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立场、世界眼光、跨界方法、实践指向
——体育传播研究的文化转向

2019-11-25 02:39段梦瑶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媒介体育研究

杨 珍,王 奥,段梦瑶,龚 格

体育的历史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到大众媒介的控制,并通过大众媒介被记录下来。报纸、电影、广播和电视都曾对20世纪流行文化和政治文化的形成产生过深远影响。回顾体育传播的发展历程其实也是在“反身性”回顾当代人们对体育的认知以及日常的媒介使用经验。在全球化、大众化、信息化和产业化浪潮的多种合力之下,体育肩负三大法宝——紧张激烈的体育竞技运动、运动中体现出真实的人类情感和体育中所蕴含的浓厚的体育文化——自然进入了大传播的关注视域。

“文化转向”由翻译研究两大主将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和苏姗·巴斯内特(Susan Bassnett)共同提出,他们主张翻译研究关注的不仅仅是语言问题,必须在更广阔的历史文化视野中展开讨论[1]。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拓展得到了世界范围内众多学科的认同和应和,文化转向和之前的语言学转向相互呼应,这一思想集中概括了“二战”以来西方人文社会科学中出现的文化研究的热潮,多种社会学科均将“文化”置于研究的核心关键词,关注社会认同、价值等相关问题的研究——文化既是概念,也是理论话语和研究方法,极为深刻的反映出社会观与政治观的变化[2]。

在社会科学的文化转向潮流中,从社会—文化视角关注体育问题的内容也十分活跃,文化转向因时而动,成为体育传播研究的显著特征。用“文化转向”来凝练体育传播研究的历史跨度,不仅是响应中国社会文化变迁的伟大历程,也契合了传播媒介技术发展与全球化进程中“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宏大语境,更期望经由文化转向带来体育传播研究的多元视角,更多涵盖普通人在历史变迁中的日常生活,映照出“大波浪下鱼儿游泳的身姿”。

1 文化转向:为什么是体育?一个建构性的话题

体育在社会生活中的多元拓展与多重呈现,吸引着战后人文社会科学五大显学——哲学、社会学、历史学、经济学和传播学的的研究目光,这样强势而自发形成的跨学科领域也是人文社会科学中少见的现象。

1.1 观念变化:二元对立被多元话语体系所取代,体育成为认识和理解世界的一种方式

伴随大众文化取代精英文化成为主流,全球化消解了天然的边界,尤其是冷战结束以后,在文化冲突、碰撞与整合的后现代历史语境下,东西方之间二元对立的话语体系和思维方式被打破,亨廷顿在1960年代预言的“文明的冲突”变成现实。伴随着全球化的弥漫,以民族主义为核心的区域文化反制成为世界性的潮流。体育传播在发展过程中,明确了民族性与全球化的互动性,即:体育有时会出现在“外向的”乃至全球的范围,有时亦会成为当地的焦点或国内密切的关注点,扮演着对冲突、紧张以及一系列焦点问题的表达媒介。

在权力与关系多元架构下,国际体育赛事极大地加速了体育的全球化进程,裹挟着几乎所有后现代语境中的权力关系,成为具有普适性的话语空间。关于体育的研究拓展到几乎全部社会学研究的领域,包括“体育与社会化”“体育娱乐化”“体育在不同媒介形态中的表征”“体育与新闻从业人员”“体育与性别”“体育与种族”“体育中的兴奋剂与暴力问题”“体育与宗教”“体育、媒介与经济”“体育与民族认同”等[3]。2013年2月第六届传播与体育峰会在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举行,讨论了14个议题:生产者/消费者,体育的附属品,体育迷,价值分配,体育解说,体育新闻报道,危机、冲突和领导力,体育文化,面对身份,性别:他/她,性别:她/他,身份认同,媒介信息,传播/体育教育学。如此跨学科的研究议题,文化转向的解读无疑能够提供一系列新的尝试,试图让体育成为认识和理解世界的一种方式,深化我们熟悉的政治经济学解释和社会功能主义视角。

1.2 介质变化:大众文化兴起,媒介体育日渐成为文化传播的内容兼渠道

现代媒介手段对于体育传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20世纪70年代之后,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家庭媒介终端(电视机)的普及以及劳动者闲暇活动的增加,体育赛事的现场直播逐渐由“媒介奇观”变成日常生活的常态,强势占领了大众文化消费的主要阵地,以大众媒介为代表的消费文化逐渐取代传统文学艺术在社会公共领域中的核心地位,机械复制时代的文学艺术同体育赛事之间传统的“阳春白雪VS下里巴人”的区隔逐渐消失,现场直播的美感魅力与体育-传媒结合带来的商业价值相互勾连,完全符合大众文化的商业逻辑。“体育的价值不仅因为有跨越年龄、阶层和性别的全球广泛的受众,而其本身文化中蕴含的年轻、健康、活力和成功等吸引致力于赞助计划的企业。”[4]

