看来,《黄冈秘卷》叙写的是黄冈中学的高考神话故事,小说中确实也存在一条线索,就是对《黄冈秘卷》印刷发行及其推广渠道的追踪。然而,小说的深层意蕴仍旧是在探寻“父辈”(父亲、王朤等)精神品性的秘密!
为了凸显“父辈”的精神气质,小说预设了两类人物:一类是父亲(“老十”),一类便是与父亲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十一”。前者名曰刘声志,后者名曰刘声智。“父亲”刘声志与老十一刘声智的人生从一开始便被分割得如此泾渭分明:父亲讨厌轿车以之为官僚的象征,老十一发家致富天天开着福特牌轿车到处横行;父亲一心看中的是《组织史》中对自己的评判,因为自己是“公家人”;而老十一则派遣堂弟“老十八”刘声明四处奔忙,就是为了在《刘氏家志》中占据更多的篇幅获得更多的褒扬。再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父亲与穷困潦倒的同僚王朤志同道合相互激励,安贫乐道,精神高贵,老十一却贿赂他人发行《黄冈秘卷》赚取最大化利润;父亲给孩子取名“铁埠”“破墩”,是为了“让家庭的每一个成员,在历史记录中写得一清二白”,“同时也是向组织表达我的朴素感情”,而老十一娶了六房妻子只是为了自己香火绵延;父亲一辈子没有心计,堂堂正正不惜坐牢,而老十一坚信“智多星不会吃亏,光有志气当不得饭吃”,因此不惜出卖林老大,在警察面前栽赃父亲并骗取老板女儿小娴的爱情;父亲一心忠于组织哪怕亲手逮捕所爱者海棠的父亲,而老十一在原配小娴死后又娶了小姨子,公私合营运动一开始,精明的老十一立即离婚,再与“一位前夫在抗美援朝时牺牲的女人成了家”……总之,“老十一是与老十哥对应的另一类人,他在过着另一种活法。”
“父亲”的高尚精神品性并不仅仅是在与老十一比对中生成,还在与市场经济大潮中的人物进行“会话”与“博弈”时张扬。譬如,同为“组织人”的慕容副县长,曾经是自己手下秘书的冯副县长,作为同事的姜副县长等。正如书中所写到的——“想当初,姜秀才(指的是姜副县长——笔者注)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我们的父亲出于本能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排除险情说成是先进事迹。同样凭着口舌功夫,三下两下就将自己由一个普通的水库管理员,步步晋升为县水利局局长。”而后,还是凭着如簧巧舌和“机敏心智”,姜局长变成了姜副县长。由此,“母亲曾背着我们的父亲感叹,到底是多读了几本书,姜秀才做人做事更有远见,轻轻松松地就当上副县长,轻轻松松地按月按时拿到退休工资!我们的父亲和王朤伯伯,拼了小命拼老命,只落得个离休干部的好听名声,远不如姜秀才,将退休的日子过得如此有滋有味。”这里,作者叙写“母亲”的无奈“感叹”,既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现实写照,也是对“一条道走到黑”的父亲品性的反复皴染。正是在这比照、衬托、皴染中,“我们的父亲”的精神品格得以彰显,并在“岁月的尘埃里开出花来”。
程世洲在《“父亲”形象的文化意味》一文中尖锐地指出:“刘醒龙小说中的‘父亲’形象都有一种道德化倾向。在他们身上,寄托了作家朴素的道德意识和人生理想。刘醒龙对‘父亲’们的命运的表现,采取的是一种诗意化、道德化的表达方式。他的创作明显缺乏历史理性。”“刘醒龙的道德意识显然要高于其他作家,为了固守传统的道德原则,他甚至放弃了历史原则。”与此相对应,“刘醒龙对那些富有经济头脑的农民企业家有很大的偏见……刘醒龙的创作中体现了一种奇怪的道德与经济的悖论。在道德与经济之间,刘醒龙更看重道德。”究其实,刘醒龙坚守的是“农民本位的道德立场”①程世洲:《“父亲”形象的文化意味》,《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期。。
周新民教授也曾撰文指出该问题:“《分享艰难》对乡村问题的探讨毫无疑问具有重要价值,但是作家对乡村经验、乡村伦理的经验判断,偏离了1990年代的历史语境。虽然,中国现代化对中国乡村伦理的冲击是有目共睹的,所引起的社会问题也是严峻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现代化应该以乡村伦理为基础。现代文明,如法制、人的尊严与独立价值,仍然是现代乡村必须遵循的基本价值尺度。学者对《分享艰难》在历史尺度和人文价值上的偏颇与缺失的指责,无非要表明:对乡村伦理的审视,不能回避历史理性的逻辑,也不能以乡村伦理取代历史理性尺度。”②周新民:《湖北作家:期待超越》,《扬子江评论》2008年第6期。
