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可见性(组诗)

2019-11-13 14:55:41
山东文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椅子

孙 磊

一场座谈

界限在水杯里,世界也在

在宏大叙事的桌边,我支起一个帐篷

必须发言才能顶住那场暴雨

以及伴随着暴雨来临的雾气

相反的方向,他者如此逼真

一本假面的书,多重读法

通过物质化的崇高,我读懂了其中的玄机

界限。不止于对立,更进一步

它显示了一种跳跃,从他者的角度进入自我

进入迷途,两只苍蝇恰好路过

像蝴蝶一样问好

巨大的会场,我仍是孤身一人

黑色的幕布是调停者

它反对一切未知的、凶险的、贫穷的力量

它再次抓紧我,在我的言说中

拎出一片草原或者沙滩

它让我抢先像一个溺水的人

双手在漩涡中,有分娩的痛楚

但界限仍是鲜明的

在确立了我的失败以后,让我

成为一个充满言辞的玻璃器皿

我的易碎,正是

你的强硬

排斥之力

驰入黑暗的斜面,我是无力的

反驳成敌意,任何敌意都有其爆烈的酒性

我道歉,我的脆弱是再生的艰涩

我的罪驰入核心:肉体的、蒙昧的、畸形的壳

如果坐下来等一天不断的昏暗

不如索性就醉了,像一个斗士那样亮起来

谁不热爱一个激越的未来?而未来

一直颓废在我身体的夹角中,像失信的信徒

我道歉,在一切空洞的眼中,我是另一种空

它危险、锐利、盲目,带着惩戒的温度

赤裸裸地活着,花园会紧张得突然缩回一个点

而那个动力性的点,有太多的维度,太毒辣

不能自禁。但是否有一种纵声的沉默让我沉浸

让我在多次酣醉之间有一段出位的陶醉

我道歉,接受立体的质询之后

我仍需保持对奇异事物的忧虑

仍执着地成为一摊烂泥

生活从不是我们完全顺从的一种仪式

我道歉,一瞬间众人穿过我的岸,也有不悔的灿烂

也看到重叠的浑浊,延绵的粗鄙,复调的缭乱

一个人的多棱镜并非视像化的,它折射着多样的一天

一天下来,疲倦与幻觉有着无可争辩的软弱

弟兄们,就让我软弱一次吧,暮色已沿着防波堤

旋至我的喉咙,那是应声醒来的今天

椅子有一条边

椅子有一条边

是虚的,是一种你特有的虚

像虚线,无形中,它扣住你的手腕

绝对性在挽留中显得苛刻、无力

你掰开茶点,像掰开一场戏剧

游戏从你开始,一个又一个角色

玻璃一样,你中透着我和他

永远有一种数学的精确与混沌

在三角里,锐角是最弱的

你打开壶盖,往里添热水,你的手上

旧疤在骨节中咯咯作响

有时,它乐意滑过我的肌肤

在最凸处,寻找子弹

一种宁可灼伤的敌意,在指端

按住我的头发。你也会突然停下来

陷入极度的寂静。我只能看着

鳗鱼穿过你的手指,一瞬间

软下来,时间也软下来

床单上,一种疯狂的洁白状态

像鸟,沿着褶皱飞进你的目光

你不眨眼,它们就在里面盘旋

而椅子是根本上的事实

以某种巨大、细微,而又迫切的愿望

稀释了我的虚无

破裂的整体或浴室

别告别,在雕花的木质澡盆前,白炽灯的光

沿着你的右脸滑下来,像刚脱掉的衣服

窗外乌云趴在山脊上,仿佛空难

是被等出来的

窗台上,仍是你的毛巾、香皂、牙刷

橄榄味儿的死亡,从睡衣里伸着舌头

你不需要依赖它,核心本就是空的

梳妆镜下不是一地的水,而是

一地的火柴,你允许这样的悖论吗

在接受触摸前,你允许一阵破碎的火焰

形成草原吗?也许是去年的幻觉

在冷热水的阀门间徘徊,让你确信

爱也是有阶级的

但告别像绞肉机,熟练地绞碎生活

而你的骶骨多么寂静,靠在浴室的门上

别以为那是拯救的力量,你抽身时

支架上的书也会崩溃,像从岩石跃向瀑布的麋鹿

