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普通教师的中国梦

2019-11-23 08:29王爱玲
中国教师 2019年11期
关键词:数学课数学老师校长

王爱玲

编者按

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展现新时代我国基础教育的新风貌,本刊特推出“70年,我的教育故事”主题征文活动。本次活动所征集到的作品谈经历、记变化、讲故事、话感受,从亲身经历、切身感受中,展现了70年来我国基础教育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发生在每一所学校之中,发生在每一间教室里,更发生在每一位教育人身上。本期,我们将部分获奖作品予以呈现,以飨读者。

与教师的结缘是考入师范的那一年,我19岁。

毕业后,响应大学生下基层锻炼的政策,我去了离家几十里的一所村级小学—南永固小学。快退休的老校长把仅有的一个毕业班的数学、音乐、体育课分给了我,他说学校从没来过大学生,我是第一个,所以要把最重要的班和最难的科目交给我。莫名地,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翻着仅有的一本数学书,摸着老旧的办公桌上的小虫洞,苦苦思索着如何上好老校长重托给我的三门课,看着烛火中啪啪跳跃的烛花,脑海中闪现出自己小时候老师上课的情景,哦,应该这样子上吧。

于是,数学课上,我把书上的题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学生,把解题过程写满黑板让学生抄下来,在吃饭的时间,课间的时间,甚至是晚上随时随地接受学生们问问题。数学嘛,就应该多做题!不耻下问可是好学生的优秀品质!至于音乐课,没有课本也没有伴奏,这都没有关系,因为我还能记起小时候学过的好几首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我唱一句,学生们跟唱一句,窗台上趴滿了其他年级的学生—小时候的我也是这样趴在另一个班的窗外听一位数学老师教唱歌的。体育课,我最擅长短跑项目,虽然跑跑跳跳对于农村孩子并不陌生,他们体能好,但是却没有技能。我在黄胶泥的土地上用白粉笔画出直直的跑道,演示下蹲式和半下蹲式起跑方法,学生们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模仿着我,“预备—跑!”命令一下,眼前扬起一团尘烟。

一溜烟,到了年终考,班上的数学成绩不太理想。我内心无比难受和自责,这个成绩辜负了老校长对我的期望,大学生老师竟然比不过仅有高中水平的代教老师。该讲的题都讲了,该背的公式都背了啊!一只老鼠从脚上爬过,百思不得其解的我竟然忘记了害怕。

基层锻炼两年期满,我来到市里一所新建的学校应聘。看着宽敞的教室,完好结实的办公桌,规范的课程,配备齐全的各科老师,感觉自己无比幸福,虽然只是一名学前班的数学老师。

当时,学前班的老师只要把学生看好,教学生认个字数个数就可以了。可即使要求这么低,一节课下来我也头晕眼花,五岁的小娃娃们哪是说一句话就能坐得住的!

于是,我把数字做成娃娃和小动物,编成童话故事,让学生们和数字一起做游戏,数学课变成了乐园。做完第二天要用的卡通学具,写满练习用的小黑板,拿起回家备课的教案走出办公室,天上已是繁星闪闪,可一想到明天热闹非凡的课堂,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有一天,学校发给了我一本红皮证书—校优质课一等奖!我激动不已,学前班的数学课也能和其他年级的数学课相提并论了!此后我正式接任一年级的数学课,在子路小学的考验期结束了。

器乐进课堂、特色课外活动、经典诵读、个性化发展的人文大课堂,等等,一项又一项素质理念落地有声的践行工程,让子路小学在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的对撞旋涡中脱颖而出,而我有幸站在了这个平台上。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没有喘息的余地,“三字一画一话”的教师基本功周周考评,导课、说课比赛当场抽签,随时随地推门听课,课堂开放家长日,校校交流课堂研讨,“结对子”送课下乡,林林总总的竞赛活动让校园成了老师们的“魔鬼训练营”。

“你的语速太快,语调太平,孩子们听的时间长会感觉累,”老校长语重心长地说,“你的体态语言有些随意,老师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要注意,因为孩子每时每刻都在看着你。”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自我感觉良好的小船摇晃起来,说话、神态这些个性习惯怎么会成为影响课堂效果的因素呢?

“市里的这节课,我真的进行不下去了,这些设计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能去上呢?”我愁容满面地说,“接到课我好多天睡不着觉,感觉压力很大,万一讲不好怎么办?”老校长平静地看着我:“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在市里的讲台上讲完这节课,自然就明白了。”

到底应该如何做老师?我必须要好好想想了。我留恋任教的每所学校,我爱我的学生,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喜欢数学课,哪怕加班加点,这些都没让我感觉到难,可是“教师”这个职业,却一次又一次向我发难。

我鼓起勇气开始回放自己的课堂录像。看着里面的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没有温度的声音,不自然的表情,生硬的交流互动……老校长说出来的毛病和没有说出来的毛病,我全看到了。第一次近距离的自我审视让我开始怀疑,里面的我是我吗?如果自己的声音自己都不喜欢,那学生呢?

