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夏
南方空旷的稻田,稻草人等待
暮色缝合好最后的一线天空
一只白鹭的羽毛
像一块云彩,它梳理一下
就落下雨水
黑色终归要来,赶夜路的人
在稻田边
挑着月亮行走
把大地最后一束光背负在身体
靠近他时,没有一种美好的生活
让人度过想要的一生
我们在厨房清洗碗筷
烹饪的火焰保存了
一半私语的情话
我爱人,他安静地打理一套西装
新西装成了旧衣服,折叠在衣柜
被灰尘和蜘蛛一次次穿上
一次次脱下,如同我们
多年前,手牵手路过棺材店
说进去看看吧,死亡终究到来
人未来的一切和神灵的预言一样
总会遇到黑暗、战争、堕落
我们被光亮填充,也会
在黑暗中吹灭蜡烛
我们穿着整洁的西装,为不容易的生活
举办一场葬礼,作安静的告别
用一根绳子拴住一匹马
用一把锄头种上扁豆
用一碗水煮一碗面
只放一小勺盐
用一张照片缅怀曾经的夏天
像一个人在原点看到羞涩的童年
用一盏灯,找到提灯的人
他从落雪的木桥上走来,披着棉袄
披着一席鹅毛大雪
用一场错觉,告诉自己
一个服从命运的人
往往有数不清的孤独和眼泪
我下班经过
这座荒废多时的破旧水泥厂
在雨后,丢弃的砖头
渗着红色的雨水,板结的水泥凹槽里
有两只黑色的燕子梳洗羽毛
它们飞过稻田,飞过桉树林
它们并不好奇我的到来
看样子在城市生活惯了,天生的警惕性
远远只存在于春天
还有一群山羊,它们啃着苔藓
安详的生活像极了晚年
(或许,它们等不到中年)
我必须忍住,即将到来的黄昏
和天空飞过的鸽子
我必须忍住,在水泥厂
年轻三十岁
跌跌撞撞奔向父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