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居民公共文化服务弱参与的行动逻辑

2019-11-20 06:54李少惠赵军义
图书与情报 2019年4期

李少惠 赵军义

摘   要:乡村文化振兴需要激活农村居民的主体性,关注并化解其公共文化服务弱参与问题。运用经典扎根理论研究方法,选取H县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三个典型案例,研究了农村居民弱参与基层公共文化服务的形式逻辑。研究发现,农村居民弱参与形式逻辑依据不同场域而有所差异。其中,家庭场域弱参与遵从伦理惯习逻辑,以家庭责任为参与动力源,处于假性参与层级;社区场域弱参与遵从品味惯习逻辑,以文化兴趣为参与动力源,处于实质性参与层级;社会场域弱参与遵从契约惯习逻辑,以个人利益为参与动力源,处于象征性参与层级。相比而言,社区场域的服务型参与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小范围的“精准化”文化服务,其供给的文化服务更契合于农村居民真实的文化需求,是未来农村地区极具潜力的文化服务模式。

关键词:文化福利;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形式逻辑;经典扎根理论

中图分类号:G2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1968/tsyqb.1003-6938.2019063

Weak Participation Logic: the Grass-roots Pattern of Cultural Welfare

Abstract The revitalization of rural culture needs to activate the subjectivity of peasant groups and to pay attention to and resolve the problem of weak participation in public cultural services. Using the method of Classical Grounded theory, this paper chooses three typical cases of rural public cultural services in H county to study the formal logic of weak participation of peasant groups in grass-roots public cultural services. The study finds that the formal logic of farmers' weak participation varies according to different social fields. Weak participation in family field obeys the logic of ethical habits, takes family responsibility as the motive force of participation, and is at the level of participation in government discipline; weak participation in community field obeys the logic of taste habits, takes cultural interest as the motive force of participation, and is at the level of participation in partnership; weak participation in social field obeys the logic of contract habits, takes personal interests as the motive force of participation, and is at the level of symbolic participation. Participation level. In contrast, service-oriented participation in the community field has achieved a small range of "precision" cultural services to some extent. The cultural services it provides are more in line with the real cultural needs of the people, and it is a potential cultural service model in the future rural areas.

Key words cultural welfare; rural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formal logic; classical grounded theory

公共文化服務作为公共服务的重要内容,是政府保障公民文化权益,满足公民文化需求,履行其公共服务职能的重要途径。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兼具培育文明乡风的价值使命,需要直面其长期存在而未得到有效治理的结构失灵、供需错位、参与式微等顽疾,以精准化的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助力文明乡风、良好家风和淳朴民风培育工作。公共文化服务参与作为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基础性要素,关乎农村居民文化权益的保障问题,是人民民主及服务型政府建设的前提条件。如何破解农村居民公共文化服务参与不足问题,成为新时期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的重要课题。

公共文化服务参与式微问题也被学者界定为“弱参与”现象,并以中国社会转型和社区建设治理为背景,探讨社会宏观结构与个人微观心理机制的内在关联及其互动过程[1]。吴理财和邓佳斌[2]从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内生性供给层面探讨农村居民参与问题,即农村场域优秀传统文化资源没落及农村居民参与不足的结构因素,具体包括农村居民参与的价值角色、主体性实现障碍及其治理路径。显然,学界对农村居民弱参与问题的研究主要围绕结构性视角展开,立足农村居民本体视角的相关研究尚显不足。农村居民弱参与现象的复杂性决定了研究者不能仅限于外在的结构性框架层面,而应当进一步探究参与者的真实意愿和文化诉求,了解并治愈其弱参与行动逻辑。由此,本文运用经典扎根理论研究方法,选取H县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三个典型样本,通过现象的概念化和范畴化识别农村居民弱参与的行动逻辑,兼具理论和现实意义。

