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倾城
女友第二次抓住丈夫出轨。她沉默地坐在我家地板上,喝易拉罐啤酒,看电视,眼泪掉在空罐里,一颗颗咚咚响。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上一次已经表现过了;撕破脸大闹,上一次已经冲向窗口准备跳楼了;当然,上一次也都发过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这一次,她精疲力竭,忧愁地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吧,不会了吧……”上一次,这一次,下一次,是最冷酷的历史重现。
败坏究竟几时发生?不重要了。如果搬上论坛,无非就是一个庸俗的故事:十年恋情,居然比不上三个月的激情。或者是:我那沉迷野花的老公呀,家花的寂寞你可知晓。心碎差不多,伤害也差不多,所有女子的悲欢,其实很接近。
当她还年轻,她也曾是一个骄傲的女子,身体飞扬,旧蓝牛仔裤配短靴很好看。快乐、美丽,热情得如烈火一样,也会被伤害得眼前一黑,但正如正午的乌云遮住了太阳,随即还是光明灿烂。
或者更老一些,婚姻就是买菜做饭,互挽互搀地去医院。活得多少有点儿不耐烦了,与身体有关的事物就是吃喝拉撒。他有啥歪歪心思,她大概是真无所谓:“还能蹦跶几天呢?”对生命有所恋眷到底是好的,她达观地等待着对方或者自己先走一步。
但恰恰发生在这个年纪。《红鬃烈马》里的唱词“老了老了真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让她无比刺心,原来她已经和王宝钏一样“高寿”。
“高寿”的她有时候不相信爱情,婚姻不过是搭伴过日子,而爱情比影子更加虚幻。在她看来,对另一半说“我为你,千千万万遍”确实很深情,但为谁做了千千万万遍饭,都很正常,因为自己也要吃。有时候还是渴望一双踏实的、温暖的手,能洞悉她的灵魂,也把自己的灵魂摊在掌心,明明白白给她看。
她时而觉得自己还爱丈夫,为他的心不在焉、身不归家痛不欲生,恨不得布笼,锁住他不断拍翅乱飞的心;时而又怀疑这早已不是爱,只是她付出的金钱、感情、一去不回的青春让她下不了斩仓的决心。
她已经说不清,上一次为什么会原谅他。是一时心软,相信了他的借口:“是她主动的,我和她只是玩玩而已,我最爱的还是你……”或是,她还对人性抱着美好的期许,还相信夫妻情分,手掌上的姻缘线。或是她还暗怀了一丝侥幸,以为他只是偷吃,吃过山珍海味还能再习惯粗茶淡饭……
而这“第二次”,是活生生的事实,让她知道周瑜、黄盖的互动关系已经形成。往后几十年的漫漫长路,他的外遇恐怕都将是行道树了,很俗常。
离开,谈何容易。郁达夫说:“人生是动不得的。”中年一动,恰如滚石下山,一开了头就不能停下,势必要轰隆隆直到山底。她不敢冒这样的险。
可是留下又如何?这婚姻,耗尽她半生的时光,像起花的泡菜坛子,一径地腐败下去。都知道还会有“下一次”,出轨也是一种习惯,像楼上的下一只靴,在寂静的深夜,随时会砸下来。心惊胆战,确实是最严酷的酷刑。
聚散姻缘两不堪,散非容易聚非甘,她必须做出严苛的选择:是从此烂死在这酱缸婚姻里,以自己的怨,化为更多的酱,还是不计成本、不惧未来地走出来。
前者不易,后者不甘。而你,是觉得不易好,还是不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