刘醒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此不以为然。他说:“我是有些放弃所谓知识分子的立场,而站在普通人甚至农民本位的立场发出一种让人刺耳的声音,因为在众多写作者纷纷披着文化的外衣,肆意地用文字用语言不近人情地鞭挞那些在穷乡僻壤,无闻地甚至是无效地做着延续历史与生命的琐事的人群的时候,我这样做可能是太不知趣了,这也是过去我一直不入流的原因之一。我宁肯固守,决不去逐流。”③刘醒龙:《浪漫是希望的一种——答丁帆》,《小说评论》1997年第3期。
固守,坚决固守。譬如,根据中篇《凤凰琴》改编并最终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天行者》,譬如被陕西评论家李星称作是“一部关于德行的寓言小说”④李星:《一部关于德行的寓言小说——刘醒龙〈蟠虺〉的一种解读》,《光明日报》2014年7月7日,第13版。的《蟠虺》等,依然进行的是“灵魂写作”和“道德批判”。一句话,刘醒龙似乎非常乐于做这个时代的风车斗士,并在所不惜,乐此不疲。
然而,我们惊奇地发现,近作《黄冈秘卷》有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表层意义上的重回故乡叙事——在转向历史、城市题材写作之后,已过花甲之年的作者再次叙写故乡,而是在新作《黄冈秘卷》中,重新审视故乡那山那水那人那情,重新审视作者曾经坚守的道德评判,而平添了从前所没有的新质。这,应该引起我们关注。
正如作者在《黄冈秘卷·后记》中所言,作为向故乡致敬的“礼物”,作者并不在意以黄州为中心的“传承甚广”的“原野传说”,而要顽强表现的还是那些“最重要的”“有如乡贤的品格”。这种品格,就是四个字:贤良方正。
是的,正是以黄州为中心的黄冈这块红土地,顽强地生长着“贤良方正”的历史品格。而父亲、王朤等“父辈”,正是这方正不阿品格的代表。如前所述,父亲在岗时曾经顽固地认定福特牌轿车是腐败的象征,尽管“坐大卡车的成本比坐轿车的成本高”,他也总是宁愿叫上一辆大卡车而不愿乘坐小轿车,因为父亲“将人的思想都计入成本”。“父亲正式离开工作岗位时曾郑重地对继任者说,我们不能养那么多轿车,轿车养多了就会遗患无穷。”“哪一天买轿车,哪一天就是垮台的开始。”有了这样的执拗认定,即便年纪老迈在北京开会,见到红旗小轿车,父亲仍然要情不自禁地冲上去“恨恨地摸上一把”,为此差一点被警卫废了手臂。这就是黄冈这块“嘿乎”土地上的“嘿乎”人所做的“嘿乎”事。
而另一方面,如此“执拗”的黄冈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又呈现出性格中的另一扇面:
我们的父亲说:“一条路,要是没有人行车走,与野地有什么区别?一座桥,要是不让汽车行驶,连好看一点的大石头都不如。王朤死之前,我们就研究好了,回头先让我家的五个儿女,一家买一台轿车,给他家的儿女们做个榜样。”①刘醒龙:《黄冈秘卷》,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471页。
这里面涉及两个问题,一是用什么资金修建南门大桥,二是父亲主动提出让儿女们购买轿车,带动王朤子女乃至更多的人购买轿车。
曾经是如此激烈地反对县政府利用老十一的不义之财修建南门大桥的父亲为何改弦更张?曾经如此坚决地反对轿车并视之为腐败象征的父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父亲说的是气话、反话?不是,书中写道:“我们的父亲说这话时,无论心底波澜如何,仅凭语气,足以证明是心如止水。”