互联网、视频游戏和其他多媒体应用与日俱增,体育与我们日常生活的其他方面一样,受到剧烈影响,消费者可以挑选大众传播提供的产品服务,从而掌握了更多的控制权。媒介化的体育既是大众媒介传播的内容,又同时充当着文化传播的渠道。前所未有的体育媒介策划和生产不再只是为在每家客厅观赛的家庭观众服务,而是通过多种方式、多个地点和时段,利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来优化访问体验,为观众提供便利。尽管体育的社会和文化意义会一直延续并表现出更强的连续性,但在经验层面上,人们与媒介化体育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体育、媒介和文化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个三胞胎,密不可分。“体育—媒介—文化”的三角话语关系成为观察体育现象大事件(sport mega-event)时不可回避的承载介质。

1.3 主体变化:日常生活层面的体育运动经验延伸触发了研究个体的思想拓展

对媒介体育兴趣高涨的另一个重要动因是身份认同——族群、种族、区域、国家和国际身份的认同问题的程度已经成为学术和政治领域的焦点。全球化在多大程度上侵蚀了独特的民族传统和身份认同,人们试图审视体育运动及其普遍的吸引力,以寻找这一经济和政治进程的证据。

无论是西方传统的绅士教育还是冷战时期社会主义阵营国家推行的的军国民体育,都十分重视学生的体育教育和体育成绩。学校体育被赋予合法性,有组织的、有竞争力的体育文化与非正式的体育游戏相结合构成了公民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绅士教育重视对绅士的体育、德育和智育的教育工作,主张将绅士培养成体魄健全、能文能武、具有实用知识和技能、受过世俗道德陶冶和深谙人情世故的能干的事业家;军国民体育的实践指向更为明确,德智体全面发展和“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锻炼身体,保卫祖国”等口号成为几代人的集体记忆。

公民自幼掌握基本的运动知识、运动技能和体育规则,顺理成章地被社会化并将体育运动接受为生活方式。这种思想的熏陶下,体育被视为男性气质和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对体育的热爱和追求自然会引发他们对体育现象的思考与关注。对体育的重视从教育延伸到日常生活层面是体育传播学术思想形成和发展中不可小觑的因素,这也是为什么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学术经历和不同研究领域的学者向体育传播领域靠拢的天然聚合力。

2 文化转向在体育传播研究中的表征

“文化转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系统观照中外体育传播研究发展的理论视角。尽管追求多元性本身就是人文社会研究的旨趣,体育传播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一部分也在汲取丰富多样的解释资源和概念分析工具,但异彩纷呈的同时也的确让人感到迷乱,如何把握体育传播研究的脉络走向依旧是不容回避的问题。

2.1 问题视阈的自然拓展

进入20世纪80年代,越来越多的从事社会学和传播学研究的学者深刻地感受到大众媒体对体育的影响力,从社会学和人文科学的角度研究体育传播理论,拓宽了体育传播的视域。中外学术界都开始细致地研究宏观体育和特定领域体育的发展史,分析社会学视角下文化历史形成和发展方面的奥运会和世界杯足球赛。1989年,《媒介、体育和社会》(Media,Sports and Society)一书出版,体育问题研究的“文化转向”逐渐成为世界性的议题。劳伦斯·文内尔(Lawrence Wenner)指出今天的体育传播研究已经不可避免地与包括文化研究、性别研究、社会学、人类学、政治经济学、心理学、历史学等多种学科融会贯通。

对中国而言,北京奥运周期是一次体育文化与传播发展的良机。2005年,中国体育科学学会体育新闻传播分会成立。随着奥运周期的循环,研究进入了沉淀与整合阶段,也暴露出短暂繁荣背后的积淀薄弱和理论贫乏。中国的体育传播研究需要拓展与深入,不能满足于对现象的描述与分析,理论建设成为了无法回避的瓶颈。

