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惜
1
温檀接到父亲的电话,他们居然要给温林全款买车,还让她去帮忙挑车,温檀自然不情愿。
“温林才刚上班,而且还是实习期,现在买车太早了吧?”温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平淡地回复,其实心里早已翻起了巨浪。当初她工作的地方离家要转三趟车,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父母都不曾提出过买车的事儿。后来她靠着自己积攒的工资买了一辆二手车,父母也只赞助了一万元。现如今,父母却愿意拿出大部分的积蓄来给温林全款买车,这样的区别待遇,她心里能平衡吗?
但温檀终究拗不過父母,只能陪同他们去买车。一进4S店,温林就朝最贵的那辆车走去,显然他已经在网上搜罗了相关数据。跟在后面的父母脸色霎时变得阴沉,温檀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趁父母休息的时候,把温林拉到一边:“这次买车,用的都是爸妈的积蓄,平时他们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你可得长点心眼。”
“他们自愿给我买车,我又没逼着他们买。”温林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气。温檀紧握拳头,真想给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拳,可终究还是没有挥出去,“温林,这不是买玩具,这是买车。”
她的一声厉喝,终于让弟弟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彼此沉默好几秒,他才低沉应了一声:“知道了。”
温林最终放弃了他原来看中的那辆27万元的车子,只买了一辆性价比较高的13万元的车子。温檀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看到父母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要父母开心,一切都值得。她从来没有怪过被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影响的父母,毕竟他们给她的爱和尊重也够多了,对弟弟的那一点点的偏爱,她也就不计较了。
2
温檀不介意父母把最好的宠爱给弟弟,但她很介意把所有的苦难都给她。
温林买车不久后,父亲就生病了,因为之前全款买车用了大部分积蓄,看病就显得捉襟见肘,父亲拖着不肯去医院。这一切母亲和温林都瞒着没有告诉温檀,直到父亲忽然晕倒在附近的公园里,他们才带父亲去了医院。
温檀赶到病房的时候,面对拿着IPad打游戏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训斥:“你自己牙疼就急吼吼地要治疗,爸痛成那样子你就不知道多关心一下?现在还有心情玩游戏?”
父亲替弟弟解释说,是他自己拖着不肯就医,怪不得别人。看到父亲这么袒护弟弟,她更加郁闷:“爸,您儿子25岁了,不是5岁,您宠他不就是希望在未来能得到他的关怀和照顾嘛,您现在生病就应该得到照顾,可看看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父亲嚅嚅嘴想说话,最终没有开口,毕竟他也没有理由再袒护温林了,温林甚至连倒杯水都嫌麻烦,女儿坐几个小时车回来,还要先支付一万元的医药费。这样的情况下,面对女儿的质问,他眼神闪躲地背过身去。
检查之后,确定父亲是癌症晚期,化疗之后情况稳定了一些,便回自家休养。母亲让她辞了邻市的工作回家,温檀心有不甘,但实在不忍心放任重病的父亲不管,只能遂了母亲的意,辞了那份薪酬不错的工作,在本市找了一份薪酬微薄但时间充裕的工作,只为照顾父亲。
以前,父母眼里只有温林,可是生病以后,任何事情都要过问温檀,仿佛温檀才是能让他们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
然而温檀意识到这重视并不是爱,更像是讨好,觉得她可靠,能处理所有的事情,才依赖着她。就连这个时候,他们依然偏爱着温林,将他保护得好好的,不让他介入到照顾人的琐碎事当中。
3
温檀心里终究是有怨气的,一点点积攒着,终于在那一天爆发了。
那天温檀被派往乡下工作,回城要到晚上七八点了,傍晚时分父亲病情恶化,温檀当即给温林打了电话,让他送父亲去医院。可是等到她晚上7点40分到家,满脸苍白的父亲仍旧躺在床上,看到她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说:“去医院吧。”
“不是让温林送去的吗?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温檀愤怒了。
温林显然也被父亲的病情吓到了,一脸哭相地解释:“爸非要说等你回来再去,我怎么劝都不肯。”
温檀当时就崩溃了:“我和温林都是你的孩子,我们都有责任照顾你,不是我做事靠谱你就一定要让我做所有的事情,温林做不好就不让他做,他要去做了才会做。爸,我真的好累啊!”
“是爸的错,爸就盼着你回来。”父亲显然没意识到女儿会生这么大气,赶紧劝,越劝温檀哭得越凶。
也是在那天,从来都不太动手的温林主动蹲下身子,将父亲背下了楼,送往医院的路途也是温林开的车,他也将入院手续办好了。
其实他也可以顶一片天,只是父母习惯了让温檀顶起整片天,却从未考虑过,顶天的那个人也会累。
温林找到了在走廊上抱头流泪的温檀,轻轻拥住说:“姐,真的对不起。”
4
温檀渐渐明白,她无条件妥协换不来父母的觉醒,换不来弟弟的成长,她必须得有点“狠心”。
辞掉的那份工作,她厚着脸皮去问老板,可不可以再回去,老板说不介意,于是她就顶着可能会被父母指责为不孝的名头,选择回到邻市上班了。
得知温檀又回去工作,母亲急了:“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
“温林不是人吗?他不能帮你吗?”温檀直接怼回去。
“他很多事情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啊,难道你们把他当废人吗?”温檀是当着温林的面说这句话的。
温林尴尬地叫了声:“妈,我可以帮你的。”
温林照顾父亲的第三天,就来找温檀吐槽:“姐,你这个星期双休吗?爸最近脾气不好,我要被他折腾死了。”温檀简单回了两个字:“单休。”温林发了个委屈的表情过来。
这个弟弟,原本被父母宠在手心里,以为父母就是他的天;父母倒下,以为有姐姐顶着天,现在终于开始明白生活的残酷,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罩着他,他必须自己顶起头顶上的天。
温檀也没有彻底放手,只要有空,她就去医院帮忙。温林只要做了一点点小事,母亲的脸上就笑得跟花似的,这偏爱是没办法改变了。不过经历病床前漫长的照顾,温林也被磨出了不错的性格,那个混不吝小子开始变化了。
5
父亲的病情开始恶化,一切似都已成定局。
父亲弥留之际,手上插了不少管子,他用那只满是针孔的手,将温林和温檀的手交叠在一起,慢慢地说:“温林,你姐姐对咱们这个家付出太多了,你以后都要对她好,照顾好你姐和你妈。”顿了顿又说,“檀檀,爸这么多年的确是偏心弟弟,让你受了不少苦。”温檀听得眼泪哗啦落了下来。原来她心里的委屈,父亲都知道,可是她不想听什么道歉和嘱托,她只希望父亲永远健康就好。
父亲在次日凌晨永远地离开了。
父亲走后,温林像换了个人似的,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父亲的后事,因为怕母亲和姐姐悲伤过度,每天都在她俩房间里陪着聊天,等到她们入睡以后才离去,俨然有了男人的模样。
父亲离开一年后,温林居然开始张罗给温檀找对象。“我嫁出去就没人管得了你是吗?”温檀笑着问他。
“姐,我一辈子都归你管。坦率说,我感谢你在父亲重病期间严格管教我,不然,怕是父亲走了,我也真的完蛋了。”说完这句,温林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管能不能帮你物色到好对象,我都会努力挣钱,让咱们家的生活变得更好。”
看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温檀很想笑。看来,她的选择是对的。有时候一味对你所爱的人好,反而可能会害了他。舍得让你爱的人受苦,其实是给予他成长的机会。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