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宗
山梁还是那样,上面一颗星星,闪闪发亮
中间高低不平
相对漆黑,就算是树木的魅影吧
风还是那样,忽来忽往
但刮得屋顶上的一片镔铁皮乱响
也是事实
寒冷还是那样,现在想给你说的
是它已经固定下来
固定在场院里,水管
箩筐,以及扫过雪的扫帚,上面都是寒冷
她削好了两只梨,把一只梨慢慢吃了,把另一只
放在一个托盘里,她出神地瞅着那只梨
出神地瞅着,没有声音
时光好像也没有流动,午后的一抹阳光
透过飘窗照在她的脸上
她的对面什么也没有
她有微笑,但不易觉察,那微笑
仅仅出现在
她把削好的那只梨
准备拿起来,拿起来,仿佛要拿给对面的那一瞬
山花,平静地接受着野蜂的来临,山泉也如出一辙,以平静
把偶尔从松树上落下来的松针
像我曾经送你一程一样,送出了很远
汩汩之声来自密林深处,看不见出处,但能想象
有一把管弦乐器,在石头
或者树缝里,已经替你弹奏了很久
所谓翻飞飘逝的落叶,离开这里仅是一个幻想
各种树木好像已经做好了化身为你的准备
风好像还在山脚下,但一定会吹来,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云,乌云,鸟,就那么多了,来而复去的一场雪
或者一场雨,幸亏是来而复去
乌云里忽然窜出的闪电,阳光和月光的编织机
一片彩纸或者丝绸做的风筝
牵着一根线的空,就那么多了
暮色,寒星,微漾
被风刮走的风,想象中什么都不像
但像风一样刮过的东西,很遥远,至今也没有落下
好不容易在草叶间找到了曾经遗失的手表
好不容易啊,山路那么
弯曲,林子那么大,树木那么茂盛
树底下长草的空地
一片连着一片,天空那么蓝
上一个星期天的郊游野营地是那么遥远
好不容易啊,在这块手表的周围
夜露曾经那么多
风曾经那么大,日出和日落
好像不在人间,至少,在不慎丢失它以前
灯影处有一只急速滚动的皮球,但要证明一个孩子
有多么快乐,却为时尚早
树林里有多种栖息的鸟,有多种将息的叫声
但不能说明,每一只鸟都精疲力竭
晚饭后我们仍然散步,仍然走在河堤上
但这种习惯,却不能印证我们之间就没有隔阂
麻烦多了去了,手机上有多少条朋友圈
就有多少桩人间事,但刷屏后,我一个都没有记住
我走后日出东山的时辰归你,月上柳梢的黄昏归你
一屋子鸟鸣和半院子阳光
归你,万花随风摇曳
和我不在时,周围山头上的那些寂静归你
归你的,你就收下,我走后
一棵树所有的叶子,有时候可能像回忆
一块石头露出地面的部分
有时候可能像看见,但无法直接是我,虽然
有时候你站在树下,有时候长时间地瞅着
一块石头
有许多日子没有进山,山就在山的那边
有许多日子溪水不是溪水
白桦林不是白桦林,而是一片清亮
一种宽阔,有许多日子
不知道草地上再有没有帐篷
再有没有野营
而帐篷已不是帐篷
野营已不是野营
而是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再也,没有联系,在每一个可能的时刻
晴空笼罩着它下面的一切,升降有序的风
吹一会儿,缓一会儿
吹的时候,南山灰沉沉的
缓的时候,北山耸动,有知觉
河水活泛,带着笑声
镔铁皮上面的寒冷、箩筐,以及扫过雪的扫帚上面的寒冷……无一例外,我好奇事物之上的另一种真实,这就是我对事物的想象。
想象让一个实体事物不再那么单纯,诗歌中的虚,正是这种复杂之后的结果。
想象是带有人的感情的。悲与喜,哀与乐,瞬间打开的东西还没有合上,往后就不必合上。
想象是革命的。想象是困难的。想象意味着你不再是你,因此,所有的想象,都是有意味的形式。
生命和时间让想象含辛茹苦。如果没有想象,果实里面就不会有波澜,生活中就不会有祈祷。
面对周遭,你想象了吗?今天,或者每时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