有两大问题始终吸引着专家学者们的研究兴趣。第一,电视作为一种媒介是如何与体育相结合并产生影响。换言之,就是电视是如何运用一些视觉语言和视觉策略使“体育”变身为“体育电视”。第二,在以体育运动为代表的大众文化中,我们该如何正确进行文化分析,进而促进经济发展。总之,在体育传播研究中,文化转向是一种解释性的、反思性的、批判性的认识过程,也是建设性的梳理理论的过程。文化分析并非是简单的批评或纯粹的论战,它更多的是一种方法论,试图呈现体育文本的多重样貌,接近并挖掘其在社会和政治脉络中的相互联系。

2.2 研究方法的自觉探索

“文化研究的发展与我们描述现代历史的方式的巨大转变联系在一起——结果现代性的首要意义被认为是文化范式的改变,特别是文化转向大大激发了对大众经验史的兴趣。这段历史关注的是那些通常在历史舞台上缺席的人如何经历、参与和理解社会和文化的变革。”[5]随着媒介的发展和研究的深入,学者们意识到,体育新闻学无法体现体育与社会、媒介以及文化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更满足不了对体育文化与传播现象研究的需求。因此,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出现了体育与媒介研究,拓宽了体育新闻学研究的视域,从社会学和人文科学的角度研究体育媒介关系,开创了新局面。

由于媒介技术发展的限制,在文化转向出现之前,体育作为一种文化实践在很大程度上逃离了文化研究的视野。作为文化研究重镇的英国伯明翰大学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CCCS),不论是早期的理查德·霍加特(Richard Hoggart)、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还是后来的爱德华·汤普森(Edward Thompson)、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等,他们所涉及的研究都很少提及体育。但是文化研究学派的嫡传弟子惠内尔(Garry Whannel)[6]恰好又成为20世纪80年代以来英国体育文化与传播研究“新闻业和奥林匹克运动研究学派(Journalism and Olympic Games Research Group,JOG)”的重要开拓者。即使是在2002年6月CCCS被关闭之后,体育传播研究依然迎来了文化转向的发展与繁荣。

学界关注体育文化研究的学者来自各个研究领域,不仅人数众多、成果丰富,在研究方法上更是呈现出高水平的思想操练与整合创新,不局限于文化阐释与思辨,将多学科方法引入体育文化问题的研究。

2.3 学术共同体的自发组合

目前,世界范围内所形成的体育传播学的主流学派,大体包括了欧洲学派、美洲学派、亚洲学派和大洋洲学派这四大学派。其中欧洲学派是以英国的“JOG”和巴塞罗那学派为代表的。巴塞罗那学派以米盖尔·莫拉加斯·斯帕(Miquel de Moragas Spá)为代表人物,主要集中在巴塞罗那自治大学(Universidad Autonoma de Barcelona)所创办的体育与奥林匹克研究中心。美洲学派是以阿拉巴马学派和印第安纳学派为代表。阿拉巴马学派主要集中在一所公立常春藤名校——阿拉巴马大学(The University of Alabama)新闻学院以及传播学院。印第安纳学派主要是以印第安纳大学伯明顿分校(Indiana University Bloomington,IUB)中的健康、体育与娱乐学院以及新闻学院为主,文内尔主编的“Communication and Sport”和保罗·佩德森(Paul Pedersen)主编的《国际体育传播学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port Communication)已成为国际体育传播学研究的前沿阵地。大洋洲学派主要是以新西兰学者和澳大利亚学者为主,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新西兰奥塔哥大学(University of Otago)的史提夫·杰克逊(Steve Jackson)教授,以及悉尼大学(University of Western Sydney)的大卫·罗伊(David Rowe)教授。亚洲学派主要是由东亚学者组成,中国体育科学学会体育新闻传播分会在其中影响较大。

研究成果丰富,所涉及的问题庞杂,涉及社会发展模式、生产和消费模式等宏观语境,也出现了许多中观层面的赛事研究和个案分析,开创了体育传播研究中延续至今的关注宏观价值取向的传统。尤为关注社会权力关系问题。研究涵盖体育媒介与社会文化研究、体育与大众传播的效果研究、休闲体育的社会权力关系、体育全球化与民族价值观念等。

3 文化转向对体育传播未来发展的影响

目前没有必要纠结于体育传播的学科体系与概念范畴,文化转向对于体育传播的发展最大的意义在于引入新理念和方法,倡导新的研究议题,组建学术共同体,努力争取国际话语权。简言之,就是“中国立场,世界眼光,跨界方法,实践指向”。

