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谈谈爱

■ 陈梦梵

时 间

现在

地 点

某大城市里。呦呦家、鹿鸣家、街道上。

人 物

鹿 鸣——男，33岁，单身作家。

呦 呦——女，36岁，家庭主妇。

老 付——男，48岁，呦呦的丈夫，总是忙碌的大学教授。

男 人——男，23岁，进城务工的人，送外卖为生。

女 人——女，21岁，男人的妻子，补衣服为生。

黑衣人（甲乙丙丁）

序 幕

【初冬，安静的夜晚。狭长的街道，两栋民宅的背巷之间。昏暗的灯光下，有 一个临时搭建的住所。墙壁很薄，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四壁在透风。不大的空间，被一个送外卖的电动车占着。女人正在收拾行李，男人坐在床上看她。

女 人你妈给咱带的木耳，苹果，烙的锅盔……这是哥和嫂子给的一千块钱，额（方言：我）说不要，他们不行，非要给。额（方言：我）想着，得还回去，他俩刚盖的房，日子也紧张。

男 人你看着办。

女 人紧盯着我看，是咋了？

男 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总算把你盼来了。

女 人（娇羞的）这不就来了么。给你织的毛裤，你试试。

男 人咋还是红的？

女 人明年就本命年么，得穿点红的。

男 人（试穿，故意的）呀，咋这么热的。

女 人这大冷天，你骑车子送外卖，穿少了腿里灌风，额（方言：我）给你膝盖上多用点了毛线，双层的。

【风吹开了窗户，一阵冷风钻进屋。女人起身关窗。

男 人月儿，你看这城里的月亮，咋样？

女 人（故意的）两个月亮（指自己和月亮），哪个好看？

男 人这还用说？天上那个好看。

女 人（生气，干脆躺下）你好好看！

男 人（笑）好！（听女人半天不做声）生气了？说句实话么，咋还生气？

女 人看你的月亮！

男 人这不是正看着呢——

女 人（羞涩）死鬼！没个正形的。（爬起来，倚靠在男人怀里）就是冷。

男 人（把被子给女人掖了掖）晚上盖厚点。

女 人我寻思着，我也出去找点活做。

男 人做啥活？你是额（方言：我）媳妇儿，额（方言：我）养着你。额（方言：我）每天多抢几单，车子骑得快一点，不就啥都有了。

女 人不行，你送盒饭那么累，额（方言：我）在家啥也不干，心里过不去么。

男 人啥送盒饭？城里叫送外卖。不过，你在屋生娃，也闲不下。

女 人又不是城里人，哪那么多穷讲究？该生，不还得生？哎，你笑啥嘛？

男 人你刚说，该生，就得生？

【灯光稍暗，声音稍大。

【楼上飘来一声“天都冷成这样了，还发什么情”。

【女人拦住男人。

女 人算了算了。

男 人关他啥事儿？咱都多久没见了……

（搂过女人，灯光稍暗，声音比刚刚又大了一点）

【楼上的灯亮了两盏。楼上飘来一声“扫黄的来了噢”。

女 人你小点声。

男 人小什么声？

接收失能、半失能老人必然要面临着医养结合的难题，张振美说，“照护失能、半失能老人需要专业护理人员，比如给老人翻身这样的事，子女干起来可能很吃力，也很难做到2小时一翻身的要求，但对于我们专业护理人员来讲这是最基础的基本功。另外还有医疗康复、求医问药等等，如果家门口就有机构能解决这些问题，居民肯定欢迎啊。”

女 人要是来了人，丑得很。

男 人这有啥，你知道这些人（指楼上），平日里都什么样？

女 人他们是他们，咱是咱。

男 人跟你说，跟楼上这些人打交道，得留点神，（低声地）花着呢。你呀，幸亏没遇上个城里人。

女 人（笑）呀，那额（方言：我）不是有福得很？

男 人你以为？哎，刚才没弄成，这会儿……

【楼上的灯又亮了两盏。楼上飘来一句“有完没完了”……

女 人算了，一会儿都醒了。

男 人没劲。（索性躺下）

女 人你呀，这么冷的，还想着弄这事儿……快睡吧。

男 人盖着点，别冻着了。

女 人哎，你也是。

【两人相拥入睡，轻柔的小夜曲起。暗转至右侧大楼的一户人家中。

【幕启。

【清晨，呦呦家。宽敞的客厅，高挑的房梁，两面“通天接地”的书墙，将整个客厅压抑的有些透不过气。一张巨大的芭蕾女舞者的背影艺术写真，嵌在右侧书墙的正中心。舞台左侧的墙壁处，两扇华丽厚重的藏蓝色金丝绒窗帘，绣着金色的流苏，此时的窗帘是拉上的。窗帘后面，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户正对着舞台左侧，衬得马路对面那所公寓显得矮小、甚至有些猥琐——那所房子的窗户很小。这两个房子的窗户正对着，如果透过小房子的窗户，看呦呦的家，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反之不然。几盆高大的欧式绿植，开的有些荒，依稀可见几片泛黄的叶子。欧式水晶吊灯、欧式真皮沙发、欧式茶几、欧式餐桌、欧式落地灯、“施坦威”钢琴……屋里的一切都是精致地、华丽地、刻意地。

【交响乐的闹铃又起，被按下。半晌，一个女人声响起“起床啦，也不看看几点了”！男人声音“听见了”。两人簌簌起床声、开门声、快速走动的脚步声，光渐启。

【呦呦穿着淡粉色睡衣，头发披散，快速地准备早餐。老付上，吃早餐。

【呦呦心脏跳动的声音，始终存在着，随她的心理状态变化而改变。

呦 呦再吃点儿吧。

老 付算了，来不及。八点试讲，今天很重要。我那条蓝色领带，你放在哪里了？

呦 呦哪一条？你那么多蓝领带。

老 付navy blue（海军蓝），我从伦敦带回来的。

呦 呦（没反应过来）内……内什么？

老 付navy……算了，我自己来。

呦 呦哦。

老 付你吃吧，我得去学校了，今天院里的领导都要来，还有学科评估组、专家组，还要录像。

呦 呦（不感兴趣的）哦。

老 付你今天做什么？

呦 呦我的卡地亚手镯，不知道放哪里了，我得找找。你知道的，我最喜欢那一只。

老 付找找，总能找出来的。你又不可能放在别人家。

呦 呦（有点慌张的）那怎么会？

【家门口，老付穿戴好了，转身，呦呦面对面站着。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独处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呦呦的心脏跳动的很慢，几乎不起一点波澜。

老 付navy。

呦 呦啊？

老 付那个词，navy，海军蓝。

呦 呦哦。

老 付你喜欢的宝石蓝，是sapphire。昨天穿的粉蓝，是powder blue。

呦 呦哦，你知道的真多。

老 付还多呢，海宝蓝是aquamarine，中石板蓝是mediums late blue，苍紫罗兰是……

呦 呦你好了吗？真要迟到了！

老 付哦。（欲走，转身）苍紫罗兰，palevioletred。

呦 呦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老付看着呦呦。

呦 呦还有事吗？

老 付（指着牙齿）菜叶，处理一下。（下）

呦 呦什么？（下意识的摸牙）

老 付那我走了。（下）

【丈夫出门后，呦呦松下一口气，心脏跳动声逐渐变得匀速和正常。舞台上灯光暗下来。她慵懒的卧在三人沙发上，捧着欧式咖啡杯，一口一口地呷着黑咖啡。由于灯光很暗，她酒红色的手指甲和脚趾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性感迷人。随着她的说话声，灯光渐起，但始终微弱。呦呦和那张背影写真，是被照得最亮的。三十六岁的女人，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多少都该有些皱纹和赘肉，也该添些理性与成熟。可是呦呦，只有减龄的脸庞。她无疑是漂亮的、迷人的。

呦 呦（搅弄着咖啡，两只脚不自觉的互相拨弄着。她自言自语着，仿佛在背诵日程表）早晨六点半，被闹钟吵醒。来不及洗漱、化妆、换衣服，得做早餐。（对观众）丈夫是大学英语系副教授。这两年忙着评正教授，几乎没在家待过，今天早上有个试讲，说成不成，就在今天了。要我说，评不上就算了，姓什么不好，偏偏姓付，就算评上了，听起来还是个“副（付）教授”。（转回自言自语）今早做的是红豆薏仁豆浆、榨的青木瓜汁，拌的番茄藜麦芝麻叶沙拉——健身房教练给的食谱，说不会发胖，都是女性功能性食物。谁知道老付吃的比我还多，（略带轻蔑的）一个大男人……昨晚的黄豆猪脚汤，也喝了不少。你要是让他喝姜汁红糖水，他也是喝的。（对观众）他比我大，大12岁。我们结婚14年了，我眼见着他肚子膨出，发际线后移，越来越忙，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是啊，人家忙，哪像我，是个家庭妇女……（叹气）

