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妮 李坡 朱启超
2019年8月2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宣布设立美军太空司令部,并向首任司令约翰·雷蒙德空军上将授旗。
8月2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宣布成立美军太空司令部,表示“太空在美国国家安全和国防中处于中心地位”,要确保美国“在天空的统治地位永不受到质疑和威胁”。特朗普并任命现任美国空军太空司令部司令官雷蒙德为太空司令部司令官。
美国新成立的太空司令部是美国国防部第11个联合作战司令部,属于功能性的作战司令部,与网络司令部、战略司令部、特种作战司令部、运输司令部并列,旨在为地面部队提供卫星通信导航和导弹袭击预警,保护美国太空资产不受别国“干扰”和“破坏”。太空军预计在2020年底前成立,将成为继美国陆军、海军、空军、海军陆战队和海岸警卫队之后的第六个军种。美军参联会主席邓福德在8月20日举行的美国国家航天委员会第六次会议上称,太空司令部启动后将领导87支部队。
严格来讲,美军太空司令部并不是新生的军事机构。早在1985年,里根总统就曾设太空司令部,将其作为“星球大战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2001年9·11事件后,美国武装力量的中心任务转向反恐和国土安全,太空司令部于2002年解散,其职能被战略司令部合并。此次特朗普重设太空司令部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美国历来强调保持在太空中的领先地位,通过《国家太空政策》强调太空在国家战略中的地位,并一贯坚持要保持美国在太空中的优势。美军太空司令部虽然在2001年转入战略司令部,但美国内众多智库和学者不断渲染太空军事化,为组建独立太空军提供理论支撑。2016年初,新美国安全中心在《从庇护地到战场:美国太空防御与威慑战略构想》研究报告中提出“有限太空战”概念,认为“美国太空霸权不受挑战的日子已经过去”,鼓吹“构建为太空战、尤其是有限太空战做好准备的未来太空体系”,并提出研发有效的太空攻击手段、在卫星上安装太空防护系统、重视太空威慑体系的组成、将太空系统与常规作战功能分离等举措。
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军在太空领域动作频频。2017年6月30日,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重启国家太空委员会。同年12月11日,特朗普签署“太空政策指令-1”,制定重返月球并将人类送往火星的战略。2018年3月23日,特朗普政府发布新版《国家太空战略》,提出了“确保美国在太空环境中的强大竞争力”战略目标。6月18日,特朗普下令五角大楼立即启动组建太空军的进程。2019年2月19日,特朗普以备忘录形式签发第4号太空政策令《建立美国太空军》,明确最初将在空军部内建立美国太空军,作为美国第六大军种,未来时机成熟后根据需要在国防部成立独立的太空军部,并要求国防部为此制定立法提案。3月1日,美国防部发布《美国太空军》战略概要,阐述太空军的作用、任务、职能、权限和组织结构,太空军建设五年计划,以及与其它军种或机构的关系等内容。3月12日,代理国防部长沙纳汉签发《成立太空发展局》备忘录,正式成立太空发展局,旨在刺激国防部太空能力创新、引入私营机构推进新兴技术应用。
2010年2月5日,美国武器和空间系统制造商Alliant Techsystems及美国国家宇航局新一代太空探索项目在犹他州进行地面测试。
美国重设太空司令部,首先考虑的是太空力量在国家军事力量体系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因而必须得到优先发展。在2017年举办的美国第33届太空研讨会上,美国会众议院军事委员会战略力量分委员会主席麦克·罗杰斯当众指出了美“太空军”部队归属空军的不合理性:“太空力量必须得到优先发展,它不应该属于早晨一起床首先想到的就是战斗机和轰炸机的那支力量,真正的太空部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原因是它隶属于空军并处于空军的组织架构中。”其次,特朗普成立太空司令部,也是出于追求政绩的需要。自2017年开始,便有国会议员为组建太空军奔走,特朗普为了拉拢这部分国会议员,频频在太空领域发力。此外,美国商业航天近年发展迅速,特朗普提出组建太空军,可以借助商业航天的“东风”,扩大政治影响力,也可趁机将商业航天纳入国家太空军事力量体系。
太空司令部的成立,并不意味着美国太空军的随即诞生。按照美国副总统彭斯的说法,美国建立太空军需要完成四项工作:成立太空司令部,成立太空战斗大队,成立太空发展局,设立一位负责太空事务的文职助理国防部长。2019年3月,美国国防部已正式设立太空发展局。随着太空司令部成立,4项准备工作看起來已完成近半,但要得到国会的支持,从经费上给予配套保障,还需做进一步的努力。以太空发展局为例,国防部在2020财年预算中,为该部门争取1.05亿美元的预算。但众议院拨款委员会质疑太空发展局的任务和空军现有计划存在重叠,因而没有为太空发展局提供资金,并要求国防部长提交一份关于该机构的详细计划说明。
国会没有明确对太空军的拨款数额,是因为其内部对是否应成立太空军还存在一定的质疑,主要基于三个方面考虑:一是太空军独立成军的必要性。国会拨款委员会支持国防部提高太空军事能力,但是认为可以在当前的权力范围内将太空作为更高的优先顺序,而不需要创建新的军种。二是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未来五年内太空部队、太空司令部和太空发展局的经费需求将高于20亿美元,而不是国防部申请的5亿美元。三是担心太空军将来成为冗余机构。