3.1 搁置概念界定的纠结,首要明确研究立场

彼得·伯克(Peter Burke)在20世纪70年代末写作《历史学与社会理论》一书时,把社会学与历史学(及其他一些领域)之间的沟通比作“聋子之间的对话”[7]。如今跨学科交流与融通的局面已经打破了传统的学科壁垒。基于体育事业的发展现实,理论空间不断拓展、碰撞、整合,人们对于体育的认识也在困惑迷思中反思与沉淀。“文化”的定义多达四百多种,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在1983年就宣称,“我既没有能力对当代学术话语中范围广泛的“文化”的意义追根溯源,也不打算那样去做”[8]。按照威廉斯的指引,“体育传播”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学术概念,它涵盖体育媒介、体育与传播、媒介化的体育等诸多尚未明确的概念与关系命题,当前甚至是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有明确的概念界定与边界划分。

浸淫其中,在文化多元性中如何克服迷思,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便是“我是谁”——文化转向必须要有一个立得住的转向轴,明确研究立场是文化转向对于中国体育传播问题的首要启示,中国立场是必须始终贯彻的出发点。中国立场绝不是文化中心主义(ethnocentrism),而是基于民族文化身份认同的基本出发点,这也和中外比较研究的出发点相一致,否则体育传播便失去了立足点和重心。

3.2 强调国际视野,提倡跨界整合研究方法

战后西方早期的传播效果研究偏重于量化分析的实验方法,通过剥离人们与其现行日常生活的联系,并使其处于可控制的实验环境中,实际上隔离了相应的社会语境。而取道于文学的中国体育新闻传播研究又过于依赖经验呈现和文本分析,视野和方法的单一困扰了研究的深入。随着媒介传播研究在20世纪90年开始重视将定量分析与定性阐释相互结合,社会调查统计、田野调查、口述研究方法和文化符号分析、话语分析的跨界整合成为人文社会学研究的一大趋势,也是文化转向在方法论层面的体现。

体育传播在文化转向中强调体育价值的社会生产,关注社会-媒介情境中体育传播产品的生产和解读过程,因而在研究方法上急切的需要突破和创新,倾向于挖掘多元理论相互打通的可能性,强化体育传播对社会生活的阐释性。在中外体育传播学者多次对话的基础上,中外体育传播研究在研究视野与方法上已经具备了对话与合作的空间。这些发展离不开研究方法的跨界整合。郭晴提出采用话语研究的视角,分析了传播的6种话语:传播是传递、传播是控制、传播是权力、传播是撒播、传播是游戏的话语来源和内涵,并呈现了5种体育现象:竞技运动、身体教学、身体锻炼、运动休闲和民俗游戏。认为体育传播研究可以将6种传播话语作为研究工具去阐释和分析不同的体育现象[9],也是为体育传播研究在方法论上整合的有益尝试。

3.3 加强中外学术共同体建设,跳出空泛无力的理论困境

文化是鲜活的经验,如何将体育传播研究拉出空泛散乱的理论困境,实际问题就是最好的实践指向,文化转向关注实际生活的意义和实践。关注体育问题的学者来自各个研究领域,以文化研究为主但并不局限于单纯的文化阐释与思辨,将多学科方法引入体育传播的研究,呈现出高水平的思想操练与整合创新[10]。目前看来,文化转向的逻辑出发点指向实践落脚点——讲好中国体育故事是呼应体育研究文化转向的最佳路径,组建中国体育传播学术共同体是解决体育国际交流智库建设的最佳选择。

“数字媒介时代的体育传播最显著特征是跨媒体的协同效应的增强”[11],在全球化语境下开展体育研究的跨国合作,采用以点带面的方式,积极做好中外体育传播研究成果的系列学术互译;改变个别学者外派访学的局面,组建专题团队,以学术共同体的姿态出现在国际体育传播研究的阵营,主动参与国际体育传播研究的话语规则的建构,拓展“一体两翼”的研究格局——以“中国问题”为主体,搜集整理挖掘中国体育故事;以“交流引进”为指向——积极对外展示中国体育传播的成果,引入新的理念和方法,倡导新的研究议题,促进研究重心的“文化转向”。

猜你喜欢
媒介体育研究
FMS与YBT相关性的实证研究
辨析与判断:跨媒介阅读的关键
高中语文跨媒介阅读内容的确定
书,最优雅的媒介
谁说小孩不能做研究?
摄影做媒介引无数爱心扶贫手
A Thought:What have We Learned from Natural Disasters? Five Years after the Great East Japan Earthquake
对周期函数最小正周期判定法的研究与应用
我们的“体育梦”
体育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