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彬
电影《石月亮》讲述的是,遥远的云南边境,怒江大峡谷这个伊甸乐园和平而宁静,善良的人们在自己的家园中幸福地生活着。傈僳族年轻英武的部落首领赫阿普和峡谷土司之女——美丽、热情的木灿娜来到石月亮下,情定终身,石月亮,这个关于美好爱情传说神物,见证了他们的爱情。沐浴着爱情的阳光雨露,他们的欢笑声飘荡在怒江两岸。然而20世纪初,英帝国主义这股邪恶势力,凭借铁蹄践踏怒江这块神奇而美丽的土地,父亲为保卫界碑而英勇牺牲,木灿娜继承了父亲的土司位,带领百姓们奋勇抗英。赫阿普被英军掳到缅甸,幸被缅甸公主喃罕相静救起,后他又将喃罕相静救回部落。看着赫阿普和喃罕相静成双成对来到,木灿娜以为赫阿普变心,鞭抽赫阿普,可无论在任何境遇下,赫阿普都心系木灿娜。善良的喃罕相静为赫阿普向木灿娜澄清了误会,并为保卫石月亮的家乡英勇牺牲。影片结尾,当赫阿普为保卫家园英勇牺牲时,木灿娜为她披上了火红的嫁衣。
电影《石月亮》抒写傈僳族人民抗英的故事,根据云南怒江傈僳族人民片马抗英事件的历史改编而成。影片以20世纪初云南怒江大峡谷各少数民族奋起抗击英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为背景,描写了傈僳族年轻的部落首领赫阿普赫(丁军饰演)和峡谷女土司木灿娜(周莉饰演)之间历经艰辛的刻骨铭心、生死不渝的爱情。缅甸掸族白象王的公主喃罕相静(王思懿饰演)抗英失败后流亡中国,进入怒江大峡谷,在傈僳族勇士的帮助下,打回家乡。影片表现了他们率领各民族群众与入侵者进行殊死斗争保家卫国的爱国主义精神,以及宽容、朴实、博大的民族胸怀与高尚品格。同时,影片寓意了战争给人类带来的深重灾难,从而呼吁:但愿人间充满爱,让硝烟逝去不再来。剧中不仅有英雄铁血,也有侠骨柔肠和凄美爱情,是一段历尽艰辛、刻骨铭心、生死不渝,并经过血与火考验的生死爱恋。
该片电影文学剧本2001年获第四届夏衍电影文学三等奖,该片2004年获云南文化精品工程奖,壮语版的《石月亮》电影2008年获云南广播电视奖电影译制片三等奖。
1969年美国阿波罗11号宇宙飞船成功载人到达月球时,尼尔·阿姆斯特朗成为第一个踏上月球表面的地球人。月亮,自古以来都被中国人视作阖家团圆和爱情长久的象征。阿姆斯特朗的一小步,不仅代表着人类的一大步,更是将浪漫梦想的步伐稳稳踏进了中国人的心坎里。天上有个月亮,那么地上呢?
怒江州有一条闻名遐迩的“东方大峡谷”——怒江大峡谷,在峡谷的深处散居着具有独特语言、民族文化的傈僳族人,他们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世代繁衍生息。令人称奇的是,这个古老民族的一些风俗和爱情观竟与当地一处景观息息相关,这一奇特景观就是坐落在高黎贡山上的“石月亮”——滇西各族神话中的唯一女神傈僳族的米司阿恰——石月亮山女神的栖居地。穿行在海拔近3000米的延绵大山中,脚底就是滚滚向南的怒江,抬头能看到一轮明月高悬于峰海山林之间。位于怒江州福贡县石月亮乡的月亮山风景区,面积约80平方公里,因山上有一个圆月形状的石洞而得名。石洞是由巨大的岩石溶蚀而成,洞深百米,洞宽约40余米,高约60米,洞口开阔。甚至沿着怒江北上至百里之外,都可看到这个透着白云蓝天的石洞。然而,海拔为3362米的石月亮峰并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地方,它与怒江江面的海拔高差约2000余米,坡陡路绕,十分难走,很多外来人都只能远观,也正因为行路艰难,包括当地傈僳人,都很少有人接近这个天然的“圣地”。
月亮山下的怒江峡谷两岸,世代繁衍生息着勤劳勇敢的傈僳族人民,“石月亮”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圣之物。当地傈僳族把石洞称为“亚哈巴”(意为“石月亮”),并坚信石月亮是傈僳族祖先的发源地,而傈僳人就是石月亮的儿女。如今,“石月亮”照耀下的福贡利沙底乡,被公认为傈僳族文化的发祥地,素有“三江圣地,傈僳之源”的美誉,且已成为著名的观景点,吸引着天南海北的游人慕名前来眺望“石月亮”,领略这独一无二的地质地貌奇观。每当云雾升腾,缥缈之间,“石月亮”时隐时现、或圆或缺的时候,置身于怒江大峡谷中就犹如身在天上宫阙,蔚为壮丽。2012年9月,石月亮的登山步道一期工程正式完工开通,“登月”终于不再遥不可及。