【呦呦起身，在屋子里走动着。她坐在窗台上，正对着墙上那副写真。

呦 呦那时候，我还是个芭蕾舞演员，喏，（指向墙上的写真）那张照片，《天鹅湖》，你们知道的，（哼着《天鹅湖》悲婉的音乐）不过我不是主角，从来都不是，连四小天鹅都轮不着跳。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跟我一起毕业的女同学，渐渐地成为舞团里的四小天鹅、三大天鹅，有的甚至成为白天鹅、黑天鹅，可是我……你问我，我嫉妒吗？当然！在整个芭蕾舞团里，我最漂亮，我的身材也最好。我的下半身比上半身长13.8公分，连那个世界级的芭蕾舞女演员谭元元，也不如我，我可是天生的芭蕾舞者！可有……我没有机会。团里甚至有人鼓动我，让我给她们的足尖鞋里放刀片，插钉子！我想过，可我没这么做。我只能做一只无名无姓的天鹅，在所有舞台灯光照见的地方，都看不见我。所有的鲜花和掌声，都不属于我。没有人会注意到我……除了，老付，天知道他为什么爱上我。就这样，我离开了舞团，放弃了芭蕾舞，再没上过班。我结了婚，直到今天……早上的事，你们（对观众），都看到了，其实每一天都是这样的。今天剩余的时间，（语速加快，心脏跳动声加快）也就是看剧、睡觉、做指甲、自拍、刷朋友圈、刷微博、做晚饭，等他回来，我要陪他吃饭，没错，陪他——我不吃，我要保持我的美丽，我不能发胖。晚上，要陪老付走路，要给老付熨衣服。他工作的时候我不能说话，他说我打扰了他……（叹气）生活总是这样平静，周而复始，这样无趣……直到（语速慢了下来）——我遇见了他。（看了一眼舞台左侧那所小房子，我们听见她心脏如小鹿乱撞般跳动）他和老付是不一样的人，是个作家，浪漫，自由。他说，喜欢看我笑，喜欢看我，（羞涩的）喜欢……我。老付从不这样，我都想不起来，他多久没有认真地看过我了。

【手机“叮咚”了一声。呦呦如少女般地奔向手机。

【老付画外音“少喝点咖啡，免得心脏不舒服。”

呦 呦管得真宽！（一把丢掉手机，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连忙放下杯子，拿纸巾擦擦嘴——连这个动作，都是做作的）真苦。

【手机又“叮咚”了一声。呦呦不耐烦地拿起来看。

【鹿鸣画外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着我的心，一直照进你的窗户。——致我敬爱的女神”。

【我们听见呦呦的心脏声，漏跳了一拍。

呦 呦（少女般的娇羞）你看，他就是这样浪漫。（看表）我得去收拾收拾，他说，要给我个惊喜。我等着。

【门铃响。

呦 呦谁呀？

【无人应答。

呦 呦哪位？（蹑手蹑脚地看猫眼）

【仍然无人应答。

呦 呦（有些恐慌的）老付？你又回来了吗？你快出个声！我害怕！

【门外传来口哨声，轻佻、放肆。

【呦呦的心脏跳动声，开始逐渐加快。

呦 呦（惊喜又不知所措的）呀，怎么上门了？（双手搓着，在屋里转着。她在玄关处照镜子，给自己还没梳洗的脸蛋上，捏出两团绯红）

【呦呦开门，鹿鸣闪了进来。在鹿鸣活动的整个空间里，灯光是黑的。我们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看不清楚这个人。

呦 呦你怎么来了？

鹿 鸣我不能来么？

呦 呦他刚走。

鹿 鸣我看到了。你怕什么？（在屋子里转悠着）你家真大，以前只看得到那张照片。那是你？

呦 呦嗯。

鹿 鸣怎么不拍正面？

呦 呦十几年前的照片，后来没再跳了。

鹿 鸣你该拍个正面的，你这么好看。

呦 呦（故意的）年纪大了，拍了也不好看。

鹿 鸣拍吧，拍完了发给我，我手机缺个屏保。

呦 呦（羞涩的）那么，我去拍。

鹿 鸣在喝美式？

呦 呦你要么？

鹿 鸣当然。咱俩真有默契。

呦 呦你也爱喝这个？

鹿 鸣咖啡是我的半条命。（顿了顿）你是另外半条。

呦 呦（羞涩的）瞎说！（递给咖啡）

鹿 鸣有甜点吗？

呦 呦这很容易，我点一点，让送到家里来。

鹿 鸣你太贴心了。

呦 呦（手机点餐）你怎么……上家里来了？

鹿 鸣说好了，要给你个惊喜。

呦 呦这算什么惊喜？

鹿 鸣这还不是惊喜？

呦 呦算得上是惊吓。

鹿 鸣绝对是惊喜。你看看那儿。（指向自己的窗户）

【鹿鸣家的窗户上，贴着一块巨大的横版，上书：鹿鸣爱呦呦。

呦 呦（看着，眼泪不自觉地流出眼眶）哎呀，谁让你这么写的，快去摘下来。当心让邻居看见……

鹿 鸣不怕，让他们看，给我亲爱的表白，我怕什么？

呦 呦瞎说什么，什么亲爱的……谁是你亲爱的。

鹿 鸣你呀，小傻瓜。（上前凑近，动情地）呦呦，我能强烈地感觉到，你就是那个执掌我命运的人。而我，就是你的奴隶。

呦 呦快别这样说。

鹿 鸣（试图用手拦住呦呦的腰）你今天怎么这样迷人呢？

呦 呦（慌乱地躲开）呵，怎么会。

鹿 鸣（动情的，如朗诵诗歌一般）

你就像，在我梦里，

夜夜出现的那个女人；

我看不清她的样子，

可她那样迷人，那样熟悉。

我醒来后，努力想象她的模样，

总是无从想起；

我想把她写下来，却难以下笔。

而等我放弃，不再想她，

她又再次清晰。

直到我遇见了你，我明白了，

那个女人，她就是你。

呦 呦听上去，很有趣。

鹿 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有道理。

呦 呦很有道理。

鹿 鸣（突然地）呦呦，我爱你，疯狂地爱你。

呦 呦别这么说……天哪，你的眼神这样可怕，我都不敢抬头看你。

鹿 鸣（打断她）别拒绝我，呦呦，别拒绝我。拒绝我，就是拒绝了爱情。我不能听到你说一个“不”字。如果你说了，我就不想活了。

呦 呦别白白辜负了你的生命。

鹿 鸣如果你丢开我的手，我将不再相信爱情。

呦 呦（激动得浑身发抖）别抛弃了你的天性。

鹿 鸣天性，天性。没错，这是天性！爱我吧，爱我，我值得你的爱。你也爱我，不是吗？我们兴趣相投，我们三观相合，我们应当在一起，我们是最合适的。

呦 呦（不自觉地上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才认识短短数月，你竟把我看得这样透彻。我承认，你让我心动。在你的话中，如此平凡的我，都显得与众不同。

鹿 鸣呦呦，谁说你平凡？恰恰相反！你闪耀着光芒！难道没人告诉过你？

呦 呦我的光芒？

鹿 鸣是啊。你的光芒。是这光芒，指引我，告诉我，我应该求得你的爱。说真的，我们应当在一起。

呦 呦（重复着鹿鸣的话）应当在一起。

鹿 鸣有时候，我真恨这命运！不，不，这都怪我，我没有早点出现，才让你与别的男人结了婚，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呦 呦不，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

鹿 鸣呦呦，我们应当勇敢地站出来，向这命运作斗争！你愿意吗？

呦 呦我愿意，我愿意！可是……老付怎么办呢？

鹿 鸣老付？老付是谁？

呦 呦我丈夫，我跟你说过。

鹿 鸣为什么提他？这跟他有什么相干？现在只有我，我的爱情，我的痴迷，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老付！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需要过去，只求你，赐给我一瞬间的欢乐！（模仿欧洲中世纪骑士般，单膝跪地，握着呦呦的一只手，触在自己的额前）

【呦呦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呦 呦（抽开手）鹿鸣，你不明白。

鹿 鸣（疑惑地）我不明白什么？

呦 呦我爸爸去世前，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恰巧老付的母亲和他在同一个病房。我晚上总有演出，不能去照顾爸爸，老付就不分日夜地守在病床边，陪着他。突然间，他就这样征得了我的心。爸爸去世以后，他也常来看我。每天晚上演出完，已经很晚了，我总能在大街上和他偶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大晚上还不回家，他说是恰巧路过。然后，就送我回家。有那么一天晚上，他冷不防地向我求婚……回家以后，我哭了一个晚上，也就晕头晕脑地坠入了情网。

鹿 鸣瞧瞧，发现问题了吗？

呦 呦什么问题？

鹿 鸣算了，我还是不要说。

呦 呦不，你一定要说！

鹿 鸣这听起来像我在嚼舌根。

呦 呦你说吧，我很想听。

鹿 鸣我想说，你对他的感情，也只有感激而已。

呦 呦感激……感激……，是啊，只有感激而已。

鹿 鸣想明白了？

呦 呦他根本不懂我。他让我不要跳舞，让我在家里待着，他说——

鹿 鸣说什么？

呦 呦说他会养着我。

鹿 鸣所以，你就放弃了你的事业？

呦 呦是啊，我放弃了。

鹿 鸣太可惜了。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明星，一个女神。你出门的时候，前呼后拥；每到一个地方演出，粉丝总是举着灯光牌，疯狂的呼喊你的名字；会有成千上万的男人对你说，爱你。

呦 呦爱我？

鹿 鸣哼，这个男人，何其自私。

呦 呦自私？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鹿 鸣不是吗？他不想让你为别人跳舞，他想占有全部的你。这还算不得自私？

呦 呦（犹豫着）老付，老付。（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提老付，与他有什么相干？（抬头，对鹿鸣）为什么要提他？我有些恍惚了，老付，是确有其人呢，还是一个梦。