1   研究方法与过程

1.1    研究方法

经典扎根理论是扎根理论的最初版本,其最为核心的原则和思想是避免研究者任何先入为主的假定,让研究问题从社会过程及对其进行的研究中自然涌现,继而按照不断比较的原则、遵循规范的数据处理步骤完成理论构建[3],“自然涌现”与“一切皆为数据”是其核心要领。经典扎根理论主要包括实质性编码和理论性编码两个步骤:第一,实质性编码包括开放性编码和选择性编码两个阶段。开放性编码阶段由研究者以开放的态度对资料进行不断比较,进而抽象出概念和范畴,使核心范畴涌现;选择性编码阶段主要在核心范畴涌现之后,进一步对与核心范畴相关的数据展开编码的过程,核心范畴构成数据收集和理论抽样的指导。第二,理论性编码工作是概念化实质性编码阶段所出现的概念或范畴间的相互关系。

1.2    研究过程

1.2.1   研究问题的产生

经典扎根理论要求研究问题要以“自然涌现”的形式源于研究情景,并坚持“一切皆为数据”的研究原则,秉持“不断比较”的核心要领,在数据编码完成之后适当进行文献回顾,从而在研究情景中发现和构建理论。在研究之初,本研究试图解答的问题在于:农村居民参与公共文化服务为何呈现“弱”状态?其弱参与背后的核心要素有哪些?经过长时间发展,其弱参与行动显现出哪些内在规律?

1.2.2   数据收集

理论性抽样是经典扎根理论开展资料获取与数据分析的首要前提。经过理论抽样所得到的案例数并不是一个绝对数,而是以案例与理论间的关系为依据。案例数可以很少甚至仅发生一次,但研究对象应是一些经常出现并富有研究潜力的现象[4],并且“这个数据收集过程由正在形成的实质或形式理论所控制”[5]。换言之,经典扎根理论的抽样工作并非一次性完成,而是在研究问题产生之后首次进行目的性抽样(purposeful sampling),继而在样本数据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下一次理论性抽样(theoretical sampling)。

本研究理论性抽样的第一个案例是H县农民交流会(陇剧演出)。H县农民交流会作为当地每年一届不定期举办的大型农民农产品买卖及文化娱乐平台,是当地文化活动中参与人数最多、持续时间最长、影响范围最大、民众反响最好的文化服务活动。为吸引广大民众积极参与,地方政府每年都会邀请正式或非正式的地方陇剧表演团队前来演出。虽然仅以陇剧演出为主的文化活动形式过于单一,但民众的参与意愿和热情非常强烈。

伴随研究的深入,核心范畴(core category)不断涌现,我们又带着新的研究问题依次进入H县农民自乐班和乡村舞台展开调研。农民自乐班是当地形式新颖、影响范围小、农民兴趣较为浓厚的公共文化服务形式。自乐班作为近年来农村地区较为流行且评价较好的文化服务形式,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政府供给公共文化服务错位、缺位的尴尬。对于H县而言,此类公共文化服务数量相对较少,服务力量有限,却以其小范围的服务形式实现了公共文化服务精准供给,具有公共文化服务创新或变革的潜质。2013年11月,甘肃省委宣传部等6部门联合发文,决定在全省范围内组织实施“乡村舞台”建设,旨在让农村居民在“自我表现、自我教育、自我服务”中,享受公共文化的“公益性、基本性、均等性、便利性”,做到“有组织、有队伍、有场地、有设施、有活动”,简称“345”工程。通过乡村舞台建设,将基层文化、体育、卫生等资源纳入公共服务体系,在每个行政村搭建起一个自娱自乐的综合性文化服务中心。H县乡村舞台建成于2016年,存在利用率不高甚至文化设施闲置等问题,藉由乡村舞台开展的文化活动并不能得到民众认可,乡村舞台的文化载体功能微乎其微。调研过程中运用深度访谈、焦点团体和参与式观察法获取一手资料(10小时左右的访谈录音、5千多字的备忘录文本和52张图片),同时通过其他渠道获取相关的二手资料(见表1)。

