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作品

朱红萍

这面墙画完就完美收官了，他倒退几米，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自言自语道：“完——美”！

身后那个老人脸上的表情也比往日兴奋很多，张着没牙的嘴巴，眯着眼睛看看墙上的广告画，再看看他，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回头看了看老人，他想，收工之前，我一定再给这位一直陪伴着自己的老人再唱上一段。他写完落款，不忙着收拾工具。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往常这个时候，老人早该背着自己的草筐回家吃饭了。趁他不走之前一定给他唱一段，他亮了亮嗓子，咳嗽了一声。郑重其事地打了个前奏，今天，一定给这个唯一的观众来一段拿手的京剧唱段。他摆好架势，拿了一个撩胡子的动作，有板有眼唱起了京剧《打渔杀家》。

他本来就是个乐天派，画着画唱京剧是他的一大特点。这些天，他一边画，一边唱。引来很多人驻足观看，有好事者听到精彩之处还会叫号助兴。

几天过去，他发现一开始跟着看热闹的围观者逐渐散去了，观众越来越少。有的人只不过路过看上几眼，听上两嗓子就匆匆忙地里的农活去了。只有这个老者一直跟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他非常得意，唱得仍然起劲，情绪一点也没受到影响，画得也很起劲。

几天过去，老者成了他的一个精神寄托。画画、唱歌前先看看老者来没来。两个人也不说话。一个笑眯眯地看着、听着，一个又是画又是唱。偌长的一个墙面足有一里路，画了十多天。颜色上了一层又一层，京剧唱了一出又一出。

唱完“昨夜晚喝完酒和衣而卧”他终于忍不住问老者：“老先生，你喜欢画画啊？”

老者摇摇头，显然，他眼神也不是很好了。

他又问：“看来你对京剧有研究？”

老者根本不接话茬，而是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两手颤巍巍地捧着，不好意思，带着几分哀求的口气说：“你的活快干完了吧？我等你这些天了，你剩下油漆了吗？剩下的话给我油油我的旧水壶行吗？”他愣了足有半分钟，有几分失落，几分沮丧。

两个人正在尴尬地对视着，有一辆电动自行车向这边驶来，车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媳妇一边招手一边嘴里喊着：“爷爷，爷爷该回家吃饭了”走到近处，看到两个人正拿着水壶迟疑呢，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忙从老人手里接过水壶说：“爷爷，人家师傅挺忙的，咱不麻烦人家，咱回家吃饭”。

然后，她带着道歉的口吻解释道：“对不起，我爷爷是参加抗美援朝的老军人，这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旧军用水壶，他天天带着……唉，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来要上新漆。”

他又重新审视这个老水壶，这个几十年的老军用水壶被老人摩挲得已经没有了颜色，光滑得像个圆圆的铁球。

老人好像听明白了孙媳妇的话，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八十四的手势，然后拍拍自己说：“我八十四了，老天爷叫我走，我快要走了……”然后，把水壶对着孙媳妇说，“这留给孩子们，我怕他们嫌旧，求你给我上点新漆。”

他默默地打开一桶油绿色漆，油好底色，又用大红漆板板整整写上“最可爱的人”。然后，用画画的工具将水壶支撑起来，等它晾干。看看几天来的广告作品，他觉得，手里的水壶才是他最满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