鹿 鸣（温和而宽慰地）一个梦，呦呦。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又平凡的人来说，你成了他的妻子，他得到的幸福够多了。

呦 呦你真会安慰人。

鹿 鸣呦呦，握住我的手，我……我突然有些害怕。

呦 呦怕什么？

鹿 鸣我怕你过不了多久，或者就是明天，甚至是今晚……便从这场梦里清醒，觉得我可笑。

呦 呦不，即便有可笑的人，那也是我，绝不是你。你担心我会后悔吗？（下定决心地）让别人谴责去吧，我偏要这样，宁愿毁灭。你看看我的生活，庸俗又无聊，未来也是毫无意义。你说过的，一切的美好都应当有所付出。不是吗？我愿意！宁愿毁灭，不惜一切代价。天哪，这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美妙的事！

【鹿鸣别有意味地看着呦呦。

呦 呦怎么？

鹿 鸣你真是太迷人了。

呦 呦我是不是太激动了，看起来很傻？可我的确很兴奋……我，我说不出来……我需要喝点酒。

鹿 鸣大早上就喝酒？

呦 呦对！我需要一点酒精，让我沉底沉醉。

鹿 鸣要是……他回来呢？

呦 呦管他呢，喝！

【门铃声，两人慌乱起来。

呦 呦怎么会？

鹿 鸣他回来了，我，我应该躲起来。

呦 呦你别怕，有我。

【门铃声。

呦 呦老付？是你吗？

男 人额（方言：我），外卖到了。

鹿 鸣（自言自语的）真能挑时间。

呦 呦（开门，不高兴的）怎么这个时候来。

男 人今天单子特别多，晚了一点。

呦 呦（接过食物）行了，谢谢啊。

【呦呦欲关门，男人站着不走，盯着鹿鸣看。

呦 呦怎么了？还有事？

男 人他……

鹿 鸣有事吗？

男 人哦哦，没事，没事。就是……点的到付。

鹿 鸣哦。你（对呦呦）还没付钱。

呦 呦哦。（付钱，见男人还不走）怎么，不够？

男 人还有外卖费，五块。

呦 呦你迟到了。

男 人对不起，单子太多了，额（方言：我）骑得很快，但还是来不及。

呦 呦迟到了有十分钟吧。

男 人六分钟。

呦 呦什么？

男 人对不起，迟到了六分钟。电梯人太多，我跑上来的。

呦 呦那也没道理……

鹿 鸣行啦，给他钱，让他走吧。

呦 呦好啦好啦，给你。

男 人走了。（风风火火的下）

呦 呦快来。呀，这红丝绒蛋糕，看着真不错。

【两人贴坐在沙发上，眉来眼去。

鹿 鸣（带着热恋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呦呦）呦呦，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呦 呦我……（猛地喝了一口酒）我爱你。

【鹿鸣感到万分的满足，一下子倒在沙发上。

鹿 鸣来这儿，陪我。

呦 呦（乖巧地躺在他身边）可是，你还没说……

鹿 鸣说什么？

呦 呦那句话……（示意他说我爱你）里面有“爱”的。

鹿 鸣（转移话题）你听过那句话吗？“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呦 呦说得真好。

鹿 鸣你不知道这句话？

呦 呦第一次听。

鹿 鸣杜拉斯。

呦 呦杜……什么斯？

鹿 鸣杜拉斯，是一个人，很有名的作家。（不怀好意的笑）不是你说的那个。

呦 呦（羞涩的）哦……你懂得真多。

鹿 鸣你自己在家的时候，可以读点书，这样咱们能多一点共鸣。

呦 呦那你推荐一本给我。

鹿 鸣（沉思）《安娜卡列尼娜》，怎么样？

呦 呦好啊，我看过这个电影。

鹿 鸣（朗诵起里面的词句）“人并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呦 呦你说得真好听。

鹿 鸣“我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别的人来拯救我们自己。”

呦 呦你就是，那个来拯救我的人。

鹿 鸣呦呦。

呦 呦嗯？

鹿 鸣（突然地）我们私奔吧。

呦 呦什么？

鹿 鸣我想带着你私奔，我从没做过这样狂野的事……但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去流浪，去草原，去雪山，去看北极光，去天涯海角，去所有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呦 呦（受到强烈的鼓舞）真想跟你去。但是，我……我还要准备准备。

鹿 鸣好哇，你慢慢准备……我不着急……现在，给我一把钥匙，我要偷走你的心。

呦 呦（害羞的）真坏。

（把头靠近鹿鸣的怀里）

【鹿鸣令人玩味的表情，抚摸着呦呦的长发、脖子、腰部、腿部……光渐收。

【黑暗中，呦呦的心跳越跳越快……

【暗转。

【一间幽闭的房间，好似一座监牢。一张长桌，呦呦披散着长发，坐在桌子一头。另一端，坐着两个黑衣人。俩人看上去很是瘦弱、憔悴。

【心脏跳动声极慢，极慢。

黑衣人甲所以，他就这样俘获了你的心？

黑衣人乙还有她的人。

黑衣人甲太轻易了。

黑衣人乙太随便了。

呦 呦（如梦初醒般）太梦幻了。

黑衣人甲老付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呦 呦爱情来得这样突然，我根本想不起他。说真的，我连自己都快忘记了。

黑衣人乙（叹气）愚蠢啊，你的名字叫女人。

呦 呦我是很执着，但并不愚蠢。

【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笑。

黑衣人甲咱们来谈谈吧，你认为爱情是什么？

呦 呦就是你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你。

黑衣人乙听起来像小学生作文。

呦 呦这是心里话，我觉得爱情是单纯的。

黑衣人甲没有房？也没有车？你难道没听人说过，爱情是保时捷，爱情是爱马仕？

呦 呦爱情是一种感觉，只是感觉，靠你的心去体会。

黑衣人乙我觉得你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呦 呦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毁灭。

黑衣人甲你觉得你还没有毁灭？

呦 呦什么意思？

黑衣人乙你看看这是哪儿？

呦 呦我记得，我刚刚在医院……我听到了仪器滴滴滴的声音，好像听到了老付的声音……我在等鹿鸣，可是，好像没有看到他。

黑衣人甲他不会来的。

呦 呦他会的，我心脏绞痛，都是为着他。

黑衣人乙那他人呢？

呦 呦他人呢？

【沉默。

呦 呦鹿鸣……鹿鸣……鹿鸣！（突然狂躁起来）你们是谁？我在哪儿？鹿鸣呢？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你们说话呀！说话呀！

黑衣人甲都是因为你，我俩都快下岗了。

黑衣人乙给你当左心房和右心房，当真累得慌。

呦 呦别开玩笑了。

黑衣人甲谁开玩笑了？我问你，老付碰到你的时候，你的心脏是怎样跳的？

呦 呦我不记得了。

黑衣人乙你当然不记得，因为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黑衣人甲甚至比还慢些！

呦 呦是吗，是吗……

黑衣人甲鹿鸣碰你的时候呢？

呦 呦确实快一点。

黑衣人乙（不可思议的）一点？小姐，你是不是对“一点”这个节奏，有什么误解？

黑衣人甲我感觉，我都快被你从嘴里发射出去了。（模仿火箭发射的声音，从呦呦的嘴边做了一个抛物线的动作）

呦 呦你们……

黑衣人我们是你的心脏。

黑衣人甲我是你的左心房。

黑衣人乙我是你的右心房。

呦 呦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爱鹿鸣。

黑衣人我们知道。

呦 呦鹿鸣也爱我。

黑衣人这个，没人能确定。

呦 呦我跟你们说不清楚。（欲走）我要离开这儿。

黑衣人甲你去哪儿？

呦 呦我要去找鹿鸣。

黑衣人乙我不觉得他爱你。

呦 呦怎么会？他说过，他爱我。

黑衣人甲（质疑的）是吗？我只记得你说过爱他。

呦 呦他说过……（迟疑的）吗？

黑衣人乙我倒是记得，他说他要偷走你的心——就是我们俩。

黑衣人甲那个没心的人，我可不想跟他走。

呦 呦他这样说的吗？

黑衣人乙小姐，你的记性好差呀。

呦 呦爱情中的女人，智商都是很低的。

黑衣人甲爱情？我问你，爱情是什么？

呦 呦你问过我了。

黑衣人乙再谈谈吧。

呦 呦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俩谈爱情？

黑衣人甲我们是你的心。

黑衣人乙你不跟我们谈，跟谁谈？

呦 呦我不要跟你们谈，我不想看见你们。

【黑衣人甲还想说些什么，被黑衣人乙拦住。

黑衣人乙让她好好想想。

黑衣人甲（低声的）她想不明白。

黑衣人乙你爱老付吗？

呦 呦老付？为什么提他呢？

黑衣人甲说说吧，反正你现在也不出去。

呦 呦（陷入回忆）遇见他的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和几个同学挤在一个破旧的公寓里。那个破公寓，经常断电、停水，还总有飞贼偷内衣。有时候演出回来得晚，院子里野猫凄厉的叫声、角落里蹲着的那些男人充满侵略性的眼神，我怕极了……是他，把我从廉租房里带了出来。我才知道，高级牛排和日本料理什么味道；我才知道，一个真的LV 包包，背着是什么感觉；我才知道，在这世界上，有比“宜家”好太多的东西……你问我爱他吗？我不知道。