既然这样,就从学说话开始吧。听广播,听新闻,听名家朗读,一字一句地模仿;对着镜子,对着家人,练习微笑放松地说话;录教学片断,录自己的声音,反复放给自己听,找问题找毛病;课堂中不断地提醒自己:放慢放慢,微笑微笑。就这样笨拙地努力着,只为让自己再一次喜欢上自己的声音。

学习研究名师课堂的设计意图,寻找自己的课堂与名师课堂的差距:他们每一步的设计都能从学生认知、知识发展和课程标准出发,而自己的教学设计更多的只有直觉和盲目。

这又一次挑起我的勇气,如同刚毕业到南永固村小学那样。我的课堂需要搭建教学设想与理论的契合点。然而理论咬合实践的过程是漫长而又纠结的,除了反复练习和模仿,消化自己想不明白的那些点,还要构建适合自己课堂的理论支撑。每每为一个疑惑翻阅资料寻找答案时,却又发现更多的未知和疑惑。知识上的黑洞制造着一个又一个旋涡,即使一段又一段的摘抄,一本又一本的随笔,一节又一节的实验课,也是瞬间被吞噬。

“你的‘数学与水立方这节课的设计理念很好,你可以写个教学实录发表的。”老校长向我约稿。“这样的课也能投稿?”慌乱之中我拒绝了。“教育刊物是方向和理念的引领,你需要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让公众去评判,试一试你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前沿有多大差距。”老校长微笑着对我说。

从初稿到一稿到若干稿,也不知道被老校长退回了多少次,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地啃着嚼着,整整半个月,稿子到了编辑的手里,继而又开始了一个有关“浮力”的考证。一个月下来,感觉身上的皮被生生地扯下来一层。

当老校长翻开《小学教学》,指着两大版的《数学与水立方》给我看时,我惊呆了。而这薄薄的两页,如同蝉蛹刚刚伸展出的一双嫩绿的翅膀,在晨曦中等风拂来。

“这个学期,你担任一个班的数学老师!”老校长的话让我心头一喜。“一个年级的科学课也由你来担任!”此话一落,狂喜的心瞬间跌到了冰点。“还有,这个班的班主任工作,也需要你担任!”最后的这句话让我愣住了。此情此景,像極了刚毕业下乡支教时包班全拿的情景。

这是历史再现吗?那时老校长给我分任务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披甲挂帅,如今这熟悉的情景,却感觉无比沉重和不知所措。

我返回办公室,打开了扔在桌上的科学课本。“天气与植物”“和动物交朋友”“神奇的指南针”,不知不觉竟一口气把书看完了,原来身边的科学是那么有趣,天地人,你我他。小时候的我没有这份幸运遇到科学课本,现在的我—新任的科学老师要和学生们一起学习,拾回儿时的遗憾。

科学课教学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班主任工作却怎么也找不到头绪。班级管理、家校沟通、德育活动、突发事件等事务像毛毛雨般一直飘着,怎么抓也抓不住。老校长笑着说:“管理是一门艺术,出色的班主任都能很好地平衡学生、家长、学校之间的关系。听起来这班主任,好像是教育教育学生,实际上是需要管理和沟通的艺术。”管理?沟通的艺术?这些可都是企业管理和服务行业的理念,难道在班级管理上也用得到?

我开始大胆尝试,把“无缝隙管理”“精细化管理”的企业管理模式引进班级管理。对家长建立“家长交流机制”,家长委员会对班级学生进行划区分组,协商班级的大事小事;对学生进行“无缝隙管理”,实现家长学校双边透明;对课堂进行“精细化管理”,从最基础的上课、听课、评估环节入手,把规则规范化、细则化,推进课堂精细化管理,提升课堂效率和质量。

众人拾柴火焰高,在这个平台上,家长交流互动资源共享。班主任工作就这样迈出了崭新的第一步。

“老师,还记得我吗?”我想了一会说:“你是那年毕业班转来的吧?”他点了点头说:“我要移民美国了,走之前来看看你。”“美国?这可是太远了,怎么会想到你的数学老师?”“转来之前,我不喜欢学数学,更是害怕数学老师,而你在课堂上讲的数学小故事、读的小文章,让我对数学课堂有了期待。”

“是吗?一首诗,一篇文章有这么大作用?”我反问学生,也在叩问自己。我总在思考,教师到底应该向学生传达什么,学生天生是不一样的,性格迥异,这注定一样的方法培养不出一样的结果。因此,除了课堂上常规的教学之外,我还向学生穿插讲述数学诗、数学史、自然科学故事,以及我所知道的现代科学。教师传达的不仅是知识,更重要的是希望和未来。学生们走向社会时,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人,才应该是我们每一位教师追逐的梦想。

学生天真的笑脸,求知的眼神,推开了我心中诗意的窗。自然的绮丽,数学的奇妙,生活的多彩,学生们的渴望,变成了我笔下一首首小诗,挂到数学王国的夜空,让我的学生们乘着风,去云端,赴那场绽放在枝头的春天盛宴。

本文系“70年,我的教育故事”主题征文一等奖作品。

(作者单位:河南省濮阳市子路小学)

责任编辑:胡玉敏

huym@zgjsz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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