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莲（组诗）

沉河

孤 雪

我的心中藏着一首写雪的诗

它美好如雪，优秀如雪，洁白如雪

我一直不把它拿出示人

我怕它如雪般被玷污，如雪般被消融

终无意义地存在

我要让它只是有着雪的想象和情感

不可道之道，不可名之名

有着黑暗中的反光与寒冷，成就它的

孤傲与凄绝

一叶莲

大事即了。一叶莲默默生长

在干净的水面下，它断了的叶茎

在伤口上萌发新根。好像它

是自己的母亲，它产下了自己

新的叶慢慢成形，旧的

在水中洇去。不久，这片叶

也将消失于无痕。水面微微荡漾

不是来源于风。我看见我的自性

像这朵水下的莲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还有值得赞美的人

是那些在冬天穿着单衣的少年们

是过去多少年的恋人，离别后没再相见

镌刻着我的软弱、伤感与神经质的人

当我老了，倚老卖老

在课堂上带着一生的醉意

讲陶渊明，讲那个一出生就老去的诗人

他树立了人之所以为人的真正标准

当我老了，总结人生

最可贵处在于坚持过着单一的生活

做同一个梦，爱同一种人，做同一件事

过日出日落同一的日子，无喜无忧

当我老了，遗忘是我最美好的朋友

所有的致意献给他，所有的归宿属于他

他可能是上帝，也可能是佛陀

也可能是我眼望的苍天、脚踏的泥土

这样的流淌没有尽头，没有痕迹

我已老了，步履蹒跚，做个旁观者

立于黑暗中，轻吟一首歌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与子书

孩子，你一定得相信点什么

我的相信就是我相信

你一定相信了什么

你可以不相信天空中的浮云

但你得相信大地深处的根

你可以不相信雨后的流水

但你得相信一望无垠的大海

你可以不相信辉煌灿烂的夕阳

但你得相信深夜里一个人的悲伤

你可以不相信酒后的父亲

但你得相信小心翼翼的母亲

你可以不相信眼睛看到的、耳朵听见的

但你得相信自己的脾气

相信自由、善良、真诚

这些美好的事物，是你的后脑

你发现不了它们存在的面目

但它们就存在于你的头脑中

你要相信，巧笑与佞语是不可相信的

同样，嫉妒与仇恨更不可相信

你宁愿相信黑白分明的梦

不要相信彩笔画的一切

相信方向吧，不要相信道路，

上面会有坎坷与陷阱

相信你爱的人，更相信爱你的人

最后是相信这封信

我对你说的一切我自身深信不疑

参观大洼子村化石馆记

不做声。请听这些化石

我不能想象的古老骨头

发言。它们说着二亿五千年前

的故事，那时，还没有人类

更没有诗人这种怪物

情志是什么？语言是什么？

何为功？何为名？

哪来千秋寂寞事

哪来万古不消愁

它们说着，瞬间即永恒

永恒即一瞬。昔日沧海

今日桑田。那汪巨大的水

只是宇宙的一滴泪

陨落，枯寂

化为气，又变为雨

我视蜉游是蜉游

化石视我亦如斯

不做声，默默地前行

屋外是最新的春天

有多少生命正在诞生

他们欢欣鼓舞地到来

他们将得到爱，继续爱

度过或长或短的光阴

啊，光阴，光阴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