黑衣人乙这个我深有感觉。当年，你看着那个LV 时的心跳，比跟老付睡觉时候，跳得快多了。

【两个黑衣人笑。

呦 呦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忘记了。

黑衣人甲是啊，你现在一屋子的LV，早就不稀罕了。

黑衣人乙只等着被“偷心”呢。

【两个黑衣人笑。

呦 呦鹿鸣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黑衣人甲病房外看了你一眼，早就走了。

呦 呦走了？

黑衣人乙走了。

呦 呦老付看见他了吗？

黑衣人甲看见了，还说了好一会儿话。

呦 呦什么？

黑衣人乙看起来，他们认识。

呦 呦（猛地起身）你说什么？

黑衣人甲（按住呦呦）你的心脏不好，你知道吗？

呦 呦心律不齐，我知道。

黑衣人甲都是自己作的。

黑衣人乙你是先天性心脏病，你知道吗？

呦 呦没人告诉过我。

黑衣人甲你妈妈遗传给你的，否则你怎么没见过她？

呦 呦瞎说，她是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

黑衣人乙是啊，心脏病突发，一口气没提上来。

呦 呦怎么会……

黑衣人甲你也没有孩子。

呦 呦不怪我，老付生不出。

黑衣人乙你信啊？

呦 呦信啊。

黑衣人甲（叹气）你这么想，也挺好。

黑衣人乙你心脏不好，还总喝黑咖啡，那么浓！

黑衣人甲晚上不睡觉，偷偷地跟鹿鸣聊天，一聊就是一夜。

黑衣人乙一收到他的微信，你就七荤八素的，心跳紊乱……

黑衣人甲哎，我俩上个班，真是太不容易了。

黑衣人乙在同行里，都出了名了。

呦 呦别说我了。你俩不也经常折磨我？

黑衣人甲你有间歇性心动过速。

黑衣人乙还伴有室颤。

黑衣人甲你知道这有可能导致猝死。

呦 呦不！我还这么年轻。

黑衣人乙你自己听听，你的心脏有多弱。

【心脏很不情愿的跳动了几下。

呦 呦我要死了吗？

黑衣人甲看造化吧。

黑衣人乙幸亏发现的及时。

呦 呦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黑衣人甲你不记得啦？那场面，惊心动魄呀。

黑衣人乙跟韩剧似的。

呦 呦我只记得，老付要和我离婚……是他把我气成这样的？

黑衣人甲天哪，他还能有那个本事？

黑衣人乙那我打心眼里崇拜他。

呦 呦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甲你和鹿鸣，自从那天那样，（使眼色）就是那样之后……你经常邀请他来。

黑衣人乙我俩工作的强度越来越大。

呦 呦说重点!

黑衣人甲直到上周，老付突然搬了出去。你兴奋的呀，心脏就“突突突”跳个不停。

黑衣人乙不过，听说你要离婚的消息后，鹿鸣倒是不大来了……

【黑衣人们开始给呦呦讲故事，暗转。

【呦呦家，窗户半掩着。书墙上，挂着一幅新的写真，很明显是呦呦的近照。这次是正面照片，穿《天鹅湖》的舞台演出服。呦呦正哼着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和腿都不自觉地比划着芭蕾的手位、脚位。

【心脏声音重新活跃起来。

【敲门声，呦呦开门，鹿鸣走进来。灯光下，我们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他有着俊俏的脸庞，挺拔的身姿，带着一股自命不凡的气质。他有着独特的才能，他的生活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超凡脱俗。特别是，他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很是吸引当下的一些小女生。

呦 呦（故意陌生而怯怯地）你来了……

鹿 鸣我不想来的，是你三番五次的打电话，害得我什么也做不成……

呦 呦（有些谄笑地看着鹿鸣，见对方无反应）发微信，你不回，我只好请你过来……你看看这副样子，哪里像个作家，倒像个欧洲贵族，我还在想……

鹿 鸣能直接说正事么？

呦 呦你怎么了？

鹿 鸣（怒）看看你做的蠢事。

呦 呦怎么了？

【院子里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响。呦呦赶紧去关窗。

鹿 鸣你都这样做了，还怕人听见？

呦 呦我做什么了？

鹿 鸣我生平最讨厌人威胁我，尤其是一个女人！你说，你想干什么？

呦 呦你先坐下，我们再说话。

鹿 鸣（咄咄逼人地）你说，如果我不来，你就服毒自杀？你威胁我？

呦 呦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的。

鹿 鸣我就知道，又是一次没有来由的无理取闹。（欲走）

呦 呦也许会的。

【鹿鸣停住脚步，神情愈发不耐烦，甚至没有回头。

呦 呦听说海鲜和维C 就能要了人的命，我也许会试一试…… 如果，如果你看到那样的我，是会难过的吧？

鹿 鸣我不关心你会不会服毒自尽。你敢威胁我？好啊，我也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

呦 呦你对我的态度，变得这样快吗？

鹿 鸣说实话，原本我根本不会来，也不想来。无论你想服毒、跳楼、上吊还是抹脖子，都不关我的事。不过我想，来了也好，把事儿说清楚，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呦 呦（重复）纠缠不清？天哪，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我看了些书，想跟你谈一谈。

鹿 鸣你什么时候看起书来了？

呦 呦你忘了么？《安娜卡列尼娜》，你让我一定要读一读。

鹿 鸣（嘲笑地）《安娜卡列尼娜》，是，你跟她有点相像。你别说，你跟她，还真的是像！不过，你？读书？别笑话了。

【难堪的沉默。

鹿 鸣（深呼吸。尽量使自己温和）读书是吧？好，那你说吧。

呦 呦（激动地将《安娜卡列尼娜》的书拿来）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很有感触，“如同飞蛾扑向野火，注定这场爱情，要将她毁灭”，真美。

鹿 鸣是的，很美。

呦 呦爱情是可以毁灭一个人的，只要她愿意。

鹿 鸣谁会那么傻？

呦 呦我呀，我就这样傻。

鹿 鸣是啊，我看得出来。

【鹿鸣点起一根烟，呦呦习惯性地往后躲了躲。鹿鸣鼻子“哼”了一声。呦呦忙去找烟灰缸。突然，她想起家里没有这样的东西，便取了一只碗来。谁知，鹿鸣已经将烟灰弹在了她的咖啡里。

呦 呦我的咖啡……（声音低下去）

鹿 鸣你还是别读书了，你不是这块料。

呦 呦我是为了跟你有精神共鸣。

鹿 鸣你知道，《安娜卡列尼娜》里，还有另一句话，“人们往往把欲望的满足看成幸福”。

呦 呦我还没有看到……不过，那也是幸福，就像我们一样。（贴近鹿鸣坐下）

鹿 鸣（往旁边挪了挪）跟我们不一样。

呦 呦你总爱开这样的玩笑。

鹿 鸣谁跟你开玩笑了？行了，还有什么要说，这根烟抽完，我就要走了。

呦 呦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鹿 鸣那么说吧。

呦 呦我拍了新的写真。（指着墙上的写真）

鹿 鸣为什么要拍正面？

呦 呦是你说正面好看。

鹿 鸣还是背面好。

呦 呦过去你不是这样说的。

鹿 鸣怎么，想重新跳舞？

呦 呦嗯，我试着压了压腿，有些退化，不过勤加练习，还是可以重返舞台。

鹿 鸣这客厅跳的开吗？你老公该给你买一套再大点的房子。

呦 呦提他做什么。

鹿 鸣我想，别的男人，不至于会傻到来给你买房子，看看这房价，呵。也只有他，才愿意倾其所有，来满足你那些关于艺术的幻想。

呦 呦艺术幻想？你过去不是这样说的。

鹿 鸣我说的话多了，你指的哪一句？

呦 呦你说我会成功，你说我会被所有人爱慕。

鹿 鸣谁都可能成功，你打开窗户往外看看，所有的人都梦想着成功。但别忘了，那只是“可能”。

呦 呦你觉得我很可笑？

鹿 鸣（做作地将食指竖在嘴前）嘘，我可没这么说。

呦 呦（得到了些许安慰，试图转移话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没有回应。

呦 呦跟你说话呢。

鹿 鸣（并不感兴趣）说吧。

呦 呦我预感着，我新的人生就要开启了。

鹿 鸣你要重返舞台？

呦 呦不仅仅是这样。快问问我，我要怎样变？

鹿 鸣（无动于衷）你如果想说，不妨说说；如果不想，也无所谓。

呦 呦（激动地）我去了好几家摄影店、酒店、旅行社，做了一些询问，付了一些定金……

鹿 鸣今天的咖啡真难喝……你中彩票了？

呦 呦那倒不是。

鹿 鸣（顿时丧失兴趣）哦。

呦 呦（喋喋不休的）我已经预定了三套礼服和三身西装，包括我的婚纱和头纱。我已经穿过公主裙了，这一次我要穿鱼尾的，大大的拖尾，看起来一定非常迷人。我还订好了宴会厅，所有的菜式，都是你喜欢的。

鹿 鸣（困惑地）你什么意思？

呦 呦你觉得突然么？（笑）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私奔前，我们应该有个婚礼，很小的婚礼就好。我要请来我们所有的朋友，我们应该得到祝福。我不知道那会是哪一天，但我还是提前做了准备。到了那时候，我能够优雅地对你说，“我的小哥哥，你别操心了，我早就办好了，快去忙你的吧。”你觉得怎么样？

