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母亲

2019-11-14 10:43李媛
吐鲁番 2019年3期
关键词:助产士肚子婴儿

李媛

孩子的到来,让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是头胎吗?”我点点头。

“别吃刺激和冰冷的食物,多注意休息。定期抽血化验,做围产检查。”医生叽里咕噜像复读机一样低着头连正眼都没看一下。似乎克拉玛依的孕妇都被这样冷落过。

我似乎还没做好准备,就这样做母亲了。好快。我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女人想做母亲,最需要做的就是牺牲,最需要不在乎的就是自己。从知道怀孕那一刻起,如何当个好妈妈是我每天的必修课。营养食谱、胎教音乐、胎儿发育、孩子启蒙教育,新生命的到来不得不催促、督促我“温习功课”。

饭量不断增大,让我走路像企鹅一样在大马路上左右倒。我忍痛割爱把留了十多年的波浪长发也削成“马伊琍头”。站在镜子跟前照相,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从此我不再轻易照镜子。瞅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心中的甜蜜和煎熬交错着、奔波着。甜蜜的是我将有自己的孩子,一切都充满着希望;煎熬的是不断撑裂的肚皮和日益见长的体重。

即将临盆,我显然比过去任何一刻都要紧张,有时大脑甚至一片空白。待产包、银行卡、宝宝服,我紧张到把一件件物品记在纸上仍会遗漏。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心乱如麻。已是41周加2天,我比预产期晚了一周才有分娩预兆。时间越晚心中越是焦急,然而硕大的肚子更让我的心情火上浇油。最后一周娃儿长得飞快,本身双顶径就已超标,这在肚子里多呆了一个星期,头围直奔10公分,比标准头围大了七八公分。医生劝我剖,可我依旧执意选择顺产。

阵痛比我想象的来得晚一些,我迫不及待等待这一刻。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疼痛的加剧让我难以入睡,我仔细记录每一次疼痛的时间,并等待下一次疼痛的到来——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持续时间长。原来,当初自己的母亲也是经历了这般疼痛,才把我带到世间。在那一瞬间,我对母亲又增加了另一番敬重和感恩。为了不打扰同房的病人入睡,我紧咬枕头不松口,就这样整个夜晚我一直没合眼直到早晨9点。

待产室里都是前来生产的孕妇,有的蜷缩在床边呻吟、有的仰着脖子不停喘粗气,有的手紧抓床头的栏杆拼命喊,她们的姿势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她们的疼痛都是一样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为了迎接孩子,什么苦都得咽、什么痛都得忍。

缩宫素,顾名思义就是促进母体子宫收缩的提速器。但在我看来它就是破坏宝宝温床的毒药。它的作用是让子宫加速剧烈收缩,而非自然疼痛。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六小时中,助产士给我的点滴加速了两次。因此我的肚子如生拉硬拽一般疼痛难忍。在此之前,我对生孩子十分有自信。虽然身体超重,但每天两个小时的运动量,让我坚信自己一定能顺产。我淡定自若地躺在床上,不仅鼓励身边的孕妇不要剖腹产,还时不时给助产士反复絮叨自己的决心。

“生育是女人的本能,就像果子熟了,不用费多大事,就落地了。你见过一个樱桃树往下掉樱桃的时候,还得又哭又喊的吗?还不是风一吹的事儿。”我和一名助产士随口聊着,其实是在给自己内心暗示和鼓励。

我从未觉得时间在那段时候过得那么漫长。直到一位身材高大丰壮的年轻母亲,和我打针时间几乎同步,进了分娩室开始分娩,在产床上不停大喊:“外江外江(哎呦的意思)……”整个产房里就像装了一台立体音响,屋顶快被她喊破,每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都不断地打压着我脆弱的神经,心里承受的压力每分钟都在增大。六小时之后,下午四点,经过几个小时的呐喊,她才迎来了1.7公斤的婴儿。后来听旁边的助产士讲,她是早产。我当场差点晕厥:连不到两公斤的娃生产都如此困难,更何况我肚子里这预测的三公斤七八的大块头?

我在喘息,不停地喘,缺氧似的大口吸气,一个医生说:“这样的一看就不会生。”我虽然痛,但神志清醒,对此话不以为然——生孩子还用学吗?天生会的。然而,事情恰恰相反。又过去了一小时,我一秒也不能坚持了,我从不知时间能这么慢,生命这么痛苦,腰部早已被疼痛折断,麻木到没了知觉。然而就在快要到疼痛边缘时,羊水出乎意料地一涌而出。伴随我的咆哮,医生看到的是搅浑的羊水和鲜红的血布满整个床单。

“羊水怎么浑浊了?”给我接生的医生摇着头叹着气。

见此景,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剖!快,我要进手术室。拔针,现在就拔!”摄入过多的“液体”让我疼痛难忍,加之破水又浑浊,我果断做出剖腹产的决定。因为羊水浑浊对胎儿不好,严重了都会有胎死腹中的危险。

“12床,一小时后给你进行剖腹产手术。我们将打开你的腹腔,你不会感到疼痛,手术会很快。如果你做了决定请在这里签字。”白纸上写的什么我几乎没力气去阅读,那时只想赶紧卸货,哪怕再疼。

麻醉师站在我身后,口罩背后是一双冷峻的双眼。一阵尖锐的刺痛穿透我的皮肤,好像冰冷的薄荷汽水进入了我的骨髓,针头将我推向黑暗深渊,我抬起脚想逃跑,可束带牢牢固定住我的身体。