《公共文化服务保障法》指出“基層综合性文化服务中心……为公众提供书报阅读、影视观赏、戏曲表演、普法教育、艺术普及、科学普及、广播播送、互联网上网和群众性文化体育活动等公共文化服务”,明确了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主要内容。H县公共文化服务主要包括农民交流会(陇剧演出)、农民自乐班和乡村舞台,从内容层面来看,农民交流会(陇剧演出)与戏曲表演、普法教育、艺术普及、科学普及等内容相对应,农民自乐班与戏曲表演、群众性文化体育活动等内容相对应,乡村舞台与书报阅读、广播播送、互联网上网、群众性文化体育活动等内容相对应;从公共文化服务来源渠道看,农民交流会(陇剧演出)既包括政府自上而下的“送文化”内容,也包含基层本土文化,农民自乐班纯属本土草根文化,乡村舞台属于自上而下的政府“送文化”服务。可见,无论是从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内容来看,或是从供给渠道而言,本研究的抽样案例较为丰富,能够为后续研究提供内容详实的研究资料,资料获取也满足三角检定的基本要求,提高了研究的信度和效度。为保证数据的真实性,调研之前会向受访者出示学院介绍信和保密承诺书,以打消受访者的心理疑虑。

1.2.3   数据处理

实质性编码是经典扎根理论的首要数据分析步骤,具体包括开放性编码和选择性编码两个环节。在开放性编码环节,研究者要保持开放的态度不断对研究资料进行比较,直至核心范畴“自然涌现”;进而对与核心范畴高度相关的资料开展选择性编码。为提升编码的效率和效果,本研究采用Nvivo11和Mind8进行数据处理。

在此过程中,本研究共得到423个开放性编码及其8个核心范畴,最终保留了“责任逻辑”“兴趣逻辑”和“利益逻辑”3个与本研究主题密切相关的核心范畴。在选择性编码阶段,3个核心范畴共获得173个选择性编码,并在无新的核心范畴涌现的前提下判定饱和(具体的核心范畴及编码统计见表2)。

1.2.4  理论构建

在理论性编码阶段,本研究一方面将“责任逻辑”“兴趣逻辑”和“利益逻辑”三个核心范畴归于“农村居民弱参与基层公共文化服务的行动逻辑”这一核心研究主题,继续遵循经典扎根理论“不断比较”的原则,判断是否有新的核心范畴涌现。若无,则核心范畴饱和;另一方面,还引入场域-惯习理论和公民参与阶梯理论(基于文献回顾的理论建构),进一步深化农村居民弱参与基层公共文化服务行动逻辑的理论价值,将基于研究资料获得的实质理论升华至形式理论高度,增强了理论的外部效度。

2   农村居民弱参与公共文化服务的多重动因

2.1    “责任”驱动下的文化弱参与

“责任逻辑”是解释农村居民弱参与基层公共文化服务的重要切口。在访谈中发现,无论是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供给者,亦或是享受者,总会出于自身所担负的“责任”而选择性参与公共文化服务,这种“责任”有关于家庭,也关于梦想。

基于“责任逻辑”的文化参与,其目的表现在会亲访友和身份认同两个方面。其中,身份认同既包括公共文化服务供给者意图寻求服务对象的认同,也包括农村居民尽力实现家族近亲的伦理认同。如陇剧演出团队由于草根出身,很难短时间内赢取农村居民的信赖,演出效果并不理想。唯有获取农村居民的认同和信赖,才有助于其未来更好地发展;村民Y谈及其参与当地陇剧下乡的原因时讲到:“我自己并不喜欢陇剧,只是老父亲年纪大了,他想去看看,我不去也不行,怕别人笑话。”可见,Y也是出于博得家族的伦理认同才选择参与基层公共文化活动。出于以上弱参与初衷,农村居民的弱参与行为可归为义务型参与,其深层次原因则在于情感焦虑。经过统计,核心范畴“责任逻辑”共获得3级35个开放性编码支持,4级56个选择性编码支持,并判定饱和(开放性编码和选择性編码的部分数据见表3、图1)。