鹿 鸣（一头雾水）我简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搞什么名堂？

呦 呦结婚呀，傻子。（哼着《婚礼进行曲》的调子）你想想，我穿着抹胸的白色鱼尾婚纱，这儿，还有这儿（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的都裸露着，带着长长的头纱，向你走来（幻想着）……是不是美极了？

鹿 鸣你要结婚？

呦 呦是的，我要结婚。

鹿 鸣我记得你结过了。

呦 呦就快离了。

鹿 鸣你等等，我没听懂。你要离婚？

呦 呦对。

鹿 鸣和你现在的丈夫？

呦 呦对，老付。

鹿 鸣然后再结婚？

呦 呦当然。

鹿 鸣和谁？

呦 呦你说呢？傻子！

鹿 鸣（好像明白过来，故意避开不谈）哦，你要和一个傻子结婚。

呦 呦（止不住地笑）对，一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鹿 鸣那么祝福你，我有事，先走了。

呦 呦别走哇！

鹿 鸣你都要结婚了，我还在这里，不太好。

呦 呦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婚礼的安排，请谁，不请谁，都是很有讲究的。

鹿 鸣你跟我商量什么？

呦 呦你是新郎啊，我当然只能跟你商量。

鹿 鸣（忍无可忍地）你疯了……

呦 呦（得意地）是不是个惊喜？

鹿 鸣惊着了，但是没喜着。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

呦 呦听着鹿鸣，我能感觉到你的爱。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鹿 鸣我可感觉不到！

呦 呦别不承认，我懂，我都明白！

鹿 鸣你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呦 呦我就是死心眼，我就是爱你啊。

鹿 鸣天哪，你太可怕了。

呦 呦鹿鸣！我知道，这件事，我是说我们，不能这样没有结果地拖延下去，大家都会厌倦的。

鹿 鸣是的，非常厌倦，（一字一句地）非常非常厌倦！

呦 呦你该替我感到高兴，一个双鱼座女人，从没有这样坚决过。

鹿 鸣你信星座？（冷笑）都多大的人了。（顿了顿）所以你要怎么样呢？

呦 呦圣诞之前，我必须和老付离婚，他给不了我想要的，而你可以。我宣布，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你，嫁给爱情。

鹿 鸣（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一定是疯了！完全疯了！疯了！

呦 呦你怎么了，鹿鸣 ？

鹿 鸣你别叫我的名字！离婚？再结婚？喜宴？蜜月旅行？我劝你，赶快打消了这些念头。你现在的婚姻，还是很好的。

呦 呦不，一点也不好！我不幸福！我必须改变这一切！

鹿 鸣你改变你自己的生活，别拖我下水，好不好？

呦 呦是你鼓动我，要从这不幸的婚姻里爬出来，要找到自我。

鹿 鸣你找你的自我，关我什么事？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呦 呦鹿鸣，大家都知道了。所有的人，他们都祝福我们。

鹿 鸣（如听到晴天霹雳，变得恍惚）你真的疯了……

呦 呦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么？你对我说过那么多甜蜜的话。你说你爱我，你还要带我私奔！你说过雪山草地，你说过天涯海角。你说过的！

鹿 鸣（冷笑）私奔是吧？你打算奔到哪儿去？奔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奔下水？和王八嘴对嘴？

呦 呦你可真有意思。“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没错吧？

鹿 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情人？你明白什么叫有情？你知道什么叫相爱？

呦 呦当然，就像我们这样。

鹿 鸣不！恰恰不是我们这样！

呦 呦你说过，我叫呦呦，你叫鹿鸣，咱们是最般配的一对。

鹿 鸣那又怎样，你打算拿个名字，绑架我一辈子？

呦 呦你说过你爱我。我也说过我爱你。

鹿 鸣我后悔了，行吗？

呦 呦你——

【心脏猛抽了一下。呦呦感到一阵绞痛，跌坐在沙发上

【鹿 鸣 感到恐慌。

鹿 鸣你，你还好吧？我，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来看你。

呦 呦我知道，你写了一个小剧场话剧，那些文艺青年们，每天围着你转，你有数不清的饭局和酒局，我想得到。

鹿 鸣（自负的）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根本是对牛弹琴。

呦 呦你成功了，我为你高兴，但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是看微博，才知道的。

鹿 鸣这还要告诉你？那岂不是很愚蠢。

呦 呦你说过，我是你的缪斯。我有权利知道你的一切。

鹿 鸣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呦 呦你说过，我是出现在你梦里许多次的那个女人。

鹿 鸣我梦里出现过很多女人。

呦 呦我是“那一个”女人。

鹿 鸣哪一个？

呦 呦就是你怎么也忘不掉的那一个。

鹿 鸣哦，是吗？（顿了顿）那你很幸运啊。

呦 呦你看，你又来了。

鹿 鸣好了，我没工夫跟你闹下去。我还约了人吃饭，外滩的法国餐厅，很难预约到，我可不想迟到。

呦 呦你约了谁？男的女的？

鹿 鸣这不关你的事。

呦 呦你应该记得，我才应该是你晚餐的主角。

鹿 鸣你说的哪一餐？

呦 呦我说的是每一餐！

鹿 鸣抱歉，我不记得。

呦 呦你站住！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鹿 鸣你有病吧？

呦 呦你忘了？是谁给你交的房租，谁给你买吃的买喝的？是谁给你买了新的苹果电脑？谁给你买Gucci 的衣服，LV 的背包，D&G 的鞋还有最近的IPhone X，好让你看起来人模狗样？是我！是我向你提供了最体面的生活！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爱你。（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鹿鸣不说话，一动不动的，却可以感觉到他的愤怒。

鹿 鸣你这样哭哭啼啼的，使我厌烦。

呦 呦看看你这张冷冰冰的脸。我还记得呢，那个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你说，谢谢你呦呦，只有在境遇不好的时候，才看得出人的真心。呦呦，你真好！

鹿 鸣那个时候，你还不是现在的样子呢。

呦 呦我现在什么样子？

【门铃响。

呦 呦（勃然大怒）谁呀？

男 人额（方言：我）。

【呦呦开门。

男 人（满脸陪笑地）这回没有迟到。

呦 呦往外站，你往外站……呀，这盒子怎么湿哒哒的。

男 人哦，外面大雪，对不起，东西太多，没注意。

呦 呦来来来，你看看，这盒子压得……蛋糕上的公主都掉下来了，冰淇淋都快化了，这怎么吃？你告诉我，怎么吃？

男 人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试探的）……这单的外送费，你不要给了，额（方言：我）就当白干了。

呦 呦连你都觉得我无理取闹？

鹿 鸣（嗤之以鼻，自言自语的）难道不是吗？

男 人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额（方言：我）是说，要是看着没戏了，就算了。

呦 呦你说什么？谁没戏了？你再说一遍？

鹿 鸣好了好了，别再丢人现眼。（转向男人）你走吧。

男 人哦，还有件事。

鹿 鸣还有什么？

男 人（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你扔掉的衣裳，烫了个烟头这件，额（方言：我）媳妇给你缝上了，给你送回来。

鹿 鸣你拿它做什么？

男 人衣裳新新的，扔了怪可惜。

呦 呦（抢过衣服仔细看）这是我送你的，你就这样扔掉了？

鹿 鸣（不耐烦地）行了，行了。说吧多少钱？

男 人不多，五块钱。

呦 呦哟，这边不要钱，那边又要钱……（故意的）说变脸就变脸，算的可真精啊！

男 人你误会了，额（方言：我）没有这个意思，额（方言：我）媳妇也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看这衣服好好的，说你们城里人讲究，给绣了一朵玫瑰花，绣了一个晚上，额（方言：我）本来也觉得挺多余，但是她绣完，额（方言：我）一看，弄得还挺好，就给你拿上来，没有别的意思……

鹿 鸣好了好了，这是五块钱，请你快点离开。

男 人有事，你们再招呼，额（方言：我）就住在楼底下……

呦 呦请你把门带上。

男 人好好，（试探的）能不能，麻烦给个好评？

呦 呦知道了。

男 人谢谢，谢谢。

【男人下。呦呦关上门。

鹿 鸣你看看你，跟送外卖的都能吵起来，像个泼妇一样。

呦 呦你说什么？

鹿 鸣我说，（一字一顿地）你像个泼妇一样，丑陋，可悲。

呦 呦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的成功，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鹿 鸣好哇，这一天终于来了。

呦 呦什么？

鹿 鸣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你就是想说，我的所有成功，都是因为得到了你的帮助，都是你的功劳。我告诉你，我讨厌这样，讨厌这样的你，讨厌极了。你不读书，我不怪你。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没有文化，不讲道理。

呦 呦你说什么！

鹿 鸣你知道我待会儿要和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吃饭吗？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她优雅高贵。她可不会像你这样，到处去跟人讲和我的关系。一看我有了名气，就赶紧跳出来，想要借着我的光环，趁机出名。庸俗！可耻！

呦 呦鹿鸣，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鹿 鸣你让我怎么看你？你看看你，什么样的硅胶和黄金线都救不了你。你年纪不小了，别总这么幼稚。说真的，咱们俩只是朋友，也许，比朋友更近了一步。如此而已。