事实上,县里的大大小小官员年年喊修大桥却不敢有所动作,除了财政拮据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修建新桥就要拆毁父亲盖在桥头破败的老家——这就等于是损毁了父亲几十年的清白形象和坚守的伦理观念。没有谁敢“玷污”这个远近闻名、固执异常的老革命的形象,如此,县城南门大桥日渐破损且拥堵不堪,成为危桥。如今,父亲却能“心如止水”地面对老十一等人使用“不义之财”来修桥筑路,并且要子女带头购买“腐败”象征的小轿车开上桥去,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还是回到《后记》,来关注一下细节,关注刘醒龙所念念不忘的两次“疼痛”及其背后的心理变化。其一,刘醒龙为完成《黄冈秘卷》,连续写作竟患上了腱鞘炎,“有一阵子,每天晚上都会被疼痛惊醒”。为解除疼痛,作者在差不多一年时间里,“换了四种护具”,使用了将近一百支自我按摩用的扶他林软膏。显然,持续高强度写作给作者带来了长达一年的生理痛苦,使得作者需要在《后记》中专门记载,来“舒缓”一下痛苦。作者对此耿耿于怀。其二,能与这种“疼痛”相提并论的,是另外一种疼痛,这就是书中某个字的使用,具体来说就是,固执的刘醒龙“一向坚持”使用地名“垸”字,譬如刘家大垸、林家大垸。“在我的写作生涯中,但凡写到如此地名时,一直用‘垸’”,而这一次,竟然“咬牙切齿地”在《黄冈秘卷》二校之后,将“垸”统统改成让自己将信将疑的“塆”。“不能不承认,从‘垸’到‘塆’,这是一种趋势,这是从万有引力到量子纠缠的不同认知所教导的。”——固执的刘醒龙何以最终还是将“垸”改成将信将疑的“塆”?为什么一个字的使用会像腱鞘炎一样让他不能自已竟然谓之“疼痛”?这又是什么样的“一种趋势”让他非改不可?
如果我们单纯地看待这两个细节,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有“误读”之嫌。然而,如果我们将之作“整体观”,庶几可以窥见到刘醒龙新变的“自觉性”。
笔者注意到一个事实:《黄冈秘卷》严格地将故事发生与展开的时间限定在20世纪末期的最后三年,也就是1997、1998和1999年。至于故事发生之前的历史,则由人物口述、回忆或者是作者直接道出。就笔者看来,身处21世纪初期的刘醒龙有意通过小说这一时间段的界定,来对那个风云变幻的20世纪进行反思,来对那个世纪中的“父亲”及其同侪进行品性检视。从这些反思与检视中,昭示父辈的风范模式与品格属性。
1919年,马克斯·韦伯在《以政治为业》的演讲中,提出了两个概念,即“信念伦理”和“责任伦理”。关于信念伦理,韦伯表述道:“如果有人在一场信仰之战中,遵照纯粹的信念伦理去追求一种终极的善,这个目标很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失信于好几代人,因为这是一种对后果不负责任的做法。”①[德]韦伯:《学术与政治》,冯克利译,北京:生活·读术·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15-116页。有学者指出,信念伦理有两个特征:第一,它是“绝对命令”。信念伦理是一种“绝对伦理”,遵守信念伦理是绝对的、无条件的。第二,它是“不问后果”的。②唐爱军:《现代政治的道德困境及其出路——论马克斯·韦伯的“责任伦理”思想》,《人文杂志》2017年第5期。这是与“责任伦理”根本区分之所在。随后,韦伯肯定了“责任伦理”并进一步将两者结合起来。在韦伯看来,“信念伦理和责任伦理并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互为补充的,唯有将两者结合在一起,才构成一个真正的人——一个能够担当‘政治使命’的人。”③[德]韦伯:《学术与政治》,冯克利译,北京:生活·读术·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115-116页。
笔者以为,刘醒龙在《黄冈秘卷》中对父亲形象的刻写正体现了这样一个由信念伦理到责任伦理的“融合”。我们知道,在革命战争年代,父辈们所必须坚守的是信念伦理,正是这种“绝对的、无条件的”和“不问后果”的坚守,才赢得了革命的胜利和新中国的建立。那么,在时过境迁的和平建设年代,尤其是在世纪之交的社会转型时期,也许需要将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融合”起来。这种“融合”既有着父辈对现实的无奈屈从,也有着他们对信念伦理的重新认知。如果说,《分享艰难》中孔太平对红塔山的忍让是一种工具理性,是一介政治能人的“以退为进”策略的话,那么,已经退休在野、无欲无求的父亲(年轻时一直想上个副县级),还会为了个人利益而改变自身的伦理原则吗?不会的。可是,父亲为什么同意乃至“认可”了这种“交换”(默认了老十一刘声智贩卖《黄冈秘卷》,由其出资资助县政府修建南门大桥)呢?我们该怎样理解父亲的改变呢?