除了现实中确实存在的景观以外,关于石月亮的神话也有诸多版本在傈僳族人民中广为流传。但其中一点毋庸置疑,“石月亮”与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有关,而这个故事又与傈僳族的起源有关。比如这一则美丽的《石月亮》的传说:
很久以前,碧罗雪山腹地万物繁盛,居住在山脚下的傈僳族大力士批沙与他父亲刮木必、母亲氏乃金以及七个兄弟生活在一起,他们一家人靠打鱼、打猎、种包谷、稗子等为生。批沙是刮木必的第七个儿子,也是家中最能干的儿子,不到十岁就长得高大魁梧,力气特别大,而且还能在怒江上飞来飞去,村子里的人都称他为然抗爬、色究爬和比古爬(傈僳语,意为勇士、大力士和会飞的人)。有一天,批沙像往常一样来到江边捕鱼,捕完后坐在石头上休息,远远看见一位美貌的少女在花下绣花,可批沙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心里默默地想念着这位绣花姑娘。绣花姑娘名叫勒沙,是龙王的女儿,每天来这里缝傈僳包,是为了看“色究爬”批沙下水捕鱼,勒沙早就对批沙有了爱慕之情,他俩互赠定情之物以身相许,但是来到勒沙家,龙王对女儿找了一个平常人回来十分恼火,不给批沙吃饭喝水,还命士兵看守着勒沙。后来两人相约伺机逃跑,途中用箭射中了挡道的山峰,被穿出了一个大石环,批沙与勒沙两人就从石环中飞了过去,追赶的兵马再也不敢向前一步,这个大石环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石月亮”,傈僳语就叫“亚哈巴”。
二战时期,石月亮也的确是中国与外界连接的一条重要生命补给线——驼峰航线的重要导航地标。因此,石月亮有着浓郁的民族文化和历史文化积淀。
一直以来,傈僳人民对于“月亮”一词都有着一个神圣而极具浪漫主义气息的解释: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希望接近它。天生情怀如此,所以也滋生了无数故事,影片《石月亮》正是由此衍生而来。无论情节如何发展,时代背景如何变化,也改变不了“石月亮”作为一种浪漫美好象征而存在,由此生发出来的故事,或凄美,或悲壮,都改变不了对中华儿女勇敢善良的讴歌。
云南少数民族朴实勤劳,与人为善,这是早已被世人认识的身份“标签”,可是,当他们遇到独裁的时候,也会挺身而出,遇到强敌入侵之时,也有着拼死抵抗的光荣传统。辛亥革命期间,云南率先发动了护国讨袁的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的清匪反霸,也有少数民族兄弟的身影;抗日战争期间,云南滇军派出第 60军参加台儿庄保卫战,几乎全军覆没,却仍殊死抵抗。以成千上万流血牺牲为巨大代价换来的滇缅公路修筑,被人称为“血线”。日本占领腾冲,抗日县长张问德不愿做傀儡,带着队伍上山,长期与日寇周旋。这些,都是云南各民族人民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我们的少数民族同胞虽然地处偏僻,贫穷落后,但因为长期生长在恶劣的环境,他们从小练就了穿山越林、能骑善射的过硬本领,他们的民族性格里,总是有一种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英雄特性,当看到这些英国侵略军抢占土地,欺负百姓,烧杀抢掠,这些有血性的少数民族兄弟能够看得下去吗?他们会不奋起反抗吗?某种程度上说,在《石月亮》电影中,那一轮高挂夜空的“石月亮”,只是边疆少数民族同胞打击敌人、鼓舞士气的一个载体罢了。