呦 呦朋友？只是朋友？

鹿 鸣是呀。我说完了，我要去跟人吃饭了。

呦 呦你别走！你让她来，我要跟她谈一谈。

鹿 鸣你想做什么？

呦 呦不做什么，就是聊聊天而已，女人和女人之间的。

鹿 鸣你要跟她聊什么？

呦 呦你不要管！

鹿 鸣你最好不要这样，我会讨厌你的，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呦 呦你讨厌我？

鹿 鸣说真的，咱俩根本不是一路人。我说的，你根本听不懂，不是吗？你说的，我也不感兴趣。现在说清楚了，我觉得挺好，互相不耽误。哦，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给你钱，你给我个清单，我可以转账给你。不过我希望，你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呦 呦（目瞪口呆地听着，难以置信地看着鹿鸣。半晌，才喉咙喑哑地发出声音）我还以为……

鹿 鸣以为什么？

呦 呦你说过要带我出门，见你的朋友，见你的家人。

鹿 鸣你还真的相信？真的是幼稚。好啦，我要说的，已经说得挺明白了。如果有什么补充，我会发微信给你。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像最近这样，一天发几百条微信给我，真的很烦人的。

呦 呦（软下来）我可以和老付离婚。事实上，我已经在委托律师办离婚手续了。

鹿 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婚？

呦 呦我已经设计好了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全部，我们的婚礼，还有我们的孩子，所有的一切，我都想好了。

鹿 鸣婚礼？结婚？还有孩子？我的天哪，你的脑子是不是有了问题？谁让你自作主张？我说过要和你结婚吗？我说过要娶你吗？我说过要和你有孩子吗？没有！没有！没有！

呦 呦你怎么了，鸣？

鹿 鸣你别这么叫我，听着恶心。听着，结婚，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呦 呦我都安排好了，老付会把这房子留给我。我们在这里生活。你不是说，你喜欢这间房子？

鹿 鸣我？在这里和你结婚？住着别的男人买的房子？睡着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冷笑）你可真有意思。你以为这是在干什么？真人秀？玩游戏？还是拍电影？

呦 呦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竟是这个态度？

鹿 鸣事实上，我一直就是这个态度。

呦 呦你为我们的关系感到羞耻？

鹿 鸣根本就没有什么“我们”。

呦 呦你怎么了？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你说过，要偷走我的心。

鹿 鸣我怕了你，我要不起你的心。我还给你，好不好？

呦 呦不好！

鹿 鸣（长叹一口气）说吧，你要多少钱？

呦 呦钱？钱算什么？我给你的爱，你用多少钱能还得清？再说，你能有多少钱？

鹿 鸣都给你，好不好？别纠缠我，你放我走吧。

呦 呦我不要你的钱，一分也不要。那些钱沾满了我的真心，我用起来，心都会滴血！

鹿 鸣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呦 呦鹿鸣，其实你还是爱我的，对吗？是我说结婚，吓坏你了，对吗？

鹿 鸣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我不会和你结婚，事实上，我根本不打算结婚。

呦 呦那我们就不结婚，只谈爱情。

鹿 鸣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呦 呦那我们算什么？我问你，我们之间算什么？

鹿 鸣（想了很久）算是有情吧，算不得爱。顶多，算是情爱。

【心跳声加重。

呦 呦（不敢相信的）你就这样糊弄我吗？

鹿 鸣今天这个局面，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倒要我来接盘了吗？

呦 呦（激动地）难道这件事与你无关吗？（伤感起来）老付，我突然觉得他是个可怜的人。

鹿 鸣是啊，我也这样认为。

呦 呦他是个好男人，对我那样宽容。

鹿 鸣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呦 呦你说什么？

鹿 鸣他来找过我。

【心跳声加重。

呦 呦什么时候？

鹿 鸣你跟他提离婚之后。

呦 呦他从来没说过。

鹿 鸣他那张笨嘴……（嘲笑的）难怪老婆要出轨。

呦 呦你跟他说了什么？

鹿 鸣没说什么。

呦 呦你说啊！

鹿 鸣着急了？

呦 呦你快说！

鹿 鸣好，我说。有一天，他来找我——

【回忆起。

【夜晚，两栋楼之间的背巷里，寒风凛冽。老付来回溜达着，饶有心事。剪影中，男人和女人依偎着，坐在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吃饭，相互谦让着。老付下定决心，猫身进了楼洞。

【转鹿鸣家。局促、凌乱。老付坐在单人沙发上，鹿鸣局促地站在他面前。

鹿 鸣要喝水吗？

老 付谢谢，不用。

鹿 鸣哦。你……哦不……您，有事吗？

老 付我看看。

鹿 鸣看什么？

老 付看看。

鹿 鸣哦。

老 付她来过？

鹿 鸣谁？哦，来过。

【沉默。一阵强风，将窗边的牌子吹倒在地。老付捡起牌子。牌子上赫然写着“鹿鸣爱呦呦”。

鹿 鸣（掩饰的）这是……闹着玩的。

老 付闹着玩？

鹿 鸣嗯，闹着玩。

老 付既然已经开始，我希望你不要闹着玩。

鹿 鸣你，哦不，您不生气？

老 付说的好像我生气，你们就能停止了一样。

鹿 鸣（嘟哝着）也不是不可以。

老 付你们，多久了？

鹿 鸣记不太清楚，可能有两个月。

老 付我们结婚十四年了。

鹿 鸣那么久了。

老 付是，比起你们是够久得了。

鹿 鸣彼此不厌烦吗？

老 付我不觉得。

鹿 鸣也许，她觉得呢？

老 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鹿 鸣哦。

老 付你爱她吗？

鹿 鸣不知道。

老 付不知道？

鹿 鸣还行吧。

老 付还行？

鹿 鸣那你让我怎么说？

老 付照实话说！

鹿 鸣谈不上爱，可能有点儿喜欢吧，但也就是一丁点儿。

老 付那你为什么要招惹她？

鹿 鸣算不上招惹，互相撩一撩嘛，谁知道就勾搭上了。哎，你不在家，给足了她时间和机会。

老 付哦？你是在指责我？

鹿 鸣那倒没有。反正，她那个样子，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老 付你们……发生过什么没有？

鹿 鸣你不会这么纯洁吧？就你那个老婆，你还能不知道？火辣，够味儿，她可就像火山一样，压抑很久了，一旦爆发起来，你都想不到……

【老付忍无可忍地给了鹿鸣一拳，鹿鸣猝不及防地被轮倒在地。两个男人扭打起来。

鹿 鸣你有病吧？你自己没用，老婆出轨，你还打我？

老 付我就打你！我不仅打你，我还想打死你……（瞄到了沙发里的一只手镯，拿了起来）这是……

鹿 鸣对，是她的，你要是在我家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出点别的什么东西来。耳钉，项链，每次总要留下点什么。拙劣的把戏！

老 付这是……我买给她的。

鹿 鸣别想了，她根本不在意，丢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不是？

【老付坐在地上，痛苦地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鹿 鸣（照着镜子）喂，你还好吧？你这一拳，可是太重了，我明天还有个采访呢。

老 付听着……我今天来，是有几件事想跟你说……呦呦，她身体弱，你不要气着她；别让她太晚睡觉；她酒量不好，还爱喝酒，喝醉了老说胡话，你要劝她少喝点；她不能喝浓咖啡，会心跳加速——她心脏本来就不太好；她不喜欢吃青菜，所有带绿色的菜，她都不吃，我全吃了；她做饭不好吃，但是你要夸她，说她做得好；她记不住英文单词，你如果会，要多教她；她出门虽然精致，偶尔也会邋遢，她年纪小，你要多提醒她……记住了吗？

鹿 鸣您什么意思？

老 付没什么意思，希望你爱她……不要只是闹着玩。否则，我要你好看。（下）

鹿 鸣真是莫名其妙，神经病！

【回忆结束。

【暗转至呦呦家。

鹿 鸣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他打了我，我还了手，没输。

呦 呦是上周末？

鹿 鸣大概是吧。

呦 呦我记得那天，那是老付搬出去的那一天。我还记得，那天特别的冷——

【呦呦和鹿鸣转暗。

【启光，回忆开始。呦呦家。

老 付家里有被子没有？厚的那种。

呦 呦要被子做什么？

老 付刚才在楼下，一对小夫妻缩在房子里。天这么冷，我去给他俩送床被子。

呦 呦多管闲事！

老 付哎，看着挺可怜。去找一床吧。

呦 呦你自己找吧。去储藏室拿床旧的，别碰我的新被子。

老 付知道了。

【老付进储藏室，找了一床被子出来。

老 付你跟我一起去吧？

呦 呦（不耐烦地）我不去，怪冷的。你自己去吧。

老 付一起去吧，你都一整天没出门了。

呦 呦我累得很，需要休息。

老 付那么，好吧。（下）

【呦呦赶紧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呦 呦这个人，不接电话，不回微信的！我再打一个。（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光区转暗。）

【背巷中。男人和女人正在糊房顶，房顶有些漏水。

女 人这雪下的，被子都湿了，今晚咋睡呀？

男 人凑合着睡。

女 人（有些不高兴的）你慢慢凑合，额（方言：我）做饭去了。

【女人扔下牛毛毡，转身做饭。男人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老付上。

老 付您好。

男 人找谁？

老 付就找您。

男 人有事吗？

老 付哦，我住在这楼上。今天冷，想着你们这里没有空调，来给你们送床被子。

男 人送被子？

老 付太冷了，得盖暖和。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冬天冷，觉得自己很可怜。

男 人（像被触犯到尊严一般）你说啥？

老 付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送一床棉被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男 人不要介意？你啥意思？嫌我们穷？觉得额们（方言：我们）是乞丐？想施舍额们（方言：我们）？

