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访问蒙古国“一石三鸟”

杨涛

2019年9月3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蒙古国进行正式访问，普京和蒙古国总统巴特图勒嘎出席在乌兰巴托国家宫前的苏赫巴托广场举行的欢迎仪式。

应蒙古国总统巴特图勒嘎邀请，9月2日至3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对蒙古国进行了正式访问，出席蒙苏联军哈拉哈河战役胜利80周年庆典活动，这也是普京第四次访问蒙古国。访问期间，俄蒙两国签署了11份双边文件，其中巴特图勒嘎总统和普京总统签署的《友好和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是重头戏，普京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这份文件将是无限期的，并将两国关系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虽然普京在蒙停留时间不到24小时，但是对俄罗斯而言，此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访问成果颇丰。一是巩固了俄蒙传统友好关系，扩大了对蒙影响力，二是破解了蒙美关系快速发展对俄的战略威胁，三是挑起了蒙日两国民间早已忘记的敌对历史，达到了“一石三鸟”的目的。蒙古国此次外交成果“看上去很美”，但在炫目光环外表之下，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

传统友好关系成为维系俄蒙两国关系的纽带

随着苏联解体，蒙古国实行民主化和市场经济，俄罗斯对蒙古国的控制力和影响力逐渐弱化，蒙古国在均衡发展与俄中两大邻国关系的同时，积极发展与美日等“第三邻国”的军事和经济关系。多年来，俄罗斯在国内经济改革不力、国际外交空间遭打压和经济受到制裁等多重因素影响下，已经无力给予蒙古国所需的军事和经济支持，两国关系渐行渐远，能够维系两国关系的纽带只能依靠曾经过往的历史和传统友谊。今年正值哈拉哈河战役胜利80周年，俄罗斯希望以此为契机，共同纪念凝聚着两国血与火的兄弟友谊，巩固传统势力范围，加强对蒙古国的影响力。

哈拉哈河战役是1939年5月至9月，苏蒙联军在朱可夫元帅统一指挥下，在哈拉哈河地区粉碎了日本关东军“北上”的企图，以机械化集团作战方式，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朱可夫元帅也因此战成名。哈拉哈河战役获胜，苏联进一步巩固了对蒙古的控制，这也是自日俄战争以来，两国间发生的最大规模的战争。哈拉哈河战役虽然是一场不为经传的战事，但是对二战局势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俄罗斯十分看重今年的庆祝活动，俄蒙两国政府间多次就纪念活动进行沟通。为了烘托气氛，从8月23日至9月3日，俄罗斯在蒙古国举行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突出的主题就是“两国人民，一个胜利”，是“兄弟加血肉”筑成的传统友谊，特别强调此役对保障蒙古国独立与安全有着重大意义。俄方为此派出了强大的阵容赴蒙，俄罗斯石油公司甚至出资8800万欧元，为哈拉哈河县建医院、学校和幼儿园及做美化绿化工作，蒙俄关系仿佛又重新回归到曾经的荣光和辉煌，蒙古国民众对俄罗斯的感情有了极大的提升。

蒙美关系快速发展威胁到俄罗斯安全

近两年来，蒙美关系互动频繁。2018年9月，蒙古国总理呼日勒苏赫对美国进行工作访问，就蒙美关系与合作现状交换了意见。2019年6月，时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突访蒙古国，拜会了巴特图勒嘎总统，双方就两国发展合作交换了意见，并就地区安全、能源领域合作交流了看法。在蒙期间，博尔顿分别会见了国家大呼拉尔主席赞丹沙塔尔、总理呼日勒蘇赫，并与防长恩赫包勒德和外长朝格特巴特尔举行了会谈。博尔顿在离开蒙古国前对媒体表示，“美国政府愿意深化与蒙古国的关系，双方就两国安全合作进行了广泛讨论。美国的亚太战略中包括东亚、西亚和蒙古国，这些地区十分重要，我们与该地区的蒙古国和日本合作紧密。在亚太战略的利益与合作中，我们将蒙古国作为中心。”博尔顿强调，“美国政府认为蒙古国十分重要，两国不仅在经济而且在安全方面深化合作。”此间评论认为，博尔顿访蒙，是让蒙古国远离上合组织，远离中俄两大邻国。

