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章

但远程

小姨

小姨又住院了。接到表弟打来的电话，下了夜班，我从学校骑车匆忙前往，平常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仅用了四十分钟。

年底岁末，亦庄肿瘤医院住院处冷冷清清，快到达小姨病房时，只见从里面推出一具被白床单掩盖的尸体，跟随其后的是众亲属痛苦的表情，我的心霎时变得阴郁。

进入病房，三个床位，一号床位已空，三号床上病人已睡，一中年妇女眼泡红肿，坐在床头呆呆地望着。

小姨仰卧在二号床，本就苍白的脸，因疼痛而满头大汗，原先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此时也显得黯淡无光。她呼吸困难，看到我来，点点头，我顺势坐在小姨床前，拿过表弟手中的毛巾擦拭着小姨脸上的汗。几天不见，小姨面目全非，瘦骨嶙峋，我眼泪陡然夺眶而出。

半年前，小姨被确诊肾癌晚期，住进了北大医院。我跟弟弟、表弟商榷轮班日夜陪守，在医院默默地排队，拿报告，走着流程。在手术后的半个月，大夫告知手术成功，可以回家保守调养。看着小姨的面容恢复少许润泽，神色自若，悬挂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小姨回家的这些日子里，我与弟弟时常探望，病情稳定，并未发现不良现象。

“远程哥，我妈这次可能扛不过去了。”

“没那么严重吧？”

“不瞒您说，其实出院时我悄悄问过主治大夫。他说，我妈这……也就是半年到一年间的事儿了。”

“可这半年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可大夫也曾跟我说过‘千万注意细小环节，小病小灾都能引来麻烦。”“昨天听我爸说，前几天我妈忙家务，出汗脱去外套，不慎感冒引起发烧，送到医院看大夫后便很快转送到这里。”

此刻，表弟与我的对话在耳旁再次响起，我难以想象一个小小的感冒所引来的发烧，竟然导致癌细胞复发转移，继而使小姨陷入绝境，我不由低声抽泣。

“远程，别哭了。你们现在过得都很好，我没什么牵挂，死也放心了。”

“小姨，别说了。您会好起来的。”

“行了，别宽慰我，病在我身上，能活到现在已经超乎我的意料，这次我可以踏踏实实地找你妈，再畅叙我们的姐妹情。”

看着小姨吃力地说完这些话还强露出笑脸，我目不忍视，侧转过身子，许多往事随之涌上心头。

说实话，小姨在我内心中的地位，是不次于母亲的。

我十七岁时，在西北边陲的六十团，一夜间痛失了双亲和小弟。哥哥那时在部队服兵役。听小姨父说，小姨收到我发的电报后十分痛苦，为了把我跟大弟接到身边，大白天骑自行车还想着心事竟撞上汽车，幸亏汽车停靠在马路上，否则……

后来，小姨托关系，找门路，几经周折，总算将事办成，代替她的大姐，成为我的另一个母亲，担负起照顾、关爱、培养我们的责任。

那些日子，小姨对上孝敬公婆，对下抚养表弟，还得兼顾我们兄弟俩。特别对我，不仅在生活上照顾我，还在成长的路途上坚持正确地教育我。

最初几年，我尚未从痛失亲人的阴影里走出来，脾气极为暴躁，看不惯社会上或单位中一些小流氓、混混、痞子欺负弱者，时常上前责斥，发生口角，趁机发泄大打出手。小姨听闻后不放心，跟她的领导诉说自己的忧虑，最终将我调入她的单位，一个一千多人的印刷厂。我的工作并没有因她是厂保卫科长而得到照顾，相反她私下吩咐车间主任，有意安排我做最苦的裁纸工作，累得我无暇招惹是非，也为我后来适应各种艰巨的工作奠定了基础。我偶尔在单位与人争吵，推搡，小姨不管我是对或错，把一切责任都归于我，写检查、在保卫科反省、罚站，从严待我，她的同事为我好言相劝也无济于事。小姨含着眼泪说：“若不严管，进入班房，对不起我死去的大姐。”当时我还有些气愤，而今完全明白了小姨对我的一片苦心。我结婚有子后，依然时常告诫自己，要多看书，多学习，多反思自己的为人处世。小姨在我人生路上的引导，使我没有误入歧途，积极向上，并在文学创作上有了点滴收获。

表弟和我闲聊时曾说：“远程哥，我妈对你的关心胜过我，在我们家话里话外总牵挂着你，似乎是你的妈妈，我都嫉妒了！”

