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镕
李楚已经离开我们半个世纪了。但人们对他的思念,历久更深。
李楚是在上世纪三年困难时期,从苏州地委调到镇江地委任书记的,可谓临难受命。那时镇江是江苏最大的行政专区,辖有江北的江浦、仪征、六合,江南的江宁、溧水、句容、高淳、丹徒、扬中、丹阳、武进、宜兴、金坛和溧阳十多个县,以及镇江市,一穷二白,困难重重。突出问题是怎么吃饱饭和恢复体力,但还要量力而行搞水利、农田基本建设以及恢复和提高农业生产。他夙夜匪懈,天天盘算着各县的粮食账。
当时党的纪律非常严格,毛主席带头三个月不吃肉。一次惠省长(惠浴宇)到常州,小营前招待所蒸了一小笼肉包,被省长斥退:“胆大包天,毛主席都不吃肉,谁敢动一筷子!”我随李楚在溧水工作,住在县招待所。镇江行署副专员蒋诚外号“铁算盘”。他为了节约汽油,骑自行车第一天到句容,然后再骑到溧水。正好见我在食堂添稀饭,他当即严肃批评:“你和李书记吃饭,也应该吃一两交一两粮票,怎么能随便添饭?”李楚忙说:“批评得对,咱们得按规矩,吃一两交一两。”他饭量小,我块头大,常要支援我。一个月28斤粮票,捐出2斤救灾,一人就26斤,有时只发24斤。结果李楚和我都得了营养性肝炎,不得不去医院治病。他有五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粮食不够吃啊!
省委刘顺元书记见李楚农业抓得好,要他写一篇文章。根据党的认识水平,他写了《有收无收在于水,多收少收在于肥》的文章,发表在《新华日报》。从起意到成稿,一共写了12稿,逐字逐句推敲。“上报纸的文章不能误导读者。”但平时他开会讲的话,我们整理了想下发,他从来都不同意。他说:“我们是基层干部,十句话能说对七句就不错了。要学毛主席的书,学省领导的讲话。我讲话讲过了就算了,千万不要发文字。”
1964年开始搞“四清”。中央工作组要李楚组织民主生活会批判一位副书记。他一直拖着,认为没什么大问题,因而被工作组组长批为右倾。12月,上万人的工作队进驻句容,他任副团长之一。当时路线比较左。他总是“往后拉一拉”。生活上,上面规定不准吃鱼肉鸡蛋(后又改为“禽蛋”)等荤腥。一天早晨,天王分团的团长、地委副书记刘耀华同志请示:“房东烧了早饭,菜是鹅肠子炒咸菜,怎么办呢?”我接了电话请示团长欧阳惠林。他刚起床,手里还端着痰盂,踱来踱去,嘴里喃喃。那时是摇把子电话,我急了,说刘书记等答复呢!他说请李楚同志来商量吧。李楚一听就笑了:“咸菜照吃,鹅肠子一筷子不准动!”欧阳惠林一拍大腿:“到底是地委书记,当机立断,有办法。”
现在看来,好像是笑话。但当时是十分认真的。
句容“四清”后,我们又到溧水,还到江宁禄口公社永兴大队蹲点,自带行李,住在农民臧大寿家里。李楚带领工作队帮生产队买银杏树苗,植树修水利,没有整人。李楚强调:“毛主席说了,‘四清’要落在建设上。我们把建设放在第一位,建设农村,改善生活。”大队、生产队干部,一个都未挨斗。“文化大革命”开始,造反派把我们送到永兴大队受批斗。大会上农民社员们个个发言。不但没有批斗,而且他们都说:“别的我们不知道,大老李来了几个月做的都是好事。”(农民社员都叫李楚为“大老李”)
“文革”开始,李楚是士可杀不可辱。面对造反派污蔑他是“假党员”“阶级异己分子”等等,一概否认,以殉反抗。时年仅49岁,正是成熟干事之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