紧接着8月初，巴特图勒嘎总统对美国进行为期四天的国事访问，推动美国国会尽早通过“第三邻国”贸易法。随后8月8日，美国新任防长埃斯珀到访蒙古国，这是埃斯珀7月23日任职以来首次出访，开启了对亚太五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蒙古国、韩国的访问行程，从上述国家中可以看出，蒙古国是唯一的美国非同盟国家。在蒙期间，埃斯珀拜会了巴特图勒嘎总统，与蒙防长恩赫包勒德举行了会谈。他表示，“美国致力于深化对蒙关系，意义在于实施反制中俄战略。美国认为，蒙古国战略位置重要，位于中俄两大国之间，尽管无出海口，但未来十年仍然是五角大楼的优先方针”。埃斯珀作为美防长首次出访选择蒙古国，提升了蒙古国在该地区的重要性。

而美国退出《中导条约》后，五角大楼即有意在亚洲部署新型中程导弹，俄罗斯采取多种措施进行反制。俄罗斯媒体题为《美国正准备在蒙古国部署导弹吗》的报道称，蒙古国位于中俄之间，距离合适，成为了最佳选择地，在广袤的大草原部署1?2套发射装备很难被发现。美国可以就与蒙古国开展经贸合作为条件，促使蒙古国做出决定。特朗普与巴特图勒嘎在白宫会面时，重点谈到了军事与安全合作问题，博尔顿和埃斯珀先后访问蒙古国也说明了这一点。虽然蒙古国否认了这一说法，但还是让俄罗斯放心不下。

蒙古国作为俄罗斯的战略门户，蒙美不断深化军事交流与合作，已然对俄罗斯构成了威胁。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反制措施，包括继续向蒙古国提供军事技术援助、俄军高级军事代表团访蒙。在此次俄蒙两国总统签署的《友好和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文件里，俄罗斯已经从双方确定的条款中，获得了安全保障，内容包括：双方不参加针对对方的军事政治联盟;不与第三国签订违背另一方主权和独立的条约;任何一方不允许第三国使用本国领土从事反对另一方的侵略或暴力活动;俄罗斯尊重蒙古国有关“不允许在本国领土部署、经过外国军队、核武器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政策。条款中也涉及双边经济合作，显然对俄方更加有利，方便俄继续加大对蒙古国的经济控制，内容包括：提高过境运输效率，建设跨境运输走廊，双方继续进行1520MM宽轨铁路建设工作;俄罗斯继续向蒙古国提供出海口。俄罗斯仅仅通过文件的形式，不仅成功破解了美国的战略意图，同时也进一步加强了对蒙古国的影响。

俄提醒蒙古国：日本曾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近几届蒙古国政府都将经济外交作为国家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蒙古国也有意将日本打造成“第三邻国”开展双边经济合作的标杆。随着资源重要性日益凸显，蒙古国近年来逐渐成为大国外交博弈的热点。2015年2月蒙古国与日本签署了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这是蒙古国首次签署此类协定。日本觊觎蒙古国的矿产资源，安倍执政后，多次与蒙古国前、现任总统会面。蒙古国媒体报道称，安倍不仅希望获得蒙古国的优质煤炭，更重要的是希望与蒙古国合作开发稀土。

日本在蒙古国深耕多年，“草根计划”项目涉及教育、医疗、卫生等民生工程，深受蒙古国民众支持。日本也是蒙古国的最大援助国。在日本国粹相扑运动中，朝青龙、白鹏等横纲级选手，都来自蒙古国。这项运动沟通了蒙日两国民间交流，促进了民间关系发展。在2003年蒙古国进行的民调中，日本被蒙民众认为是“对蒙古国最好的国家”。对于日本给予慷慨帮助，蒙古国同样也给予了很丰厚的回报。蒙古国政府愿意帮助日本在朝鲜归还被绑架人质问题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多次在乌兰巴托举办日朝相关人员会晤。蒙古国还坚定支持日本“入常”，并称“这一立场不会改变。”蒙古国媒体中，有关日本的负面新闻几乎没有，对两国间曾经的交战历史无人提及。

