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香芬芳

◎ 张朝霞

提起番薯，就情不自禁涌起一股亲切感。

面对胖墩墩的，圆滚滚的，厚实的，细长的，带着泥土味的各式番薯，总让我想起“憨厚”、“沉稳"、“实在"这些词儿。

最是寻常的物品，它在那儿，似乎无足轻重，但在日常中，它又是无所不在的。如番薯，它总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闯入你的视线，不张扬，默默慰籍或饥肠辘辘或半饥半饱或已饱胀的胃。

我的记忆中，番薯从来没有缺席。一种食物，不间断地吃，而又始终吃不腻，可见其能耐。我每年的生日，正是市面番薯盛多之时，即便没有其他更多的菜肴，偶尔还遗忘了生日时间，但每次都有番薯堂而皇之登上饭桌。甚至某次口中嚼着番薯，嚼着嚼着，猛然醒悟：今天是俺的生日呢。

如今，物品丰盛，一年到头，随时可见番薯结实的身影。对番薯，我有着天生的亲切感。年少时，每次家中迎接它的到来，就像过一个节日，内心涌起一股欣喜。满心欢喜看着一大袋番薯慵懒躺在地板上，期待它装入饭锅，含在口中，咽进肚子里。

年少时，一次正准备全家去看一场新上映的影片，刚出门，父亲原先下乡时结识的老朋友李叔，骑着自行车串门来了。自行车的后座，绑着鼓鼓囊囊一个麻袋。父亲让母亲带我们先去看电影，他留下来陪李叔聊天。等我们看完电影返回时，远远地，就听到站在坑坑洼洼院子里的父亲急促的声音：“番薯煮好了，快趁热吃！”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正满怀期待等待着检阅。原来李叔自行车驮的是他自家田地里刚收获的番薯。李叔坐了一会就走了，他急急地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第一时间尝尝鲜。树影婆娑，一阵凉爽的夜风吹过，院子一角那棵小树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夜色中，父亲瘦瘦的身影有点模糊，但我明显感觉到父亲伸长脖子站在院子里的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一阵子。我们从刚才的电影剧情中醒过来，闻到了从厨房飘过来的煮熟番薯的香气。陪我们一块去看电影的母亲，嗔怪了一句：“没进过厨房的你，该把番薯煮成什么样子了？”我们一声欢呼，以最快速度冲向湿漉低矮的厨房，揭开锅盖，哇！满满一大锅煮熟了的番薯。氤氲中，薯气的清香扑面而来。我顾不上烫手，迫不及待抓起一个，左右手快速转换，边剥掉薯皮边往嘴里送。蒸气弥漫，浓浓的粉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味，缠绕在舌齿间，令人如此满足和眷恋。忘记了当时接连吃了几个粉粉的番薯，只是清楚地记得，那时已经撑得肚皮紧绷绷的，嘴巴还是一时无法停下来。

吃番薯的喜好，一直延续了下来。

最近经过市场，看到有人推着一车子番薯在卖，便挑了两个大块头的，順手放在屋角。第二天准备拿去煮番薯汤时，赫然发现其中一个被啃掉一半，露出白嫩嫩的薯肉，上面的牙印历历在目，显得触目惊心。这该死的老鼠！何时捷足先登，把我还未及时侍弄的番薯给毁掉了？我心疼地一边把这残损的番薯扔掉，一边悻悻地想：番薯呀，你招谁惹谁了？就是屈尊于屋子的一角，还是难逃老鼠袭击的厄运。看来有时看似坚硬的外壳，也有扺御不了强敌而显得软弱无助的时候，也得给予必要的呵护。以后我再买番薯，总是自觉地用袋子包好，放在窗户紧闭的安全之处。

“比番薯还傻！”不少时候，就听到这样的说法。只是这种调侃，让人听了一点都生气不起来。在半嗔半怜的批评中，倒涌起一丝羞涩的甜蜜。

薯香芬芳。番薯，外表看上去笨重，却不愠不火，不浓不烈，不急不躁。有些人，淡淡的，初次接触，淡得几乎不留任何痕迹，只是安安稳稳地行进。岁月的沉淀，依旧没有轰轰烈烈的爆发，时光的交错叠加中，散放着独特的接地气的馨香，不惊艳，却那么的真实。

一件事做到了极致，总让人难以忘怀。一种物品出类拔萃，就成了那个地方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