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岗的小麂子⑦

小河丁丁

第八章小黑月有心事啦

“午睡或玩耍 12∶00—14∶30”

课程表上之所以这样安排，是考虑到孩子们天性好动，上午坐了三节课，下午还要坐一节课，那中午就不强求他们午睡了吧，让他们自由自在玩耍一通实在不坏。老师们当然还是希望孩子们中午能够睡一睡，这样下午上课才有精神，要不然，课程表上就不是写“午睡或玩耍”，而是写“玩耍或午睡”了。

吃过中饭，孩子们把课桌重新排好，就闹腾起来。

原来长蹄子的动物都是游泳高手。

小麂子、小香獐、小梅花麂和小野猪们扑通扑通跳进水潭，游泳，泼水，在苇草间钻进钻出，水里的倒影被他们弄得没有一刻能够成形。

大角老师和山猪校长也泡在水里，在离孩子们远一点儿的地方聊著什么。

画眉老师落在大角老师的枝角上，跳来跳去，心痒痒的，终于飞到浅水里，快速将腹部和翅膀沾湿了，赶紧又飞到枝角上，将羽毛一抖，霎时间形成一团水雾。然后她又飞到大树高处，站在自己的房顶上，愉快地唱起歌来。

大淘气小淘气这种长爪子的，天生怕水，先是蹲在潭边巴巴地望着，而后爬到大榕树上，沿着气根缒到水面上空，在同学们头上荡来荡去扮鬼脸。

黑月抱着一堆餐布来到潭边，洗洗涮涮。香獐老师拿着一本很厚的书走过来，对黑月说：“要不要帮忙？”

黑月说：“我一个人洗，你看书去吧。”

“那就辛苦你了。”香獐妈妈斯斯文文转过身，上树去了。她在楼道上慢慢地踱着，捧着书本，多么悠闲文雅。告诉你哦，香獐妈妈的办公室也摆满了书，数量也不比校长室里的少呢。

小黑月瞧在眼里，觉得自己好没面子，妈妈虽然也是老师，哪里有博学多才的老师的样子……爸爸更不用说了，拿他跟大角老师一比，怎么比得过……

斗斗在苇草间探出头，朝好朋友招着手。小黑月假装没看见，独自上了岸，来到妈妈的房间。

黑月洗好餐布晾在楼梯扶手上，回到房间，只见女儿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她以为女儿睡了，就轻轻来到门外，坐在阳台上。太阳挂在天空，丝丝缕缕的光线从叶缝倾注，仿佛下着金色的雨。满树叶子在暖暖的微风中摇动，沙沙沙，沙沙沙，当中飘荡着画眉老师美妙的眠歌。黑月惬意地眯上了眼睛，耳朵不时又警惕地动一下。

当、当、当──

下午的上课钟敲响，整棵大榕树仿佛抖擞了一下。

画眉老师不再歌唱，飞向别处去了。

黑月睁开眼，回屋催促女儿：“快起来，上课了！”

小黑月根本没有睡着，眼睛一直睁着呢。她默不作声下了床，也不看妈妈，低头走出房门。

小黑月走到楼梯上，往树底下一瞅，只见黑板跟前站着大角老师，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

下午这节是武术课，大角老师要教角斗术呢。小黑月虽然是女孩，没有角，却很想看一看大角老师的风采。

同学们早早就到了教室，因此小黑月是最后一个坐到座位上的。

小黑月刚坐下，大角老师就说：“我们到草地上去，这里空间狭小，活动不开。”

来到大榕树外边，大角老师叫孩子们排成半圆形，先看他表演。

大角老师身材高大，颈脖、胸脯和四肢多么健美，午后的阳光罩在他身上，密实的皮毛闪闪发光。那对巨大的鹿角更不说了，每个分叉都那么好看，边缘仿佛镀了金似的闪亮，多么叫人钦佩！

大角老师扭头甩脖，鹿角呼呼生风，化作一团光影，威力巨大，叫人不敢近前。只见他时而高高跃起，向上攻击，时而低头横扫，野草纷纷倒伏。他的动作多么优美，与其说是角斗，不如说是舞蹈，那是大开大合充满气概的力量之舞、健美之舞。他将天赋的才能与天生的形体完美结合起来，让防卫技能变成了一项赏心悦目的表演艺术。

大角老师演练完毕，做了一个潇洒的收势，立脖挺角，顾盼生辉，真是帅极了。

大淘气小淘气跳着叫好，挥着手爪，好像发疯一样。

小鹿、小獐、小猪比赛一样敲着前蹄，“嗒嗒嗒嗒”响个不停。

唯有小黑月看上去挺不自在，但是谁也没注意到她。

大角老师对斗斗说：“你去我房间，把假鹿角统统取来。”