日蒙民间交流与高层互访不断，提升了两国友好关系民意基础，与此同时也动摇和冲击了俄罗斯在蒙古国民众中的地位。普京利用此访高调而隆重地纪念哈拉哈河战役胜利庆典，就是想“唤醒”蒙古国民众，要牢记俄蒙两国人民和两国军队曾经并肩作战，打击日本侵略者，保卫了蒙古国国家独立与安全，不要忘记是俄罗斯拯救了蒙古国，也只有俄罗斯才是蒙古国真正的朋友。时过境迁，在此次普京访问蒙古国前夕，蒙古国著名民调机构“CANT MARAL”进行了“蒙古国人认为哪个国家是最好的伙伴”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俄罗斯是最值得信任的国家”，69%的蒙古国民众认为“俄罗斯是最好的朋友”，只有16.4%的民众认为“美国是最好的伙伴”。无论是为了烘托访问气氛，还是为了彼此双方的脸面，俄蒙两国领导人对这一民调结果还是十分满意的。

蒙古国对此访的考虑与期待

蒙古国外长朝格特巴特尔表示，“当今世界形势发展瞬息万变，蒙古国应建立与此相适应的、安全的、平衡的外交机制。蒙古国已经与联合国五常中的三个国家俄中美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这是蒙古国保持外交平衡、保障国家安全的重要条件”。这也道出了蒙古国的真正目的，就是平衡发展与俄中两大邻国以及美西方“第三邻国”关系，通过政治和外交手段，保障国家安全。

在与俄中美三国建立的战略伙伴关系中，显然，蒙俄间建立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更胜一筹。不仅在“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之前加上“友好”，更是为了突出蒙俄两国的绝对互信和长久友谊，又加上了“无期限”，其背后表明了两国关系是永恒的、不可改变的深层含义，这在外交活动中是很罕见的事情。蒙古国希望俄罗斯继续发挥其历史作用，保障其国家独立与安全。俄罗斯也同样认为“蒙古国是俄罗斯外交的重要方向”，因为发展与蒙古国在各领域的合作是俄罗斯亚洲政策的优先方针，因为蒙古国是俄在其亚洲传统势力范围的第一站，两国关系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俄罗斯通过加强与蒙古国在政治、经济、军事等关系，努力恢复对蒙古国的影响力，遏制美日对蒙古国的渗透，同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蒙古国在经济上对中国的依赖。

2019年8月8日，美国国防部部长埃斯珀（右）访问蒙古国，蒙古国是他出任国防部长之后首访中的一站。图为埃斯珀接受蒙古国赠送的马匹。

蒙古国各界对普京访问成果评价不一

尽管蒙俄两国高层高度评价此次访问成果，俄罗斯媒体也认为签订《友好和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条约》提升了两国关系。但蒙古国媒体和学界也有观点认为，蒙古国没有从此访中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

蒙对蒙俄政治关系发展很满意，但是蒙古國更需要的是从双边经济合作中获得收益。在蒙俄签署的10份文件中，大部分是关于服务贸易，蒙古国政府迫切希望解决的能源供应和矿产领域投资并没有触及。有蒙古国学者认为，2014年普京访问蒙古国时签署了13份的协议、议定书、备忘录、联合文件等，内容涉及城建、铁路、民航等领域。五年过去了，到目前为止，仅仅完成了一项，就是俄蒙两国持普通护照公民互免签证30天。而此次签署的几份文件都是谈论多年的老话题，普京此访也没有打破这个传统，这次访问仅仅是提醒已经忘记的“家庭作业”。蒙古国外长朝格特巴特尔面对媒体提问时解释说，蒙俄双方都存在官僚体制问题。蒙古国学者认为，原因在于蒙古国的政局不稳定，施政消极，经济问题政治化严重，未能将访问成果转化为发展的动力。前总理巴亚尔曾形象地比喻“上层谈妥了，中层签字，然后是未完成的工作清单不断延长。许多重大问题都停留在言语中，这就是蒙俄合作的现状”。

据俄海关通报，2018年俄蒙双边贸易较上年增长21%，达到16.5亿美元。然而实际情况是，蒙俄贸易极不平衡，蒙从俄进口的95%商品是燃料、油料。蒙古国希望向俄出口肉类，特别是建设额根河水电站，以期摆脱对俄罗斯电力的依赖，但俄罗斯并没有顾及蒙古国的需求，普京在访问中也没有涉及该话题。俄罗斯提出将向蒙提供1000亿卢布的贷款用于蒙古国铁路建设改造，对这一说法，蒙古国学者认为，若与以往已经签订的铁路规定相违背的话，这份贷款能否真正实施还是未知数。蒙古国一知名的外交官评论说，与俄罗斯签订的协议都是停留在纸上。更有蒙古国媒体一针见血地指出，蒙俄两位总统间的友好关系和友好会晤是最优先的问题，但这对蒙古国经济发展又带来多大的益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