老 付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 人额（方言：我）告诉你，额们（方言：我们）有工作，有钱，跟你们是一样的！希望你不要这样下眼看额们（方言：我们），我们，我们也是有尊严的！

老 付您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 人想多了？额（方言：我）还觉得自己想少了呢。

老 付您别这样，对不起，我可能表达有误。

男 人对不起？额们（方言：我们）不需要，你赶紧走，额（方言：我）家不欢迎你。

老 付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请您不要误解。

男 人你走不走？

女 人你客气一点。

男 人你少插嘴！（转向老付）拿着你的烂被子，赶紧走！不然额（方言：我）报警，你信不信？

老 付这不是烂被子，是我们学校发的，还是不错的被子，很暖和的那一种。

男 人谁知道是谁盖过的，额（方言：我）嫌恶心。你拿走！

老 付（像被什么刺激到一样）对不起，对不起。

男 人（要动手的样子）你再不走，额（方言：我）真的就上手了。

老 付别别别，我，我走了。您留步，留步。（末了，转过身鞠了一躬）对不起，向您道歉。（下）

男 人神经病。

女 人人家来送个被子，你这么歪（方言：厉害）的干啥嘛？

男 人不需要。额（方言：我）堂堂一个大男人，需要他的被子？

女 人你不需要？额（方言：我）需要！

男 人你要不要脸，要别人家的被子睡觉？你还是不是额（方言：我）家的媳妇儿？

女 人你娃需要！额（方言：我）冻死了不要紧，不能把你娃冻着！（眼泪流了下来）

男 人啥？（突然意识过来）啥时候的事情？

女 人你不要管，你个心硬的，你关心啥？（抹眼泪，扭身，做饭）

男 人（激动地，在屋里转悠）额（方言：我）有娃了，有娃了。好，好，好！

女 人好个屁！

男 人屁也很好！（突然想到什么）生火，我给咱烤被子，烤的暖暖儿的。晚上，你和娃，都不能冻着！好！

【女人做饭，男人生火烤被子，还唱起了小曲……屋里虽冷，却流淌着一股温暖。

【暗转。

【呦呦家门口。老付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他长叹一口气，坐在自己家门口。他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小声地喘着气，尽量让自己缩在黑暗中，不被发现。他用手击打自己的头，让自己冷静，再冷静。可是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半晌，他觉得自己情绪有所稳定，才站起身。

【呦呦家。呦呦仍然在拨打电话，电话里仍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呦呦狠狠地挂断了电话，闷坐在沙发上流泪。

【老付进门。听见呦呦坐在沙发上的哭泣声。

呦 呦（听见门声）回来了？

老 付嗯，（关心的）你还好吧？

呦 呦被子送出去了？

老 付哦，没有。

呦 呦（冷笑）真是多此一举。

【沉默。

呦 呦怎么今天回来的这样早？

老 付今天是周末呀。

呦 呦哦，我都糊涂了。

老 付难得有个假期。

呦 呦（背过身擦泪）很难得。

老 付对不起，我总是忙，忽略了你，这样不好。今天没事，陪陪你。

呦 呦对不起，我想冷静一下。

老 付哦。

【呦呦转过身，看着老付。

呦 呦你的脸怎么了？

老 付哦，遇到一个流氓，欺负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看着很可爱，她没有爸爸妈妈，没有人保护她，我实在看不过去，就上去教训了一下。没想到……

呦 呦被打了？你也是，管什么闲事？给你找点药擦擦。

老 付我没事。你怎么了？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受委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告诉我，有我呢。

呦 呦没什么……我，我去做饭。

老 付我还不饿。

呦 呦哦。

【一阵沉默。

呦 呦最近新上了一部电影，我们去看吧。

老 付不了，你和你的朋友，去看吧。

呦 呦哦。

【一阵沉默。呦呦欲进卧室。

老 付呦呦，我们……就这样坐坐，好吗？

呦 呦哦，好。你今天很反常。

老 付是吗？也许是吧。怎么哭过了？

呦 呦没什么。

老 付很严重的事？

呦 呦（抬头，负罪而恳求，恐惧而羞愧）

没什么，我这是太……太敏感了，可能……天太冷了的缘故。

老 付你呀。我去倒点热茶。

呦 呦给我来点咖啡，好吗？

老 付（故意的）家里没有咖啡豆了，就喝点热茶，好吗？

呦 呦好吧，总是这样不顺心。

老 付（递热茶给呦呦）你还好吗？

呦 呦（缩在椅子里，还没有从忧惧的情绪中出来）挺好的。

老 付我有事，想要告诉你。

呦 呦（心不在焉的）评上教授了？

老 付嗯，差不多了。不过是别的事。

呦 呦还能有什么？

老 付不打算听吗？

呦 呦你到可以说说看。

老 付说也可以，你得高兴点。

呦 呦别为难我。（又哭起来）

老 付（叹气，轻拍着她）有些事，你要放在心里，最好不要让人看出来。

呦 呦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 付也许，我什么都知道。

呦 呦（惊讶的）你知道什么？

老 付当然，我什么都知道，我可是你丈夫。

呦 呦你都知道了？

老 付当然。

【心脏跳动声开始剧烈起来。

呦 呦你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 付我可以理解，况且这并不是第一次。

呦 呦可以理解？不，这是第一次。

老 付当然不是！我知道，你是想念你的爸妈，才哭成这样。

呦 呦你说的，竟然只是这个？

老 付不然，还能是什么？

呦 呦没什么，没什么。

【心脏跳动声慢慢平复下来。

老 付你想说什么？

呦 呦没什么，我去做饭。（起身）

老 付我爱你，呦呦。

【心脏跳动声加快了一点。

呦 呦你没病吧？

老 付哦，没什么。你去吧。

呦 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 付嗯，你已经在问了。

呦 呦如果，我是说如果。

老 付嗯？

呦 呦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老 付我可以理解。

呦 呦什么？可以理解？

老 付可以理解。

呦 呦为什么？

老 付你这样年轻，这样美丽，这样迷人，喜欢你的人，一定有很多。所以，我可以理解。

呦 呦（转身，带着愧疚）你该知道，我没什么耐心。

老 付我可以原谅，原谅你的一切，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我可以把一切都忘掉。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只要你……

呦 呦老付，你要是不这么善良，就好了。

【老付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呦呦，呦呦挣扎开。

老 付要知道，我待你不错的。

呦 呦我知道。

老 付你向往自由，我也不该拘着你。

呦 呦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老 付没什么，想得比较多吧。好了，你做饭去吧。

呦 呦好吧。

老 付呦呦，天气冷，你多穿点。别冻着。

呦 呦知道了。（不耐烦的下）

【老付在客厅里站了许久，慢慢地关上了客厅的灯，把家里的钥匙和手镯放在了茶几上，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厨房。开门。

老 付（像是自言自语的）呦呦，再见。（下）

【转暗。回忆结束。

鹿 鸣（故作潇洒）行了，这都是你自己的回忆，我并不关心。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气走了你的丈夫，这与我毫无关系。

呦 呦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为着你的缘故！

【鹿鸣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玩世不恭。

呦 呦我明白了，我终于懂了。

鹿 鸣你明白什么了？

呦 呦我真傻，我那样疯狂，一遍遍打给你，被你一遍遍的挂掉。我发了上千条微信给你，可你一条也不回。你总说你忙，事实上，你只是不想见我罢了。

鹿 鸣是啊，我那么忙，你知道……

呦 呦你说你要写稿子，可是，有人在戏院里看见你了。

鹿 鸣哦？是吗？我是个编剧，在戏院里遇到我，不是最正常的吗？

呦 呦这些事情，我一件件想起来了。从前不计较，可是，每当我试着问起，你总是那样不耐烦，也从不向我解释。一想到这些，我就气得直发抖。

鹿 鸣我倒不记得了。

呦 呦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你从不放在心上。

鹿 鸣你何必要这样咄咄逼人？说真的，你根本就不爱你的丈夫。不论谁对你用点套路，你都会爱上他。不是我，也会是别的什么人。而你一定会的，这对你来说，并不难，你就是缺爱罢了。说真的，像你老公这样老实人，你还能再遇到下一个。而像我这样有趣的男人，倒也世间少有……

呦 呦我看错了人，你就是个禽兽。

鹿 鸣说话别这样刻薄，小心，小心着！

呦 呦小心？我还有什么要小心的？都到了这般境遇。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鹿 鸣我正准备走。

呦 呦你早就该走的。

鹿 鸣是的，是的。不过，你不恨我？

呦 呦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牵扯。

鹿 鸣好啦，你别装着自己很难过，眼泪都没留下来。

呦 呦我不会哭，至少，绝不为着你这样的男人。我不觉得难过，只是感到悲哀。

鹿 鸣（静默）当然，可以理解。毕竟，你并没爱过我。对了，以后如果还需要我，你还可以打给我，只要，不再提结婚的事。

呦 呦滚！

【鹿鸣下。

【呦呦放声大哭，被欺骗与被抛弃的双重痛楚煎熬着她。她将杯中的浓咖啡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打开一瓶红酒。她找不到杯子，便咕咕咚咚的猛喝着。她扔开酒瓶，愤怒地将可以看见的一切东西，狠狠砸向地面。她像完全疯了一样，踢倒家里的盆栽，又不小心被绊倒。她艰难地爬起来，撕毁客厅的书，又毁坏房间里的装饰。她打开抽屉，拿出她准备好的喜宴用的红烛，一股脑从窗户丢了出去。她看到了那副墙上的写真，感到一阵羞辱，将杯中的黑咖啡一次性泼了上去。总之，她正在竭尽所能的摧毁着这个精心布置过的家，整个客厅变得一片狼藉。她一把掀开窗帘，寒冬的阳光一下子全都照进来。她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跌跌撞撞地在家里踱步。在一片狼藉里，她看到了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将书拿起来翻了几页，继而狠狠地砸向地面，满是哭腔的大喊着“去你的安娜卡列尼娜！”继而，她披头散发，精疲力竭，倒在阴影里。

