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树
假如黄昏后黑夜即将到来
那么,我等候着
黄昏的街道上
驶过一辆满载稻草的四轮机车
它向东,向南,向西,但不向北
在夜的下边
我徒手经过一座空房间
点亮灯火与旷野里的月
他们正安静的
在我心头缠上蛛网
明天我也许还会回来
清点青草和花朵的数量
窗外,几近枯萎的严寒不动声色
轻雪落在黑色的荒野上
我一个人,假如只有我一个人
站在秋天夜以继日的寂静中
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场景
风蹲坐在炉火边把冬天烧暖
稀松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我与这人世相处已近三十年了
我记得许多别人忘了的事
当我回忆和说起时都死无对证
那时候我会怀疑
是否过往的时间早已是私有
是否这清明又浑浊的世界
不过是我转瞬的一个念头
于是与我发生仇恨的是我
某一年走在北风卷走的大街上的
也是我。她们互不相识
又都只是命运调色盘上的一个空格
地球以外的时间里
绚丽的星辰
生千万年,死在一瞬
无穷尽的生命源源不断踏入
浩瀚的宇宙波涛
仰望生之上
不是有一条庄严的河流过我的生命
是我的生命是一条庄严的河
她在气恼。所有人都知道
海螺的沙沙声卷走了她的耳朵
终于不再情话连篇
听说她从不看重死亡,她
假设,是身体的孱弱被激怒了
像她这样的人,会不会应该只是一阵风
终其一生等待风平浪静
每个夜晚我都会离开身体
像印在底片上那些有轮廓的人影
对着光亮显出骸骨的模样。我喜欢
在夜深时一个人游荡在医院里,假如
因此我撞上了别的许多灵魂
那些仿佛是重击之后灵魂与身体撕裂的声音
是不是能在城市的虚空里制造一场喧哗
又或者,梦呓消失,颓然睁开双眼发现
终究所有的人生都停留在了幼年的某个错觉中间
但请为我织好红色嫁衣,也为我织好白色裹尸布
这一场与星辰垂直的死亡,来临了
像我这样的人
左手握着食盐和油
右手攀附在书籍垒砌的高墙
在生活里仿佛高尚
在理想中受戮者一般谈论人生
供奉我的清高。像我
一边侮辱自己一边侮辱诗歌
动辄讨论生死和绝望
似乎厌弃人间百态
又深浸其中自得其乐
不必寻找借口
卑鄙、自私、虚伪的是我
贪婪、侥幸、懦弱的也是我
这个我因为无能而被责备
也因为夜晚没有一轮明月而垂泪
这个我中的大多数自我
一生不知自己生活在怎样的世界
一生安分守己等待度过冬天后虚拟的春天
浑浊的河水极速流过她的两腿间
那件脚踝处是白色蕾丝的青色裤子
在水中漂了起来。河岸上站着的男孩
手里握着木柴,脚指在泥沙里蠕动
她缓缓低下身子猛地扎进水中
头发也没有全湿。岸上升起了小堆的火
男孩和女孩的声音在正午的火堆里喊她
于是,在她也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将整个身体淹没在水中
再站起来时,落水的衣服紧贴着她的皮肤
黑色的泥浆挂在她的头发上
此时岸上的男孩们举头望向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