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与胡杨比坚强

◎ 吴家栋

在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阅兵式上，国旗护卫队格外引人注目。他们高大英俊，昂首挺胸，迈着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过天安门……

看到这一幕，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激动不已，思绪飞回五十多年前那个峥嵘岁月。这个名叫林美光的老人，不仅参加了建国十五周年大阅兵，而且还担任中央仪仗队护旗手。我国建国后举办过几次大阅兵，能够参加阅兵式可谓是人生少之又少的际遇，而能够在阅兵式上担任护旗手的更是少之又少。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不仅是阅兵式上的护旗手，还参与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扫尾”工作，这位老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湛江人。

林美光，1962年12月穿上戎装，成为北京军区空军司令部管理处一名技术兵——防化兵。他训练或执行任务时需要身着一层厚厚的、密不透风的防化服。夏天穿着防化服如蒸桑拿一样，一次训练下来，衣服全被湿透，鞋里可以倒得出汗水！根据要求，衣服是不能轻易打开的,所以经常会中暑晕倒现象。这样厚重的橡胶防护服，有些人穿上1个小时后感觉两额发疼，2个小时后头疼，3个小时后胃疼，4个小时后全身麻木了。他们经常跟危险打交道，他们主要任务是防护核武器、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实施核观测、化学观察，实施化学、辐射侦察，实施剂量、沾染检查，实施消毒和消除沾染，组织实施烟幕保障，并以喷火分队直接配合步兵战斗。他在部队中接受了严格的训练，生活很苦很累很危险，但他跟战友们有说有笑。他说：“只要你不认为这种生活是很苦很累，那你就不觉得苦和累。”

1963年8月，由于北京连降暴雨，工人体育馆一带突发洪水。灾情就是命令，林美光及战友奔赴那里救灾。作为战士，许多时候都是那里有危险就往那里扑。开始的一段路，还可以开车，但开了一段路后，车无法过了，因为许多地方的洪水已齐胸深了。林美光他们涉足深水，挨家逐户去要求或央求灾民赶快撤离。有的人家，男主人不在，如北京汽车家属院，许多男人都去开车了，家中的老母、老婆、孩子几乎都不会游泳，她们怕有的地方水太深或怕被水冲走，不敢出去，站在床顶或柜顶，慌成一团。林美光和战友及时把这些人背出洪水区。后来联系到快艇，林美光和战友坐上快艇在洪水区到处救人。

这个8月，差不多一直都是雨天，林美光两套换洗的军服一直都没有干过。有时他们穿着短衣短裤去救人，他们怕灾民误解，便一来到就表明身份：“大娘、大嫂，我们是人民解放军，你们不要怕，我们来背你们出去。”灾民一听是人民解放军，都非常信任地让他们背出去。有时，他们刚背着群众撤出，身后就传来房屋的倒塌声，他们与死神擦身而过。

这一个月，林美光在抢险救灾中度过，一有机会歇，就觉得很累；但一接到出发去救人的命令，他就忘掉了累。

1963年10月，中央决定在次年举办建国十五周年大阅兵庆典。有关部门马上挑选人选。由于林美光平时能吃苦耐劳、纪律性强，被选进中央仪仗队，接受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检阅。当时，挑选仪仗队员的标准十分严格。除了根正苗红、政治可靠外，还有其他更苛刻的标准。如身高形态要魁梧，在1.73左右，误差不得超过一厘米，保证看上去整齐划一。

训练的过程近乎残酷，每一步迈出的标准是75厘米，所抬的腿要直，不能稍微偏左，也不能偏右；腿与地面成多少度角有规定，不能稍微抬高，也不能稍低。一旦出现偏差，教官会把你的脚扭正。为此，就要花费大量的功夫去反复训练。手臂摆动幅度也有严格的规定，都要做到分毫不差。走得太快太慢也不行，每分钟约走110步。

训练过程中，由于太累了，他多次极想坐下来歇一歇，但教官未下令休息，他告诉自己：不管如何，一定要坚强！要挺住！

新兵操练一般两三个月就结束了，但这段炼狱式的训练生活持续了一年时间才告结束。直到把战士训成了机器人，动作整整齐齐，看上去像一个人似的才算大功告成。因为担任着这项光荣的任务，再辛苦他也不觉得辛苦，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1964年国庆阅兵时，仪仗队员昂着头走在前头，个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他如今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倍感自豪。当时步过天安门广场时，由于要保持姿态，目不斜视，只能偷瞄一下天安门城楼上向他们挥手致意的领袖们。过去只能在报纸上看到的伟人，如今近在眼前，怎不叫人心潮澎湃？

当时，中国与苏联闹翻，核讹诈成为当时中国最大的心病。因此，党中央痛下决心，加快原子弹的研发。

1964年10月16日下午3时，强光闪亮，巨大的蘑菇云翻滚而起，直上蓝天。

在这之前，林美光已被派往原子弹爆炸试验地青海罗布泊。不久，他接到命令，马上返回首都南苑机场执行任务。因为原子弹爆炸成功后5分钟，飞机被派去探测原子弹杀伤威力。但同时，飞机遭受了严重的核辐射，机身覆盖着一层有毒物质，这些辐射也可能是致命的。消除辐射的工作，就由林美光这些防化兵去执行。林美光到达机场，手持高压喷水枪开始清洗机身，从顶到下。清洗完毕，许多有毒物质已经跟着水流到地上。他挖土取样，用精检管检测，发现放射性物质已大大超出允许值。他请示领导后，用漂白粉圈住污染区，并标明：染毒区，注意！清洗工作结束后，他脱掉防护衣，衣服和鞋子内的汗水倒满一茶缸。

他每月6块钱的津贴，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当时家庭贫困，家人食不果腹。他省吃俭用，钱只用来买牙膏、牙刷、信封、信纸、邮票等必需品，每月节省下5块钱，寄回家庭补贴家用，极大缓解了家庭的困难。不管部队生活怎么艰苦，他都觉得自己比家里的人过得幸福得多。他觉得自己作为长子，必须为家庭多担当。

他也曾在煤矿工作过，面对这里的艰辛生活，别人也从没听他说过一个苦字。后来，机器突发故障，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他为此服药治疗了好一段时间，身体才慢慢恢复。他没有怨天怨地，反而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他要像沙漠胡杨一样，不管生存环境有多恶劣，都要坚强地挺立着。

林美光在部队年年被评为五好战士，深得领导的赞赏和信任。上级准备给他提干的重要关头，他的家庭发生了重大变故，父亲、妹妹及一位弟弟都因生病接踵去世了。一连串的打击令他心情悲痛，多次夜里暗自垂泪。性格坚强的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要做沙漠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他对别人趋之若鹜提干之事再也没有兴趣，而是打报告要求退伍复员，照顾年老的母亲及幼小的弟弟。1968年，他放下名誉地位的诱惑，告别繁荣的北京城，毅然返回地处南陲一隅的海康县附城南田村。后来战友告诉他一件事：副司令员把批准美光退伍的师长骂了一顿，说为什么不把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