德国戏剧理论家莱辛在其《汉堡剧评》中将剧作家分为两种,“天才的作家”与“机智的作家”。他说,“天才的作家只描写互相联系的事件,联结各种动机与效果的链条,使后者与前者相呼应,使前后得以平衡,处处排除偶然性,使发生的事件只能是这样,而不可能是那样,这就是天才为了把记忆的废品转变为精神的营养而开垦历史田野所要做的工作”。观照电影《石月亮》的创作,影片并不拘泥于表象的历史事件,而是在一种“大写的真实”中寻找表面之后、之外、之内、之下,忠于现实,却又超越现实。因此我要说,在《石月亮》的创作中,编剧甘昭沛表现出了某种“天才的作家”的特质。
2000年,在中国电影的先驱者夏衍100周年诞辰之际,甘昭沛创作的电影文学剧本《石月亮》在一等奖空缺的情况下,荣获“夏衍电影文学奖”三等奖,这是云南省首次获此大奖。根据云南省花灯剧团同名舞台剧改编成电影剧本的《石月亮》,写作于云南省建立“民族文化大省”的时代背景下。同时,为了让云南电影与世界电影进一步接轨,甘昭沛选择了傈僳族人民片马事件中流亡公主的抗英故事。因此,剧中不仅有英雄铁血,也有侠骨柔肠和凄美爱情。缅甸公主抗英失败后流亡中国,进入怒江大峡谷,在傈僳族勇士的帮助下,打回家乡,而傈僳族勇士又与中国女土司从小青梅竹马。该片反映了少数民族人民热爱家园、热爱和平的时代主旋律。在高扬爱国主义精神的前提下,塑造了饱满的人物形象与性格,展示了丰富多彩的边疆少数民族生活。同时,“石月亮”(当地人称“亚哈巴”)作为傈僳族人的保护神和精神家园,也在影片中被甘昭沛赋予了更为生动的艺术生命力。
影片开篇,就是雄奇延绵的大山与峡谷,气势磅礴,彰显出一种悲壮的美感,这就已昭示着故事的悲壮基调。紧接着的人物出场也十分“民族”,从身着傈僳民族服饰的赫阿普以弓弩射熊,再到与木灿娜骑马追逐,在独木成林下相会,在月亮山下情定终身……种种场景,无一不是少数民族元素的荟萃。就拿赫阿普手中的弩来说,看似简单的细节设置,其实暗藏玄机。弩在人类冷兵器时代曾是重要的作战工具,傈僳族有高超的弩弓制作工艺,且十分擅长于使用弩弓,傈僳族男子从小就弩不离身。因而,弩可以说是傈僳族的标志。傈僳族居住的高山峡谷区,过去漫山遍野都是茫茫的原始森林,各种飞禽猛兽出没林间——从影片中赫阿普以弩射熊这一点就能看出。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勤劳勇敢的傈僳族人民发明、创造了各种各样的生产工具,练就了一整套与凶禽猛兽搏斗,及适应环境、改造自然的技能与本领。傈僳族的弩和箭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其形状的确定,材料的选择,箭镞的安装,箭尾尾翼的设计等,都体现了多方面的科学原理,反映了傈僳族人民的科学才能与智慧。傈僳族的劲弩毒矢,不仅是他们的传统狩猎生产工具,而且还曾作为武器,在反抗历代封建统治阶级的民族压迫和经济掠夺的斗争中,在反抗外国侵略者、保卫祖国边疆的斗争中,发挥过巨大作用。
《石月亮》以男女主人公的爱情贯穿始终,却以俩人手持弓弩的方式“亮相”,这绝不是兴之所至的心血来潮,而是编剧精心构思的结果。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中,一头狗熊在狂奔,傈僳族年轻的部落首领赫阿普正在狩猎,当他瞄准狗熊射出一箭,却未命中,诧异之际。发现原来是有人捣乱——峡谷女土司木灿娜中途射落了他的箭。以箭射箭,何等高明的箭法!这一开笔不但喻示两人以硬碰硬的恋情由此展开,更为今后两人联手抗击侵略军埋下伏笔。看过影片,我们发现这个“开场白”有着以下多重含义:其一,女子敢于将男子射出的弩箭射落,一方面说明她“艺高人胆大”,同时也说明他俩关系之不一般,否则追赶过来的男子哪能那么快便能与之相拥,并且一吻定情;其二,体现出少数民族兄弟的民族性格。生活在怒江峡谷的傈僳族、怒族等少数民族,猎杀野兽为生存所需,骑马射箭是他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基本技能。通过这个镜头,作者想告诉观众,一个女子尚且能射出如此精准的利箭,更何况男人乎?“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射出,爱情之箭永不回头;这一箭射出,抗击侵略军的利箭,更是覆水难收!
