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怡
我背着画板回到了老家,院里梅花正开,枝头上缀着点点红色,很是艳人。
梅花上沾着几颗莹莹水珠,摇摇欲坠,一些落在积水的浅塘里,泛起微微涟漪……清风徐来,夹杂着悠悠的梅香。
外公坐在梅树下,画架旁是一本摊开几页的《唐诗三百首》。外公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画梅,而且画得惟妙惟肖。天寒料峭,雨雪霏霏,外公的油画笔不曾停留。他说:“万水千山不等闲,千金难买梅花开。”
我看得久了,也觉得乏味,便随手指了两张梅花画问外公:“外公你怎么天天画梅花?不都一个样吗?”
外公听了只是笑吟吟地回答:“真的一样吗?你仔细地瞧画,再看看那首诗,好好体会。”
我看着画纸,盯了许久还是没看出什么来。
“小丫头,平时让你看书没好好看吧?第一张我画的是《落梅》,至于这第二张,你再琢磨琢磨。”
第一张画中的梅花独自开在雪中,傲雪独放,任周围大雪纷飞,正符合《落梅》所描绘之景。第二张画百花凋零,独有几支梅花迎着寒风盎然盛开,稀疏的影儿横斜在清浅的水中,倒影浮动在昏黄的月光之下。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山园小梅》!”我激动地大喊,“这太有意思了!外公您教教我,我也要画!”
外公大笑了起来,算是应允。
他布置下了作业,画《上堂开示颂》。
我并没读过这首诗,但还是大胆起笔。我看着乱糟糟的画,心中尽是烦躁,而后抓起画纸一顿揉捏狠狠地丢到地上。外婆悄悄走过来安抚我道:“画中有诗,詩里有画,别心急啊,你好好看看那首诗吧。”
冷静过后,我听从了外婆的意见。“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此后,院里梅树前的身影又多了一个我。
可惜,早春一过,已有不少红梅稀散地盘旋落地,我能观察它的日子不多了。我便央外婆把落梅筛出来做成了干花和花包,花枝插在我的画板上, 供我时时赏玩,刻刻观摩。
转眼又是冬天,离梅花的花期越来越近了。窗外是纷飞的大雪,外公却拉着我出门看梅树,梅花还没开,但藏在花苞之中有着隐隐破出的势头。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好冷啊外公!这花还没开我们来干嘛啊?!”
“冷就对了,好好感受!你看这梅,素有迎春报暖的美誉,毛主席咏梅咏出了趣味,咏出了梅花的傲骨,那眼所未见的春意远胜满山开放的山花。”
我冷得不行,瑟缩着摇头。外公见状把围巾围在我脖子上系好,又说:“我想画一幅‘丛中笑……”
“画梅已经不易,还要把梅的‘笑画出来,这简直……”我有些怔住了。
外公不语,他拿起了画笔,在纸上勾勒起来。
夕阳下,残雪当枝,一个小女孩笑吟吟的脸在枝丫间跳然闪现,她的眼瞳是那样的纯净,她的脸庞红得那样的烂漫,我才发现自己和画和诗融为了一体。
做艺术的,没有一点想象力,是不行的。而如何才能有想象力?我以为,还是要多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