2.2    “兴趣”驱动下的文化弱参与

“兴趣逻辑”反映了少数农村居民弱参与基层公共文化服务的行动指南。虽然以兴趣为核心的文化参与目的仅限于自娱自乐,但其已经具备公共(公益)服务的潜力,属于服务性参与类型。其独特之处在于兴趣逻辑主导下的文化弱参与,由于参与成员相同的身份、平等的地位以及类似的文化喜好,容易形成高度契合的行动宗旨,最大限度发挥内部成员的自主性和积极性,使得每个成员的个体权利最大限度得以保障,具有很强的文化参与感和获得感。经过统计,核心范畴“兴趣逻辑”共获得3级64个开放性编码支持,4级82个选择性编码支持,并判定饱和(开放性编码和选择性编码的部分数据见表4、图2)。

2.3    “利益”驱动下的文化弱参与

与“责任逻辑”和“兴趣逻辑”的隐晦式作用形式相比,“利益逻辑”的作用形式更加直接和鲜明。基于“利益逻辑”的文化弱参与将直接与个体经济收益相挂钩,获取经济收益也成为该逻辑链条中文化参与者的主要目的。其中,“利益交换”是维持“利益逻辑”有效运作的主要形式,且以依附型参与类型为主。

如以K乡村舞台为例,J村书记认为“农民疲于劳作,根本无暇顾及文化活动。即便村委会自筹经费组织文化活动,参与人数仍然不理想。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通过将低保户与文化参与任务捆绑,才能勉强保证文化活动正常开展。”在对G陇剧团的访谈中得知,“虽然剧团为草根出身,演出质量低下,但仍然受当地政府青睐。很大原因在于政府可以从中收取回扣。”不难看出,“利益逻辑”已经成为基层公共文化服务过程中较为多见的运作思路。经过统计,核心范畴“利益逻辑”共获得3级27个开放性编码支持,4级35个选择性编码支持,并判定饱和(开放性编码和选择性编码的部分数据见表5、图3)。

3   农村居民弱参与公共文化服务的理论模型

农村居民弱参与公共文化服务的理论模型是在理论回顾的基础上构建起来的。具体而言,在实质性编码阶段涌现的核心范畴基础上,结合场域-惯习理论和公民参与阶梯理论构建理论模型。

3.1    场域-惯习理论

场域通常是由一系列社会关系网构成,这也就决定了场域边界的模糊性。不同社会场域并非非此即彼,而是相互依存、互为前提的关系。因此,场域的边界只能依托经验研究而定,其边界位于场域效果消失的地方[6]。在一个场域中,“位置”“资本”和“关系结构”是其得以有效运作的核心要素。“位置”决定了场域中资源的多寡,是场域的外在标识;“资本”与“位置”的结合便会形成不同的权力,是场域的内在规定性;“关系结构”则展示了“位置”“资本”以及二者之间的内在关联[7]。惯习则是社会化了的主观性。是在建构历史的同时又受制于历史条件制约的感知、行动和思考方式倾向。与侧重于被动适应的习惯相比,惯习更强调动态性和主动性,是生成于社会结构的主观性,是一种稳定的“性情倾向系统”。场域与惯习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相互影响又互为前提。

3.2    公民参与阶梯理论

谢里·阿斯廷(Sherry Arnstein)[8]早在1969年就系统阐述了公民参与阶梯理论,将公民参与划分为三个阶段八种不同的参与形式。按照公民参与权利的不同实现程度,依次可分为假性参与(Nonparticipation)、象征性参与(Tokenism)和实质性参与(Citizen Power)。在假性参与阶段,公民参与形式包括教育性参与和操纵性参与,公民完全处于政府的规训状态;在象征性参与阶段,公民权利意识初步觉醒,开始掌握部分参与话语权,包括咨询性参与、限制性参与和告知性参与三种形式;在实质性参与阶段,公民参与权利获得了极大保障,自主性得到极大提高,政府转而退居幕后,包括合作性参与、代表性参与和决策性参与三种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