“姨妈原本就是妈。”我笑着答复。表弟说得并不夸张，我很感激他没和我争宠。

我结婚的那一天，身为家长的小姨同我岳父、岳母坐在一起，言谈间，我看见小姨两眼闪着泪花，我知道那是喜极而泣。她给了我父母一个交代，也对我未来的生活充满着期望。

小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善良聪慧。她对工作兢兢业业，单位年轻人很多，时有各种原因相互发生口角。小姨便常常各处巡视，发现后单独谈话，巧妙化解，使争吵双方握手言和。她坚持在各部门及车间进行普法宣传，不仅在单位如此，在外边也做着相关的事情。

一次下班，单位有几个传言“很牛”的人去饭店聚餐，喝得兴起，酗酒滋事，竟和旁边的一桌动起手来。小姨当时苦口婆心地教育这几个人，使他们保证永不再犯，借此机会在现场进行普法教育，效果甚好。回單位后，这几个人以身说法，痛改前非，并影响了周围同事。

小姨富有爱心，并且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一九八九年夏天，单位一个闲居的抑郁症女患者逛街时突发病状，砸坏一家店铺的门窗，小姨到派出所领人说出情由，并自己掏钱赔偿，联系医院，做患者及家属工作，帮助其治疗。小姨做着诸多行善之事，但从不张扬，若非患者病愈后在言谈中透露，此事还无人知晓。

小姨由于敬业，工作出色，做好事不求回报，在单位备受尊重，口碑极好，年年被单位评为优秀党员、总公司优秀保卫干部，所在单位还被授予“治安模范”称号。

在家族中，小姨是我们大家庭的主心骨。无论是老一代还是小字辈，但凡谁家有疑难费心之事，都常常麻烦小姨。因为小姨的操心和忙碌，我们家族安定团结，其乐融融，处处彰显着和谐。

“哎哟！我的宝贝，你别走啊。”接着传来哭声，是三号床的，哭声打断了我对往事的追忆。

三床是一个美貌的女孩，大三学生，因肝癌休学，跟随孤孀母亲四处奔走求医，花尽了家中的积蓄，还借有外债，但也未能挽救其生命。这个母亲的哭声悲恸欲绝，我起身想前去竭力劝解。

“远程，别劝，让她哭吧！”

“一床、三床都走了，该轮到我了。”病房里就剩我和表弟，小姨气喘吁吁地絮叨。

“姨妈，您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像上一次一样渡过难关的。”说完我静静地看着小姨，相互沉默许久。

“远程，你还得上夜班，赶紧回去休息一会儿，找一份称心的工作，好好珍惜，我困了，想睡觉。”

尽管我说暂时不上班了，小姨也不理我，只是紧闭双眼。表弟在一旁劝我，我俯首在小姨耳旁说：“姨妈，明天我再来。”小姨睁开眼又一次点点头，我心里反复祈祷“姨妈平安”。回家的路上我精神恍惚，双腿沉甸甸的。往常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竟骑了两个多小时。

半夜我在学校值班时心绪乱如麻，表弟传来噩耗，小姨再也未睡醒，我顿时头晕目眩。

去火葬场的那天，我们兄弟三人，还有大舅家的表弟，抬着小姨的遗体上灵车，悲痛欲绝。火化前要对逝者告别，我的身心几乎崩溃，我又一次，也是永远地失去了母爱。我再也享受不到有小姨在的日子，再也不能同小姨吃年夜团圆饭了；再也不能接受小姨的管束，倾听她的谆谆教诲了，心里空落落的。

多少年过去了，我现在已经六十多岁，时常梦见小姨，梦醒后泪浸枕巾。我明白，上苍知道她太劳累了，收她去好好休息了，我再也见不到小姨，再也无法尽孝，只能来世再报答了！但我希望在那个遥远的世界里，我深深热爱的、怀念的母亲大人，能跟小时候一样，继续心疼、关照、呵护您的小妹——对我恩重如山的小姨。愿二老平静安居，我这里现在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坝上行

后天是八月一日“建军节”，也是妻子五十九岁的生日。我盘算许久，终于下了决心，以报名随团赴丰宁坝上草原二日游的方式，为她庆贺生日。

第二天早上七点十五分，我们坐大巴车从十里河启程，沿东三环北上京承高速，出怀柔，入丰宁满族自治县内，往西北又行驶三小时，到达坝上。全程约二百三十公里，用时近六个小时。

中午，车停留在一个农家院内，也是我们此次的食宿地，用完午餐，在分配的屋内稍做调整。两点，随团全体人员集合去坝上草原游玩。坝上草原的天气如同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来时丽日当空，此时乌云密布，风雨交加，迫使许多人望而却步。但这丝毫没有挡住我和妻子打着一把伞并肩前行的步伐。心情好，雨中行，仿如雨中恋，比蜜甜。