【心脏跳动声紊乱，时而飞快，时而静默，直到呦呦终于抵挡不住，她无助地倒在地面上。

呦 呦老付，老付……老付……

【暗转。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回到那间幽闭的房子。呦呦坐在长桌一头，两个黑衣人坐在另外一头。这一次，他们显得愈发憔悴。

黑衣人甲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呦 呦老付呢？

黑衣人乙谢天谢地，你终于不需要鹿鸣了。

呦 呦不要提他的名字，他不配！

黑衣人甲现在，谈谈吧，什么是爱情？

呦 呦我不知道。

黑衣人乙你知道的。

呦 呦我以为我知道，但我刚刚才发现，我并不知道。并且现在，我不想提这个词。

黑衣人甲你的心脏已经很脆弱了。

呦 呦我太累了，心累。

黑衣人乙我好困，快撑不住了。

黑衣人甲你再撑一下，也许还有转机。

呦 呦（神情恍惚的）鹿鸣，鹿鸣，这就是他的爱情吗？

黑衣人乙（认真地看着她）你对爱情的认识有问题。

呦 呦有什么问题？

黑衣人甲这不是爱情。

黑衣人乙这是男人。

呦 呦男人的爱情，竟是这样下作不堪吗？

黑衣人甲也不全都是。

黑衣人乙（想了想）但大多数都是。

【黑衣人丙和丁上。

黑衣人甲好吧，该来的，还是来了。

呦 呦他们是谁？

黑衣人乙我们的替代品。呦呦，再见了。祝你好运！

【心脏监护器发出“滴”的长音。众沉默。

【黑衣人甲、乙，脱帽鞠躬，下。

呦 呦替代你们？那我就没有心脏了。你们快回来！我不能死！

黑衣人丙别着急，你拥有了一颗新的心脏。

黑衣人丁呦呦，让我们来照顾你。

呦 呦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黑衣人丙我是老付的左心房。

黑衣人丁我是老付的右心房。

呦 呦怎么会？

黑衣人丙你心脏不好。他几年前就办理了自愿为你移植心脏的所有手续，一旦你的心脏出现问题，他那边就会发出警报。

黑衣人丁他一直没告诉你，是不想给你压力。

呦 呦怎么会？他一点也不浪漫的人。

黑衣人丙没错，他不浪漫。可是这件事，和浪漫没什么关系。

黑衣人丁生活中的大多数事情，都和浪漫无关。

黑衣人丙相反，我觉得这很残酷。

黑衣人丁他有心。

黑衣人丙只有这一颗。

黑衣人丁可他愿意给你，没有条件。

呦 呦他人呢？

黑衣人丙你傻呀，他的心给了你，他就没有心脏了。

呦 呦你是说？

黑衣人丁他选择了救你，拿他自己的心脏。

呦 呦骗人！我不信！我要去找他，你们别拦着我！走开！

黑衣人丙你别激动。我们想跟你谈谈老付。你先平静下来。（扶呦呦坐下）

黑衣人丁他的心脏一直很健康，跳动均匀，但不够有力，直到他遇到了你……

黑衣人丙他的心脏开始跳动的快了一些，并且变得愈发有力。

黑衣人丁看你跳《天鹅湖》的时候，他的心那样温柔，好比春江花月夜。

黑衣人丙你爸爸把你托付给他的时候，他的心那样激动，就像擂鼓战金山。

黑衣人丁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他的这一生，算是完了。

黑衣人丙这些年，你没少气他。

黑衣人丁也没少给他脸色看。

黑衣人丙好在这颗心够坚挺。

黑衣人丁不然早就不行了。

黑衣人丙你不能生孩子。

呦 呦谁说的？明明是他不能生。

黑衣人丁（叹气）是你的心脏，不允许你生。所以他才去做了手术，不是他真的不能生。

呦 呦什么？他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他怎么能这样？

黑衣人丙你也从来不关心他。

呦 呦我以为，他不需要。

黑衣人丁每个人都需要被关心。

黑衣人丙就像每个人都渴求被爱一样。

黑衣人丁呦呦，你从没说过，爱他。

呦 呦我……

黑衣人丁其实，他一直很期待你这样说。

黑衣人丙有时候我真的好奇，你懂得什么是爱吗？

呦 呦我懂！

黑衣人丁来，咱们谈谈，爱是什么？

呦 呦爱……就是爱本身。

黑衣人丙还有呢？

呦 呦可能，也是责任吧。

黑衣人丁没错，是责任。

呦 呦是了，我总觉得，他对我有责任，但他并不爱我。

黑衣人丙不，不仅仅是责任。还有许多许多……

呦 呦还有什么？

黑衣人丁老付，他对你，早就超越了爱。

黑衣人丙也超越了责任。

黑衣人丁怎么说呢？应该是默默无言的守护。

黑衣人丙忍辱负重的退出。

黑衣人丁如父如兄的包容。

黑衣人丙还有，永不止息的恩慈。

【长久的沉默。呦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滑落。

黑衣人丁呦呦，把过去，都忘了吧。你需要全新的生活。

呦 呦可是，过去的，还没有完全过去。

黑衣人丙忘了吧，就当它过去了。老付都过得去，你怎么还过不去呢？

呦 呦老付……

黑衣人丁他说，他过去总没时间陪你。现在好了，他永远陪着你。

呦 呦我对不起他。

黑衣人丙这并不是交易，何必斤斤计较呢？

呦 呦可是我……我不该这样对他。

黑衣人丁他很满足，真的，就这样陪着你，他很满足。

呦 呦（冲向门边，猛烈地拍打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信，我要去找老付！让我出去！

【暗转。

【回到现实。现实中的灯光亮起。

【医院病房。呦呦睁开眼睛，她想要从病床上下来，但是动弹不得。心脏跳动声正常，强劲。

呦 呦老付……老付……你在哪儿？我想跟你谈谈，谈谈爱…… （泪流满面）【呦呦如疯傻一般失魂落魄，却只能躺着。

呦 呦（喃喃地）你在哪儿？我想跟你谈谈爱，谈谈你的那种爱。老付——

【光渐收。心脏跳动声越来越大……

尾 声

【冬至前夕，暴雪。

【启光。夜晚，两栋楼之间的背巷内，临时住所的墙壁有些漏水，主人拿牛毛毡仔细的包住了四壁上端漏水处。男人和女人面对面的，用同一只大水桶泡脚。

女 人（在小本子上记账）今天抢了45单，其中有28单是四块五一单，6单是九块一单，11单是六块一单，五八四十，二五一十，四八三十二，二四得八……一百二十六加五十四，再加六十六，是……二百四十六。呀，今天赚的真多！

男 人还有个老太太，多给了八块，说雪大天冷，看额（方言：我）不容易。额（方言：我）不要，硬塞给额（方言：我）。

女 人那就是二百五十四。要是每天都这样，这一个月下来，赚不少呢！

男 人但是迟到了六单，还有两个差评。还不知道下周咋罚呢！23个好评，剩下的，明明都答应了，但是没见点评。

女 人没事。额（方言：我）今天接了五个单子，（得意的）赚了六十块钱。

男 人真的？

女 人真的，骗你干啥嘛！额（方言：我）现在名气可大了，都说额（方言：我）的绣工，比商场里的好，来的都是熟客，熟人带熟人，以后，咱家还不定靠谁生活呢！

男 人哎呀，看把你能的！

女 人那是，没有这个金刚钻，咱不揽这个瓷器活。

男 人好！好！哎呀，咱这就算是在城里扎下脚了！

【男人把脚从桶里拿出来，女人要给他擦脚，男人说“我来”，先给女人擦了脚，再给自己擦脚。男人提桶倒水。然后两人钻进被窝里，面对面的坐床上。

男 人这个天，能把人活活冻死。

【女人掏出一个包裹，在床上的桌子上解开，把一把钱倒在桌子上。

男 人这是干啥？

女 人数一数，怕不够数。

男 人（笑倒在床上，指着女人的肚子）娃，以后长大了，可不敢学你妈！财迷！

女 人去你的！过日子不就是这样的。

男 人好，你数，你数。（再次笑倒）

女 人你也别闲着，把这几张烂钱，给粘一粘。

男 人这烂钱，还要它干啥嘛？

女 人明个冬至，给你包饺子吃。

男 人要芹菜饺子，酸汤、辣子，一样都不能少。

女 人知道，再来头蒜。（胶水递给男人）快粘钱！

【灯光逐渐变暗。

男 人这样行不？

女 人这儿，再粘粘，我花的时候，能好看一点。

男 人要那么好看，能咋？

女 人你不懂，心里舒坦一些。

男 人这样呢？

女 人可以，摊得平平展展的。再粘下一张。

男 人好。你看这咋样……

【温柔的小夜曲响起，灯光渐暗，烛火辉映，舞台上的两人成为剪影。幕徐徐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