“父亲”——大家注意,在小说中,一直被称作是“我们的父亲”,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我们几个兄弟姊妹的父亲,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为“大家”的父亲。这个“大家”就是芸芸众生、黎民百姓。作为个体,“父亲”可以洁身自好、坚执信仰等等,但是,作为“大家”的父亲,他又要面对现实(大桥日渐破损,百姓过桥非常不便,而政府又无钱修建新的大桥)。书中写到我们的父亲与还活着的王朤伯伯“格外孤单”地讨论着“南门大桥若是重修到底对组织是有利还是有害”,最终,父亲带着王朤的骨灰去刘家大塆“找老十八商量搬家的事”(其实是躲开,以方便南门修桥),然后由母亲将父亲的“原话”和盘托出:“修建南门大桥的事不仅与老十一没有关系,与任何个人都没有关系……这是组织的决定,是组织要造福全县人民。老十一不参与修建南门大桥,也会有别人参与的。所以这南门大桥修定了,自己家也搬定了。”显然,在父亲看来,南门大桥的修建要比自家兄弟老十一贩卖《黄冈秘卷》谋取私利重要得多,因为大桥的修建对百姓有利,是为民众造福。至于老十一贩卖《黄冈秘卷》谋取不义之财,相对于修建南门大桥来说,是“小节”,是“次要矛盾”,父亲也只好改变自身的意志默认了。
如果说,《黄冈秘卷》将老十(刘声志)与老十一(刘声智)的人生一开始就设置成“两种路径”,那么,二人的人生归途同样寓意深远。父亲刘声志的“初心”就是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写入的只能是《组织史》。当初,老十八刘声明受老十一指派来“我家”商谈重修《刘氏家志》时,父亲斩钉截铁地说:“没打断老十八的腿就算是格外开恩了,我是上了《组织史》的人,不可以再进什么《刘氏家志》!哪怕在《刘氏家志》里写进一个有关我的字,也是对组织的背叛。”然而,经历了风风雨雨的父亲,最终主动回到刘家大塆,主动同意修桥筑路,甚至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仍然听进去了老十八刘声明的“高论”:“《组织史》包含着远大理想,(但是)《刘氏家志》可以用来追根溯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组织史》固然重要,《刘氏家志》也能让人追踪精神本源,并非无足轻重。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便是,当年父亲和老十一将各自收藏的《刘氏家志》放入同一个洞穴中,然而,这次两兄弟一同回到刘家大塆,当他们去取各自的藏书时,父亲所取出的却是老十一那本;当然,老十一所拿到的,是父亲的藏本!这显然是作者有意为之。就笔者看来,这可以理解为“误拿”,其实也暗示着两兄弟的逐步“和解”。小说也正是这样叙写的——这时的老十一动情地说:“老十哥,这几十年,别看我一直对你不服气,那只是爱面子,其实我心里最佩服的人是你。我刘声智不过是那供人乘坐的轿车,你刘声志才是刘家大塆的路和桥。”
还有一个蹊跷而精彩的细节是,北京来的朋友少川以女性的敏感发现:“父亲”的名字出现在《组织史》第27页,而在早年印制的《刘氏家志》中,父亲的名字同样出现在第27页。朋友少川甚至建议,将来修订《刘氏家志》时,父亲的名字还应该出现在第27页。父亲的名字同时出现在《组织史》和《刘氏家志》的第27页,这意味着什么呢?
《黄冈秘卷》最后一页写道:这既是“人为安排”,也是“顺其自然的一部分”。真是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