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进出租屋（组诗）

张口

张口，1986年生于江苏东海。

女儿在我胸脯上熟睡

她的衣服又小了

身体那么香

我陷入长久的心慌

想起她说西瓜瓤是我的嘴唇

她说她是癌细胞

甜蜜中仿佛我即将死去

我多想看着她变老

她也看着我变老

我在她的胸脯上熟睡，然后死去

她抱着死去的我

我已死去很久的妻子又复活了

表白诗

我们在深夜散步

直到星星散去

夜色干净而潮湿

我想咬咬你洁白的额头

那是我的上帝

喝酒，想起河子

那几年，我喝了几十年

才能喝掉的酒

你坐在桌边哭出声

我趴在桌子另一边

也没有忍住泪水

苦闷的生活没有饶过我们的

青春、爱情、理想

偶尔，也有他们出现在我们的

酒桌上

后来，我变得温和

你练就好厨艺，讨好那些

我从未见过的

护士和小学女教师

还有附近的人

你拿着钥匙找不到锁眼

你在精神病医院上班却被父母

拉去检查有没有精神病

你现在是不是

想说：往事不要再提——

那些被我们丢在孔望山上的酒瓶

再也无人打扫

离别时，我们无法把那些

相聚的岁月呕吐出来

它们会始终在我们的记忆里

令我们难受

日 常

中年以后，酒话渐多

锁门，走出几里路

掉头回来

世界上的城市大同小异

拿出母亲塞给我的一沓煎饼

年后工作忙完时打开一看

霉掉了大部分

撕去霉斑，放进微波炉

就着年前带来的盐豆

喝了一大杯开水

煎饼有点硬——嘴中有血

看了部90年代的老电影

还是睡不着

爸妈、老婆、女儿，你们应该

睡着了吧

太阳在南方升起

我醒来后，眼睛睁不开

这里的白昼太重

晨光照进出租屋

花朵旁边站着一个雪人

她身高体重

是个秘密

她看着刮胡刀和婴儿霜

微笑着，她是否也想

刮一下胡子或

在脸上抹点雪花膏呢

他却一直没有挪动身子

一动不动很久了

桌子上的灰尘

盖住了她脖子上的红围巾

她微笑着，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就像他想起了他的女儿

离别时你在想什么

你的背后，风吹着落叶

时不时掠过我

掠过我们

我想搂一搂你

你笑了笑

我在想

你做的饭

究竟是什么味道

你有什么样的衣服还没有穿过

你答应我去你住的地方

看一看，买菜做饭

我看着你在房间里忙碌

那时的你

你在想什么

我的头能否借你的肩膀

靠一下，它很沉重

抽完这支烟，我就要走了

抽完了这支烟

你说：看——这样真好

我就要走了

你又点燃一支给我

我的头

沉重

放不下的沉重，从你的肩膀上

抬起

就成了漫长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