影片中,英国侵略者凭借着坚枪利炮,攻城掠寨,滥杀无辜,这时候,腐败的清朝政府只能口头上一再抗议,却无法派出一兵一卒,正在这时,赫阿普被怒江边的少数民族兄弟姊妹推举,站到了抗击侵略者的最前沿。他义无反顾,不畏生死拿起了武器,率领众人走上了抗英的道路。诡计多端的英军抓到了缅甸王子,用其做诱饵,射杀了缅甸公主,国恨家仇一齐激起了赫阿普的民族仇恨,率众登上山巅,以滚石为武器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但毕竟,英国有强大的军队做支撑,流血牺牲是少不了的,影片结尾,赫阿普为保卫家园英勇牺牲,木灿娜无限悲伤地为心爱的人披上了火红的嫁衣;同样是年轻人,英军指挥官的命运却大相径庭,作为这场侵略战争的工具,他客死他乡,抛尸荒野,命运悲惨,即使他的未婚妻玛格丽特虔诚地向天主祈祷也无济于事,未能保全他们战争结束回家完婚的愿望。这就是侵略者的可耻下场。临死前,当英军指挥官不无遗憾地说着“这回我是真的回不去了”,口里一遍遍念叨着“玛格丽特”和“妈妈”,这时,富有同情心赫阿普砍伐树枝做了一副担架,谁知被前来营救指挥官的敌人看见,开枪打死了赫阿普,木灿娜高喊着赫阿普的名字,赫阿普还是倒下了,倒在了黎明前的战场……影片采用对比的方法,将侵略与反侵略、正义与非正义放在一起,将两个阵营两边都有人在追求美好爱情这样的情节放在一起,无非是想说明,爱情是美好的,谁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力,但战争是残酷的,正是这一场非正义的侵略战争,毁灭了两个人的爱情。电影通过形象讲述的故事,对战争的谴责,比生硬的教科书更有说服力。
如今,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的世界发展大趋势下,在世界传统及现代的多种文艺思潮和电影理论的影响下,全球范围内的电影创作都日趋多元。云南少数民族题材多元在这样一个更为开放的格局中,“以剧作结构多样化,多样化与回归原生态的人物形象塑造,多样化与回归生态影像画面的营构,色彩丰富的民族民间音乐的继续继承与创新,五彩斑斓的民族民间舞蹈的深度开发,来凸显影片的地域、民族、时代色彩,因而具备了一定的艺术价值”。这里作者强调了少数民族民间音乐、舞蹈的开发,其实还有民间文学——包含民间故事,比如我们现在介绍的甘昭沛编剧的电影《石月亮》,这一电影灵感的取得,这是傈僳族民族民间故事滋养的结果。
电影《石月亮》就诞生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影片中,云南怒江大峡谷傈僳族年轻的部落首领赫阿普和峡谷土司之女木灿娜及其民众与入侵的英帝国主义之间的冲突为剧中的主要矛盾冲突。与此同时,赫阿普、木灿娜、缅甸公主之间的爱情冲突成为影片中次要的矛盾冲突,两对矛盾冲突支撑起的木灿娜率众抗英、赫阿普被英军俘虏,喃罕相静救助赫阿普、赫阿普反救喃罕相静、木灿娜鞭抽和喃罕相静一块回部落的赫阿普、喃罕相静为异族牺牲、赫阿普牺牲后木灿娜为他披上了红嫁衣等故事情节丰厚而饱满,从而很好地阐释了影片反对战争、追求和平的主题。
众多像《石月亮》这样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已然成为新中国各少数民族心灵变迁的形象描绘,已然成为各少数民族弥足珍贵的历史文化资料,已然成为各少数民族地区自然和人文资源的较为有力的宣传品”,无论在“十七年”时期,还是在新时期,抑或是后新时期,它都在“促进我国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少数民族题材的电影,不仅能在少数民族地区思想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还能有力地体现民族平等、团结、和谐、共同进步等,也最大程度的保持文化的多样性,拉动地方相关经济的同时,更有利于维护国家的文化安全。这也是少数民族题材电影较之其他题材电影的艺术生命力的优势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