细雨连绵不断地下着，雨中的草原，空气更加清新。坝上草原内有一处白桦林，其中的桦树大多丛生弯曲，类似西北戈壁滩沙漠中的胡杨，观赏时别有一种风味。白桦林外，草儿茂盛。站在坝上草原的最高处极目远眺，草原外两侧的山坡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儿开得烂漫，黄得耀眼；草原上的野花，也仿佛在雨水的滋润下渐露芬芳。乍一看，草原内外，雨、天相连成了一片，这美景令人心动不已。

雨下累了，疲惫不堪，太阳遂从云朵中露出笑脸。我与妻子游玩许久，尽兴下山。山下一侧有圈马的栅栏，牧人牵着训练有素的马儿在栅栏外反复地走动，吸引骑马的爱好者，价格在五十元左右不等。倘若你善于讲价，有耐心，只要十元钱甚至五元钱，也能实现骑在马背上的愿望。栅栏旁，有一道门，门里的几十亩花卉正肆无忌惮地绽放，显露自己的美丽。这里的花儿比草原上的大而繁密，姹紫嫣红，十分惹眼。进去要花十五元门票，女人不论岁数大小天生爱美，谁也不会因怜惜钱财而忽略这里。为了使妻子欢心，我不辞辛苦地给妻子拍照，择优拿捏着“她在花中笑”的各种姿势。

会做生意的商贩总能把握好时机，纷纷赶上自家的马车，或驾驶机械三轮车，在门外的道边迎接那些兴致勃勃的游客。他们推销当地的干果、牛肉干、奶酪、草原烈酒等特产，价格比超市的便宜。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生意就做成了。

草原的美，不单在于风景，还在于风土人情。这其中，最吸引我的，就是别开生面的篝火晚会。

篝火晚会于晚上八点准时开始，在秀秀家几千平方米的大院中央正式点燃。晚会的演员都是年轻的蒙古族帅哥靓女，穿着艳丽的本民族服装，团队虽不足十人，但个个精神抖擞。从主持人的开场白，到歌手、舞者，都可看出其团队的经验历练。“今生我们有缘，让我有个心愿，等到草原最美的季节，陪你一起看草原，去看那青青的草，去看那蓝蓝的天，看那白云轻轻地飘，带着我的思念。陪你一起看草原，阳光多灿烂，陪你一起看草原，让爱留心间。”一曲《陪你一起看草原》抓住了观众的心。“今夜的草原有雨，我就在毡房里等你……今夜的月光回避，我就在毡房里等你，把所有的美丽全都点亮，窗口有我敞开的秘密……”这首《今夜草原有雨》是近年来颇受蒙古族年轻男女喜爱的情歌。女歌手唱得甜，眼神含情脉脉；男舞者起舞翩翩，表情如痴如醉。台下观众为之喝彩，女主持人见状从台后走出，鼓励大家伙上台同欢。随即与歌手同唱起“远方的朋友，一路辛苦，请你喝一杯下马酒，洗去一路风尘，来看看美丽的草原。远方的朋友，尊贵的客人，献上洁白的哈达，献上一片草原的深情，草原就是你的家，来尝尝香甜的美酒……”

這首《下马酒之歌》刚唱一半，就激发起众多爱好者跃跃欲试，要上台同演员一起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热闹。

那天，游玩中我一路照顾妻子，身感劳倦。晚餐跟同桌业务员小魏喝马奶酒时多贪了两杯，微醺地坐在距乐队最近的前排。一架电子琴、一组架子鼓组成了超分贝乐队。其中没有我酷爰的蒙古族马头琴，凭我对乐器或多或少的了解，从歌手的音调和电子琴伴奏的音阶中感觉应是C调。那时，台上台下一片沸腾，我早已按捺不住缺少马头琴给我带来的失落，我从衣袋中掏出口琴，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走上台，站在蒙古族歌手旁情不自禁地吹奏起来。曲子有《天边》《陪你一起到草原》《呼伦贝尔大草原》《雕花的马鞍》《卓玛》等，都是有关蒙古族的歌。其间又被主持人连敬了三碗马奶酒，大脑兴奋，歌手唱什么歌，我就吹奏什么歌，不管质感，只图痛快，直到篝火燃尽。至于我脖子上何时挂上了白色、蓝色、黄色的哈达，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深知，白色象征着纯洁、美好、吉祥，蓝色表示蓝天，黄色象征着大地，其中蕴含着草原人民深深的情谊，这就足够了。我走下台去，将这些哈达又一一佩戴在台下观看演出的妻子的脖子上，情意绵绵地说：“媳妇，祝你生日快乐！”妻子笑了。