是你的书,你温暖的文字,你的文字

不像你一样决绝,它们并不认识冬天

它们永远醒着,小心翼翼地,不去

触及整体。淋浴早就废掉了

你早已不需要一种暴雨的挥霍了

你只写下,敲打键盘,从键盘中敲出黑暗

绿色,呈苔藓状,有毒

可见性

几乎无话可说了

话语,以沉默的语气窥视我

邻桌的孩子,有一张镜子的脸

他将我变成他的篝火

因我的地是凉的,我的地上

是不及物的破碎的纯粹的方格

像建筑,一个面一个面的分离

然后在失望中严格地统一

我对他挤了挤眼

一种充满象征秩序的力量

从他的惊讶里迸散

哈,我看见的价值判断呀

成为他今天的成长。我也使劲

跟着成长

但他却起身走了

在离我仅一个词的近处

他以我的名义

回避了我

纵向的思维

如果事实是横向的,我更渴望纵向的实体

空中的雨滴、地心的钻石,或者

对终极的拒绝与接受

我渴望纵向的散步,它绕过花坛

绕过一条河,也许仍有无数条河在等我

我绕过它,绕过必须的行走

即使停下也是行走,是绕过

坏天气也是好天气,绕过

纵向的旅行,阶级间有恶像杂草,绕过

真理无非是行走的秩序,也仍被绕过

谦虚的意志,还是绕过

有时候我会在权利和荣誉的台阶上停一下

停下时我的弱点全被敞开,而懦弱

不是弱点,不是行走中的黑莓,而绕过

也不是懦弱,不是海压弯了堤坝

而是用于抵消失败的步伐

如果这仍不够,我希望纵向的回应至少

有吮吸的连续性,让我不断地

成为反斥力,成为渐行渐远的船

在织物凸凹的人生表面

一把美术馆中的椅子

一把颠簸的椅子

瘫在那里

只身在那里,它

与我们保持周密的距离

在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间距中,它

辩证地接受着所有的目光

用它的无言、简练、庄严

和一贯的耐心

那怪异的隔膜

俘虏我们,像一只野鸭

俘虏一个池塘

它甚至发出沉默的叫声

或者用翅膀一样的欲望

敲打地面,声音

深入地壳

熔岩暗中牵着我们的手

走向衰老和迟暮

一把椅子

它凝视我们

看到我们的缺失

看到我们是空的

被溶化过的、虚无的

它便靠近我们

瘫在那里

走太湖

走太湖如同读史书

在混浊的水上

将自己读成历史的仆人

实际上我痛恨语言的扩张器

将那些雨中的寺院

读成旅游区,甚至读成

逃避现实的道场

拾级而上,我回望太湖

烟云中我读出了一种

否定的事实,就像路灯

拥戴一条夜晚的长蛇

我读出了蛇信子

风带来一阵轻微的嘲讽

一些菱形的尖锐的煤粒

打进我的喉咙

让我发不出声音

怀古

扑火的萤虫,也扑人

扑寂灭的蒲团,扑烟霭

扑迷途中三两只野兽,也扑

被驯化的山,被圈养的流水

扑透石,纸面如湖面,透彻的石头下

鱼儿生风,宿命被刮得叮当作响

扑书即是读书,扑剩余的时光

扑向美人、酒盏、笔墨

扑向落日、长河、星空

扑洁净的衣饰,也扑腌臜的心

而心越扑越凉

扑人生,是凉的

扑死亡,却满溢热血

唉,何时才能以扑死的决绝

扑摇晃不止的生

隐居

昏暗的仕途上,诗人高出了山峦

一同高出的不是散漫的心

而是又一条仕途,别处的雄心

被此处的风景挥霍

点评天下,如同点评诗

当一种黄昏来临,另一个黑夜

在溪流旁,自家的庭院中

不断稀释着不仕的仕途

烛灯初上,山野渐黑

笔墨生动处,他人的诗章

被分层叠放。一个诗歌的皇帝彻夜不眠

一条万古的道路终将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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