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

2019-11-20 04:07甘肃梁卫忠
散文诗 2019年8期
关键词:山间牧羊人世间

甘肃/梁卫忠

迷路的牧羊人

草木穿溪,落花无度。

林麝经过的地方,秋日渐落。 雁声哀哀,徒增寂寥。山间云影绰绰,牧羊之人无法找到归途,羊呢?有一只撞开庙门,啃食贡品。神仙不在,殿宇空空,唯余香烟袅袅,上香人没有走远,踏歌之声回荡山林。 日光葳蕤,斑驳间泛起紫光,平铺于台阶,渗入青苔,倏忽间被冰凉的石阶吞噬。

余温已不多, 山路需与万千落叶拥抱取暖,山中有火,名为香火,却仅供神仙享用。供桌上的羊头还散发着浓烈的柴火味道, 神仙定是嫌人间油腻太重,竟一口未动。啃食贡品的羊,拱得水果满地皆是,而当它看见那颗被剥了皮煮熟的羊头时,却默然地跪了下去。

跌跌撞撞的牧羊人, 循着上香人的歌声穿行于林间,忽觉风声鹤唳,山间万物皆吟短歌,如怨如诉,忽又似群羊哀叫,惊起于灌木丛中。 林中无路,却又处处幻化成路,群鸟迷失方向,在树杈上战栗着,全然忘记从巢中掉落在地上的孩子。

场景定格,唯有流云不止,庙宇很空,装满了蓝天之蓝。

山雨欲来

钟声从庙院墙角的一片残瓦中响起,又重新落回另一片瓦上。

一定是预示着什么事情的开端吧——比如灰色的石头开始泛潮, 蝼蚁的脚步逐渐匆忙,爱的辞藻被蒙上阴霾的气流。《诗经》在一条闲河中流淌, 没有人把它们捡入筐箩中背回家,也没有人试着去遗忘,那种野性太难以驯服。

难以驯服的还有阳光和风雨不生不灭的样子, 它们从来都不会说出自己身体里的秘密, 只等着熬尽世间所有被压在石头下的灵魂的精血,等着它们变成黄金白银,或者一粒永不发芽的种子。 你,或者我,都将以种子的名义被阳光和风雨埋葬, 暗暗的天空是一把大伞,湿漉漉的腥味让人想起炊烟和食物。你会在下一个春天和另一个自己相逢, 他的头顶举着你的名字,你看着那熟悉的字体,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像触物即散的气流,像渐次落下的雨滴,你开始收拾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容器。

山雨欲来,万物遇风即散。

色彩

在山林里,绿色是苦的,红色是甜的,苦苦的树叶上长出甜甜的果实, 那是熬了一年的苦痛所爆发出的甜蜜力量, 或者是蓄积的因由终于有了结果。

最大的色彩莫过于黑白。白到透明,是白天;黑到浑浊,是黑夜。晚归的燕子,像灯台间流动的一缕黑烟,破庙里的烛光,借着黑暗练习呼吸,屋檐一片挨着一片,山腰间松动的牙齿,把月光析得很瘦,虫鸣如微光,在晦明中追赶星空,世间的命运各自独立成一座山,又借着飒飒的泥沙血脉相连。 夜晚是神明的温床,神醒了,就到了白天,他弹落颓废的烟火,好多人的宿命便再次栖息在枝头,期待生根,或依然保持孤独的权利。

这世间最孤独的莫过于白天和黑夜,在世人的眼中,它们那么大,却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它们的边缘靠得那么近,几乎没有缝隙,却从来都不相见。

野兔虫蛇走过的地方不叫路, 那分明是白天与黑夜的裂缝——它们瞬间分裂, 又迅速弥合。

该回家了

在这里,所有的故事都在重复上演,可供回忆的细节越来越少, 尝试沿着一片落叶的脉络出发。归家的路程依然遥远,每个节点都有坚不可破的堡垒, 比如蛇, 千万条恶毒的蛇,索性趁着又一次日落欣赏这晚景。

生命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循环, 比如从春天到秋天再到春天,比如晴雨霜雪的变换,比如一只鸟死了,另一只鸟又重新飞上树梢。只有时光永远保持新鲜,没有味道,永不发霉。我早已站成一棵树, 无法从大地的深处挪出脚步。

风变得粗砺起来, 可我还需要顶着最后一抹秋色, 准备将那稀稀落落的坚守弃之于荒野。一朵狼毒花在山冈上昂起头颅,用声嘶力竭的样子吞咽着泪水, 它的细小的脖颈即将干瘪,即将在某个夜晚的劲风中,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瞬间折断, 那声响一定会划破安静的夜幕。

岁月何其艰险,还是沿着一条老路走走,庸俗的尘埃依然在光影里闪烁其词, 野菊花用清冷的颜色装点一地哀歌。寂然的草木,需要最廉价的温暖;迷乱的零碎的黄昏,需要装进一个透明的杯子。

这秋色,需要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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