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 艺
湛江第九届艺术节期间,展演了许多精彩的剧目,多数是传统戏。在传统戏中,《红丝错》是一出充满反封建色彩、令人啼笑皆非的好剧目。剧中有反对包办婚姻、提倡个性自由的好主题,更在人物性格刻画的典型性与故事情节的巧妙性方面,令人过目不忘,记忆犹新。
故事的铺开可谓是开门见山:章家有女初长成,豆寇年华情窦开。大姐成熟稳重、知书达礼。二妹胆大叛逆、不拘礼法。教书先生张先生与大姐两情相悦,却因家贫被章老爷看不起,有意将女儿许与官宦子弟薛春林。姐妹带着“仇官仇富”的“有色眼镜”,认定这些纨绔子弟一定是不学无术之辈。尤其是姐姐,喜欢着张先生,但这在封建社会里,婚姻哪容得女儿做主张。二妹榴花仗义而言,夜访薛公子,意若让薛公子知难而退,成全大姐与张先生的好事。无料与薛公子相见后,完全颠覆了自己的三观,原来这薛公子并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而是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儒雅公子。而薛公子也误认为二妹榴花就是大姐榴月,两人一见倾心,误打误撞成为情侣,从而埋下悲剧种子和冲突的伏线。
两人一夜风流之后,薛公子上京赴考。二妹大胆出轨,换来的却是身怀六甲,这在封建社会是整个家族的耻辱。章母在封建礼教重压之下,追问孩子的生身父亲,榴花却羞愧难言。张先生为救榴花忍辱负重,将榴花带回家中,却给个人带来了厄运。章员外外出回家后,闻此丑闻,怒不可遏,将张先生告上官府,认为其身为教师先生,不遵孔孟之道,诱奸少女,败坏纲纪。巧的是,主审的县太爷是刚中了状元的薛春林……
最终真相大白,薛春林认下妻子,张先生得到拨乱反正。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章员外出于固执和封建礼教,坚持乱点鸳鸯谱,让大姐嫁薛公子,二妹嫁张先生。在章母的巧妙安排下,姐妹俩暗被调包,有情人终成眷属。
剧目很通俗,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又是中状荣归、费尽周折,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但在这传统的窠臼中,我却看到这个传统戏路的闪光点,其中东西值得我们借鉴学习。它运用一系列巧合、误会等戏剧手法,情节跌宕、精彩纷呈,演绎了一起悲欢离合、啼笑皆非的故事。故事虽然很荒唐,在畸形的封建社会里,却有着其合情合理的细节推敲,充分展示了人物身份和性格特征。
顽固不化的章员外,是封建父权主义和极权政治的象征。其棒打鸳鸯散,乱点鸳鸯谱,即使二女儿榴花怀的是薛公子的骨肉,为了面子,仍强令二女儿嫁与张先生,大女儿嫁与薛公子,让人又气又恨。这事如今看来荒唐,但在封建礼教下,这样的父亲,也有真实的一面。
张生身为教师先生,慎守礼教,虽然爱好大姐,却因为地位、身份的差异不敢表露出来。这个人物有其迂腐的一面,也有其可爱的一面。其一生遵从孔孟之道,谦虚谨慎,被人误解,忍辱负重,展示了儒家悲天悯地的思想和仁爱的性格,令人对其充满同情。
二女儿背经离道的叛逆性格在剧中尤为突出,成为搅动这个戏的焦点人物。这个性倔强的小女人,游园之时,敢与父亲争执。敢于打抱不平,替姐姐出风头。夜闯书斋,敢爱敢恨,与薛公子一见钟情,竟以身相许,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充满反封建、追求个性自由和婚姻自由的果敢行为,既提升了剧本的主题,也容易博得观众的喜欢。
可以说,在这出戏中,每一个人的性格都很鲜明,连配角中的章母,也活得有血有肉。她生活在丈夫的权威下,有着胆小怕事、隐忍的性格,面对二女儿珠胎暗结,怕丈夫责怪自己管教不严,家丑外扬,在怀着不是你死便是我死的心态下,令女儿自尽不成,自己欲寻生觅死,最后还是隐忍下来,将女儿逐出家门。但在大结局中,还是怜悯两个女儿的遭遇,偷偷做了安排,让两个女儿各与心上人成婚,体现了一个母亲的博爱情怀。
算命先生是一个看风使舵的角色,处处好话奉承、迎合事主,只为得到赏钱。前面说榴月与薛公子八字相就,龙凤呈祥是天意。后又说榴花与薛公子才是绝配,契合春花秋月,才是天偶佳成。一副市侩嘴面暴露无疑。
文学是人学,戏剧更是如此。戏由人演,演的是人的故事。因此,写戏也是写人,写主人公在特殊的情境中历尽沧桑,从中揭示人性的深刻性;写人生际遇,写主人公与不公的命运抗争最后或喜或悲的悲壮结局;写世故人情,写世态炎凉,写爱恨情仇……而观众最为喜闻乐见的,是关系到家庭和人生的人伦故事,这是戏剧舞台永恒不灭的主题。这届艺术节,何尝不是如此。包括《九龙山传奇》的父女情,《顺母桥》的母子情,《董永再配七仙姬》中的夫妻情。人伦之情,最能打动人心。人性最柔弱的地方,也是血浓于水的人伦情。尤其是身为人父人母的观众,更有切身的体会。无论是心爱的人遭遇厄运,还是父母子女遭受折磨,抑或是生离死别,都非常容易煽情,感动观众,明显比生搬硬套的主旋律作品更接地气。
观众爱看传统戏,传统戏的魅力依旧,值得我们深思,说明新戏创作还是有其局限性:
一是忽视了群众的口味,只为评奖,一味揣摸专家的口味或迎合政治的要求,迎合主流意识和政治要求,充斥投机主义,毫无生活的基础,缺乏真实情感的流露,在台上喊着空洞的口号。就像情感淡泊的封建婚姻,没有感情基础硬要“拉郎配”,如何感动群众?
二是缺乏故事本原。没有好的故事内核,戏会失去吸引观众的本事。一些地方名人,虽然取得了一些成就,但人物本身并无大多故事。因时势造英雄的需要拼凑出一些故事来,而忽略生活的基础,使得剧情单薄,人物只有概念符号没有血肉,情不足只能矫揉造作、东施效颦,却适得其反。有的戏,强行向观众灌输某些观念,运用各种不知所云的象征手法,过行关注和剖析人性,或进行心理体验展示,让观众看得一头雾水,无所适从。
戏剧不是政治人物秀,不是人性解剖学,不是行为现象学,观众也不是政治家、心理学家,社会批判家。如果一部戏非得要扯上其他的因素,强塞什么主义进去,倒不如让观众回家翻看一本厚厚《资本论》更来的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