纵观美国历史,每一个军种的成立都经过了大量的实战考验。如陆军在1926年时便已建立陆军航空队,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1947年,美国才正式成立空军这一独立军种。当时美国空军无论是装备还是战略战术理论都已相当完备,相比之下目前能够支撑太空军的实质性元素还比较少。而且,美军类似的重大编制体制改革通常需要经历漫长的论证周期。美军史上著名的《戈德华特-尼克尔斯法案》,历经四年论证才得以艰难通过。2013年开始酝酿的美军战区司令部编制及职能改革至今都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更进一步讲,美国太空军要想独立成军,需要冲破以下几道关口。一是得到国会的明确支持。美国会众议院军事委员会和参议院军事委员会授权国防部,才能建立新的军种。目前国会中反对的声音仍比较多。例如,众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亚当·史密斯认为,特朗普的太空军提案“太贵”,他的委员会将起草自己的太空军提案。参议院在一份国防授权法案的修正案中提议就组建独立的太空军设立一年的观察期。2020财年的《国防授权法案》对向太空部队派遣服役人员进行了限制,目前只允许空军成员调往太空司令部。美国太空军想要独立成军,只有得到国会支持,才能获得众议院和参议院拨款委员会的资金支持。众议院拨款委员在2020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中授权导弹防御局“在技术上可行的情况下”负责开发和部署高超音速武器和弹道导弹跟踪空间传感器星座,而国防部对太空发展局的职能设计中也包括高超音速武器相关研究。
二是修改《美国法典》第10卷。《美国法典》第10卷为国防部和各军种的作用、任务和组织提供了法律依据,目前有5个副标题,每个标题都涉及一种武装力量。美国要成立独立的太空军,必须修改法典,在第10卷中专门写入相关职能定义。2019年9月4日,美国空军代理部长马特·多诺万在国防新闻社(DefenseNews)主办的一次行业会议上发出呼吁:“为了取得进展,我们呼吁国会适当修改《美国法典》第10卷。使美国太空部队能够在与其它军种平等的基础上,为联合作战人员组织、训练和装备预备役部队服务。”
三是扫除美军内部障碍。妨碍“太空军”成军的最大羁绊其实来自美军内部。太空军成立后,不仅会大量接收原本隶属其它军种的太空作战力量,还将产生军种间权力切割、资源调配、经费划分等一系列问题。因此特朗普提议组建太空军后,就引发了美军内部激烈的“口水战”。作为美军当前拥有最多太空作战资产的空军,反对组建“太空军”最为激烈。美国空军部长希瑟·威尔逊曾表示:“把精力放在太空力量大规模组织调整上会放缓我们的工作进度。”空军参谋长古德费因认为,此举将会把原本归属于空军的太空司令部割裂成两股力量,最终反而削弱美国的太空力量。
特朗普的太空军虽然尚未真正成军,但在全世界已掀起又一波太空军事化的热潮。法国、日本、印度等国对进军太空充满热情。法国2018年批准了2019~2025年军事规划法案,计划拿出36亿欧元,发展新一代观测卫星和通信卫星,发射电子侦听卫星,提高太空监察监测的现代化水平。2019年7月13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宣布,将在空军内部成立一个太空司令部,这支新部队将在未来某一时刻被命名为“空天军”。据日本媒体报道,日本政府考虑发射能够在太空让他国军事卫星失去能力的干扰卫星,防卫省本年度将调查机械臂、电磁波、网络攻击等干扰卫星的手段,并根据调查结果最快于下个年度确定发展干扰卫星的方针,2020年代中期实施发射。日本所称的“让卫星失去能力”其实就包括摧毁或破坏敌方卫星,这是典型的太空战的一部分。2019年3月27日,印度首次开展反卫星武器实验,军方用弹道导弹摧毁了一颗低轨卫星,这次试验让莫迪总理自豪地宣布印度“已经成功进入太空大国行列”。印度军队还于今年7月25和26日借助计算机模拟举行首次太空军事演习,演习旨在评估印度未来所需要的太空作战能力,并为印军发展未来太空战争理论和军事学说提供依据。
美军太空司令部的成立,将进一步强化政府在商用开发太空领域的主导地位。2019年4月11日,时任代理国防部长帕特里克·沙纳汉在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听证会上表示,太空发展局将解决军方采办商业技术的问题,“真正利用商业创新能力”。美国国防部还认为,美国19万亿美元的经济总量也越来越依赖于太空,太空对人类现代生活方式至关重要。未来几年内还将有数千颗卫星进入太空,这将带来新的发展机遇,提升太空在美国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性。如果美国不能及时转变商业模式,就无法保持全球领先地位。美国国防部必须充分利用商业创新提升军事能力,包括发展能够探测和跟踪高超声速武器的传感器技术、新一代通信卫星系统等,最终建立一个适应性强、反应敏捷且领先于各种威胁的太空能力架构,使美军具备多领域指挥和控制能力。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高调发展太空军事力量,带有很强的与中国竞争的色彩。自2001年以来,美军开展了多次“施里弗”太空战系列军事演习,其目的就是为应对美国声称的“来自其他大国的太空安全威胁”,这里的“其他大国”暗指中国和俄罗斯。今年9月初,特朗普政府刚组织了新一轮以中国和俄罗斯为假想敌的“施里弗”太空军事演习。成立太空司令部和太空军,特朗普政府也有想效仿当年里根政府的做法,诱导俄罗斯、中国等被其称为“战略竞争对手”的国家加入新一轮太空军备竞赛的用意,就像当年拖垮苏联一样,对竞争对手实施“成本强加战略”。可以预见,美国在已决意加强对华战略竞争与遏制的背景下,试图在太空领域重新定义其主导下的游戏规则,有可能主动挑起针对中俄的太空军备竞赛。这些动向值得我们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