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冠儒 西南大学美术学院 重庆 400100
《明人肖像册》现藏于南京博物院,纸本,共计有十二页,作者不详。册页入藏南京博物院前为近代苏州鉴藏世家潘承厚(1904—1943)旧藏,每像后对开册页都有他的题记和印章。包括人物的生平事迹简介。
明清时期,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留影存真成为一种时尚,这使得肖像画的创作成为一种社会需要。《明人肖像册》中描绘的人物都是当时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有一代大写意花卉巨匠徐渭,著名书画鉴定家和收藏家李日华等人。李日华像后潘跋曰:“右像原题只‘李太仆’三字,未详名字、里居。余同时得明贤遗像四十余幅,悉出一人手摹,其间名臣、忠义、儒林、文苑咸备,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名贤,题识笺背或详或不详,最简者仅于姓下系一官阶,如此幅是也。君实先生当其时且官至太仆寺卿,是必为其遗像无疑。”据潘承厚题跋可知他曾收藏明贤遗像四十余幅,时间跨度为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名流,今归南京博物院入藏12幅仅其中约三分之一,按其活动时期推考,万历朝名贤占大多数。
这十二幅人物画像格式构图统一,类似于现在的证件照。人物肌肤、髭须、肉痣、病斑的刻画毫厘不爽,面部以固有的凹凸关系为着眼点,并不受外界光源的影响和明暗变化因素干扰,眼部以白粉点缀,类似西画中的高光画法,堪称肖像人物画的“超级具象写实主义”。
关于明清肖像画的历史价值和重要地位批评家赵启斌在“像应神全——明清人物肖像画学术研讨会”(2008年9月26日,澳门艺术博物馆)上讲到:
相对于明清山水和花鸟画的巨大发展,中国人物画处于相对衰退的历史时期。而明、清两朝辉煌的肖像画创作,作为中国画人物画的重要组成部分,弥补了人物画创作的不足,明清肖像画在中国绘画史尤其是明清绘画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明清肖像画,显然成为人物画的代表,延续了中国绘画的写实性传统,同时在一定条件下又出现了新的发展,这对于中国人物画在二十世纪的复兴作了坚实的铺垫和准备。
细观《明人肖像册》,可以看到它的以下艺术特色:
首先人物头部比例较大、面型倾向宽厚圆浑。这组像中人物面部的结构首先用淡墨以固有的凹凸关系为着眼点来固定各个结构的位置,然后用“粉彩”层层渲染而成,塑造时去掉了光源的影响和明暗变化因素。画家刻意表现了对象的额、鼻、颏三个部位,用此来表现人物的肌肉内在张力,观之似凸于纸面有立体感。
其次,刻画细致入微。传统的中国人物画比较注重“神”的表现,《明人肖像册》每幅肖像画神情俱佳,十二幅肖像的表情无一重复。
东晋顾恺之谓传神写照正在阿睹之中,这组画像中最让观者心仪的便是一双双眼睛。册页中每个肖像的眼神都各有特色,让我们可以洞察他们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特征。“如李日华的眼睛是智慧的豁达的甚至有点嘲弄的意思,他平生看古代的书画名迹无数,有的一打开便能立判真伪,著有《紫桃轩杂缀》,这是一双‘双眼自将秋水洗,一生不被世人欺 ’的眼睛。而徐渭的眼神则充满着无奈和凄迷,他的神情是木讷的看不到生气的。卑微的出身坎坷的道路,使我们自然想起他那首著名的题画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卖处,闲抛闲置野藤中。”
画家在头发、眉毛、胡须等处理也非常细致,一笔一划在浅墨色晕染的基础上作出条理化的勾勒,丝丝不乱,让毛发充满着弹性与生机。同时,用柔滑的底粉与胭脂、赫石等颜料混合所产生的效果亦异常明丽,表现出了皮肤的质感。甚至连皮肤上的皱纹、斑点、肉痣、目疵及因病症而引起的生理上的一些变异也被逼真地刻画出来。正如清代绘画理论家沈宗骞所云:“耳目口鼻固是形之大要,至于骨骼起伏高下,皱纹多寡隐现,一一不谬,则形得而神自来矣”。
最后,以“色彩”为主的“造型意识”。中国传统肖像画的表现手法,基本上是以单线平涂和白描为基本方法。《明人肖像册》人物面部 “线”的造型因素却不是十分明显,甚至更接近“体积”的意义——把“线”归到“面”里去正是西方绘画的造型方式。以《刘伯渊像》为例,图像所显示体积与形状的结合非常完美,每一个结构都是转化为“面”而随着体积与形状转折的。传统的中国人物画几乎没有体积观念或是有意忽略体积,以二维平面为造型特征,而《明人肖像册》强烈的体积意识表明了它偏离传统而形成了自身的绘画风格与造型特征。
明中叶以后,利玛窦来华,带来大量的西方的绘画作品,西法的输入,使得中国肖像画的创作技法得到丰富,在之前墨骨渲染和白描为主两大技法之外很多艺术家开始接触西洋画的写实技法。注重墨骨,晕染傅彩富有质感,明显是传统手法的运用。而使人物有立体感(“凹凸感”),则显然受到了西法的影响。可以看到《明人肖像册》的中西技法的混合运用已经十分完美,产生了一种非常有趣的图像,从而形成了有别于传统绘画又有别于西方绘画的新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