那天晚上，气温十五摄氏度，冷。看见被中酣睡、脸露微笑的妻子，我辗转反侧，身上无任何遮盖，却觉得很热。

难忘的那点雪事

那已经是去年二月份的事了，但我还记忆犹新。

九点多钟，糖糖，我那一岁零四个月的可爱孙女，喝完牛奶，就蹒跚地走入我的房间，习惯地拉着我的衣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着看我，手指向门外。我明白她的意图，于是像往日一样，给她穿上外出的服装，抱她下楼。

那日，晴空万里，阳光和煦，时令“七九”的最末一天。路面上、社区内，已陆续可见红男绿女们追求时尚的夏装。楼区间设置的健身器材被早来的操练者占领，四周更多的是些上了年岁的老头儿、老太太带着孙辈聚集一起，家长里短，说笑议论着春暖的话题。

我家孙女还小，难用言语表达，不过懂得用手势、微笑和稍大的小朋友沟通。她白胖的小手拉着我，在和小玩伴的互动中走来走去，喜悦的脸上透露出真诚和友好。我的心也随着她的脸颊流淌的汗珠子膨胀，荡漾起幸福的涟漪。不觉中，暗灰色的乌云遮挡住太阳，天气骤变，一冬未下的雪儿纷纷扬扬地飘下来。我抱起孙女毫不犹豫地往家奔跑。

孙女自打来到世间，从未见过下雪。她从最初的恐惧不安，渐渐欢腾惊喜起来，不住叫喊着“爷爷”。仰望天空，手接雪花。我察觉到她对雪渐变产生了兴趣，便停歇在楼道口，看楼门外雪花一一绽放。

雪，越下越急；雪花，越开越大。

我们祖孙俩极目远眺。孙女猛然使劲儿地想挣脱我紧抱的双手，小嘴似楼外雪地的小鸟叽叽喳喳，顺着她目不斜视的方向望去，朦胧中看见了适才场地上还逗留着她玩耍的小伙伴，在爷爷奶奶的引导下正在玩雪。我不忍扫孙女的兴，依顺地拉着她的手原路返回。

雪地上留下孫女和小玩伴们一片片繁密的足迹，我时而伴她玩走，时而抱她休息一会儿，时而解开我的羽绒服温暖她被冻红的脸。草坪里有一只金毛犬，在中年女主人不停地抛扔网球的过程中叼来叼去地狂欢着，流着哈喇子，气喘吁吁，惹得孙女手舞足蹈。一些摄影爱好者正摆弄着相机，把拍下的照片和视频发给家人。摄影者找各种角度，闪光灯一闪一闪的。我怀里的孙女有样学样，将小手伸入我的内衣袋取出手机，我配合着摁下拍照键，把她的愉悦定格在视频里。身旁的一位老先生见状有感，沉思片刻，摆晃着头口里吟道：“啊，啊！雪，你真的很白，像白糖、像……总而言之，多少人为你痴迷。”而后自认为诗句不错，在那里得意扬扬。孙女十分惊讶地望着他，我有些忍俊不禁。

一对喜鹊在附近的松树间穿梭，孙女拽着我执意前去，一双抖动的手臂，仿若喜鹊扑棱欲飞的翅膀。

最使孙女好奇的是堆好的雪人。雪人是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即兴作品，头小身子大，双腿盘坐着，我被孙女硬拉着转圈观摩。她忽而摸摸头，忽而摸摸身子，每探摸一次都小心翼翼并抬头看着我。雪人那双黑色纽扣做的眼睛格外醒目，黑白分明。孙女与它对视良久，便顽皮地从雪人背后用双手捂住那对黑色的眼睛，如同和小伙伴玩猜人游戏，屏息不语，小脸憋得通红。她稚嫩的天真、纯净的童心，如雪一样洁白。那对黑色眼睛周边留下的痕迹，被孙女用浮面的净雪仔细地一点点修复，并在雪人盘坐的身下，慢慢地，轻轻地，留下自己的鞋印，引起旁人窃窃私语。我在一旁由衷地赞赏孙女的聪慧。

我大胆地撒手跟着孙女，她尾随在打雪仗的小伙伴们身后。看她攥着松软的雪球颤悠悠地呐喊助威，松软的雪球多半扔在自己的脚下，有的甚至扔在自己身上。我笑呵呵地为她冰凉的小手哈着热气，并给她做示范，激励她将雪球越攥越紧，越投越远。我的内衣随着她的玩兴浓厚渐渐湿透，但听见孙女开心的笑声，就是我最大的慰藉了。

我被孙女束缚住，任由她的意志行驶，以至于老伴儿下楼一探究竟，一脸埋怨的态度，当她看见孙女灿烂的笑容时，也不由得乐了。

午饭后休息，听见身旁的孙女梦里咯咯咯的笑声，我想她还沉醉在雪事中！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