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境（组诗）

田晓隐

骑鹿过

长夜。月光打在琉璃瓦面上的声音

我听见了。失眠的梅花鹿也听见了。

有一瞬间。梅花鹿站在房顶上

眼窝里面有纯净的湖泊

比月光亮一点，比月光忧伤一点。

失眠的我，心思高过月光

梅花鹿驮着我，消失在月光的背面。

吴刚孤独，桂花树歪

酒壶遗落在人间

我眷恋着梅花鹿失眠的眼。

秋风过境

攀爬者腰眼胀痛，迎着秋风弯下

每个行走的人都害怕秋后算账

牙疼的人半夜出门

对着空荡荡的村庄

吞吃月光，腾空酒缸

从牙缝里剔出马匹和粮食

秋风把单薄的脚程无限拉长

大雨从山前移到山后

三百里山岗，落叶席地

萧瑟的枝条是洞口朝天的骨笛

大地呜咽。风吹旷野

我停下，任身影遮蔽一片落叶

但秋风总是捎来死亡的消息

一根骨头是一根鼓槌

一根鼓槌让一座村庄锣鼓连天

而秋风终究是一块飘移的抹布

从无停歇的意思，已空头账多次

弯腰抵御疼痛

大风浩荡。头顶白云

一朵白云就是一个判官

定夺生死。进退无路

唯有打开身体自谋一局，不借亦不还

年老了我想在红岩寺做个住持

在红岩寺，风不疾不徐

野草丛中翻飞的野鸡拉动山梁的弧度

牛羊在山坡上吃草

猪在圈里哼哼，鸡蹲在猪圈栏杆上

狗匍匐在屋檐下

偶尔有车拖着尾音驶过山间公路

像爬不动坡的老人

每次写到红岩寺

我能记起年少时翻过群山到百峰垭

回望红岩寺是不是红色

其实拐过徐家湾在羊五垭上

回头就能看见红岩

也能看见紧挨着的青岩湾

在红岩寺，风如虎

一到冬天吼着扑过每家每户

人们早睡早起

火炉上热气腾腾

春夏秋的红岩寺跟很多地方没有区别

红岩寺香火旺盛

并没有住持，更没有钟声

离别赋

冷风敲打窗户上的合金管

一曲离别前的笙箫之歌

雪粒子敲打瓦片

堆积在柔软的地方

人躲在屋里

雪粒子躲在背风的一侧

父亲乘着夜色出门看了几次

母亲看着通过门口的公路

念叨：千万莫上冻，千万别结冰。

他们希望我不要出门得那么早

他们又担心我搭不到车

我听了一夜

冷风敲打窗户、雪粒子敲打瓦片

最大的声音是心间的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