斗斗跑去执行任务，小黑月赶紧跟在斗斗身后。

二人取来了假鹿角，同学们都来争抢。假鹿角数量不够，还差两副。粉鼻唇猪小七本来对角斗术不感兴趣，就跑到大榕树下，在黑板上画画。

大角老师对小黑月说：“角斗术嘛，女孩子不必学，你去跟猪小七玩吧。”

小黑月却很认真地说：“大角老师，我要学角斗术。”

斗斗把假鹿角让给小黑月，说：“你戴吧，我没有角一样做动作。”

接下来，大角老师就教孩子们做分解动作，小黑月学得比男生更起劲。下课时，小黑月浑身是汗，眼睛更加水灵可爱。然而，当妈妈过来给她递毛巾的时候，她的目光一下子又变得暗淡了。

回家途中，小黑月一直走在前边，避免跟妈妈说话。

经过一片泥泞地，妈妈叫住小黑月，指着她留下的脚印说：“你看，裸露的泥土尽量不要踩，一踩就留下蹄印，到这种地方要绕过去。”

小黑月明明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却顶撞说：“你怎么这么胆小？”

妈妈生气了：“我们要时刻注意保护自己，要是让狼啊猎人啊看到我们的蹄印，那可就危险了。”

小黑月说：“我们明天要上隐身课，学会了隐身什么都不怕。”

妈妈不再说什么，弯下腰很仔细地把小黑月的蹄印弄没。

小黑月甩一下小尾巴，跑得远远的，逃离妈妈的视线。

到了蔷薇岗，小黑月尽量不在家里待，独自在溪边柳荫下玩。啊，她见识了那么大的大树学堂，再回到自己家，顿时觉得这座屋子好小好小，要是可以一直住在大树学堂那才称心如意！她翻越了那么高的木芙蓉岭，在岭上望见了那么宽广的世界，这才发觉蔷薇岗不过是一片狭窄的土坡，过去怎么一直没有觉察呢？

小黑月一个人待在那儿，渐渐觉得寂寞起来。她把柳叶放到溪中，目送柳叶在波浪中跳荡着漂向下游，心想：爸爸妈妈说过，这条小溪会流到斗斗家门口汇入一条小河，那条小河又流到哪里去呢？她想在柳叶上写句什么话，身边却没有笔，另外她会写的字实在不算多。她将一片柳叶咬出一个明显的缺口，放到水里，希望这片叶子漂过斗斗家门口让斗斗看到。

正好黑月来洗做晚饭用的香草，这个既当老师又当妈妈的，赶紧把香草扔下，哗哗踩着水追上那片有牙印的柳叶将它捞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样做，要是让狼看到，让人看到，就知道上游有麂子了呀！”

小黑月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慌忙跳开了。她来到蔷薇架下，虽然妈妈看不见她，但她仍然不大自在。她从枝叶缝隙里望着天空中的晚霞，心中升起了由衷的向往之情——啊，要是能变作一朵云，那真是无忧无虑啊……狼不会伤害一朵云，人也不会，而且云的世界无边无际……她的眸子映着晚霞，也映着蔷薇架，真是美丽极了，但她还是默默流下泪来。小黑月以前也曾伤心流泪，那都是因为极小的事情，比如摔痛了呀，醒来没有看到爸爸妈妈呀，吃东西咬着舌头了呀，没有得到想要的小礼物呀……像此刻，因为一种不切实际的向往而黯然神伤，这是第一次。小黑月怎么也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个成长标志，当小孩子流下了这样的泪水，就开始懂事了，开始思考一些遥远而重要的东西了。大人们明明也是这样过来的，可当孩子们开始懂事的时候，他们就有些搞不清孩子们想什么了——哈，他们也觉得孩子们的心思就像天上的云呢，总也捉摸不透。

过去吃晚饭的时候，小黑月老爱打听上学的事，爸爸妈妈总是支支吾吾，不肯透露。今天从学校回来了，小黑月只顾低头吃香草，不吭声。

爸爸就问：“女儿，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小黑月不肯抬头，嘴里嚼得更响了。

爸爸又问：“喜欢大树学堂吗？喜欢同学们吗？明天还要去上学吗？”

小黑月只说了两个字：“要的。”

爸爸见女儿这个样子，不仅不生气，反而冲妻子笑一笑，说：“还是要上学，才上了一天学就斯文起来，有女生样子了。”

妈妈瞅瞅女儿，微微皱着眉头，但没有说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