身体被麻醉,意识却顽强清醒。清洁干净的身体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灵魂顿时有轻盈感,随时要飞出这沉重的肉身。我看见头上方白色的灯光,听到手术刀被传递时轻轻放在手上的声音。

我的肚子像一支被撕开的柚子。清洁干净的身体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鲜血、脂肪,贮存了十个月的营养瞬间开始慢慢流失。

孩子不愿离开温暖的子宫。可是一股生命亟待熟落的力量将她推出。不过一会,我的肚皮就像撒气的气球一样,瞬间松了皮,肚子像瘪了气的轮胎。

还真是个大块头!医生擦去她满身黏糊糊的胎脂,嫩呼呼的小肉蛋儿抱在我眼前。“恭喜你,生了个四公斤一的胖丫头。快挨个脸我就抱出去了。”还没等我看清她的面庞,医生便急匆匆抱出手术室。

女人的身体如此柔软和神奇,就如同一颗历尽艰辛的树,精心培育体内的果实,直到成熟为止。人们从她的血肉中夺取孩子,从此她的生命更完整。看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婴儿抱到你面前,那一刻的喜悦和幸福非经历这痛而不能得。

我流着泪长舒一口气。“幸亏没硬生,真是生不出啊。”

我的肚皮被医生里三层外三层地缝合了许久。当我被推出铁门的一刹那,我是多么无助和惧怕,多么需要依靠。如今我也见识了什么是“刀光剑影”。现在每当遇到谁要做手术,我都会貌似专业地告诉他们手术室很冰冷,医生不穿白大褂,都是绿衣裳,麻醉确实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医生会在手术的间隙说些让病人放松的话。

身上插的管子让我无法翻身。三天三夜仰卧,人躺成了薄薄一片,五官都躺平了。然而我丝毫无倦意,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是全新的,新的让人手足无措,新的像一个晶莹通透的珍珠。婴儿虽然没有语言,却满载着对这个世间的本能。

从孕育到出生再到哺乳,一切似乎都是老天早已安排好的,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的眼睛明亮如星,不断有人亲吻她明亮的双眼。仿佛是要从她的眼中寻找那份久违的童真。

天底下没有比母亲更亲的词语,没有比哺乳更大的恩惠。看到女儿不停吸吮着乳汁,我瞬间领悟到母亲的含义。这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最亲密、最默契的结合。医院微弱的灯光下,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嘟嘟小嘴抿着,每一个动作都叫人心疼。

她是我的使命,是我的幸福和光芒。婴儿从出生那天起,把她所有的信任放在她母亲身上。母亲抱着婴儿享受着孩子赋予她的信任,同时孩子尽情享受着母亲浓浓的爱。这是造物主的意志,这是神灵的策划,这是爱的无穷大。

我似乎从另一个星球刚回来,获得了重生,我焕然一新。月子之后的第一次出山,朋友看到我都说“哎哟,你胖了。”我笑笑。

我知道“胖了”就是“臃肿”的意思,我知道紧身牛仔裤再也无法上身或者穿着高跟鞋配上百褶裙在大街上潇洒地走来走去。我的小腹一时半会还收不回去,就好像里面还藏着一个小娃娃。

自从生了娃,那叫个忙啊。屎布尿布满屋子飞,有时洗都洗不及。午夜正时分,不管多晚、不管多困,一阵响亮的啼哭,我疯一般地扑到孩子身边。孩子把被子蹬了个精光,小腿冰凉。我紧紧搂住,用我温热的体温带着她重新走入梦乡。哭声剧烈的时候,我也会手足无措,那时真希望身边有一台“婴儿哭声翻译机”。腰酸了就靠着床坐一下,继续在房间里晃悠。虽然很累,但却不抱怨。这究竟是什么力量?我想这就是母爱的力量。

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们也是这样被带大的,多少个没让爸妈睡好觉的夜晚才有现在的我们。至今回想起来,妈妈养我这么多年很少说过一个爱字,但我却始终感受着。最难忘小时候她在缝纫机旁默默劳作,而我在饭桌边吃着她刚煮的热腾腾的饭菜。母亲也会唠叨、说道我,可是她却从来不停歇。爱的力量实在无限大。

朋友说:“我发现你做了母亲之后变温柔了嘛。”

“母性爆棚呀我。”我调侃道。

是啊,我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惜春怨愁了。因为有了孩子,我不敢懒惰、不敢怠慢、不敢漫不经心,更不敢丧失信心。

我胖了,我臃肿了,我每个晚上睡不了彻夜觉,每个清晨伴着黑眼圈上班。然而我还是冲着周遭的人们笑,这种笑发自心底。我不忌讳别人从头到脚打量着我,不在乎人们发现我衣领上硬邦邦的奶迹和裤腿上的黄金屎印,不害怕人们发现我有时甚至衣冠不整、蓬头垢面。我虽然体态臃肿衣衫不整,但这样不妨碍我风度翩翩。

我充实、我快乐,我信心百倍,我精神抖擞。我创造了一个新的生命,这新的生命又创造了一个新的我。我依旧自信地、神采飞扬地冲人们笑。因为我身上又增添了一种我从前没有的气质——母亲的气质。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个“刚”指的是母亲的骨皮更坚硬、翅膀更结实、意志更坚定、性格更坚强、内心更强大……你要无时无刻地保护着孩子,做孩子的靠山。

每回看到孩子哭,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抱孩子入怀,轻声道:“妈妈在,不哭喔。”

这,或许就是做母亲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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