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以来,凡为帝王皆贼也。……今也有负数匹布或担数斗粟而行于涂者,或杀之而有其布粟,是贼乎?非贼乎?曰:是贼矣。……杀一人而取其布匹斗粟,犹谓之贼,杀天下之人而尽有其布粟之富,乃反不谓之贼乎!过里而墟其里,过市而窜其市,入城而屠其城,……大将杀人非大将杀之,天子实杀之,……官吏杀人非官吏杀之,天子实杀之。杀人者众手,实天子为之大手。
治天下者惟君,乱天下者惟君。治乱非他人所能为也,君也。小人乱天下,用小人者谁也?女子、寺人乱天下,宠女子、寺人者谁也?奸雄、盗贼乱天下,致奸雄、盗贼之乱者谁也?
穴墙而入者,不能发人之密藏;群刃而进者,不能夺人之田宅;御旅于途者,不能破人之家室;寇至诛焚者,不能穷山谷而遍四海。彼为吏者,星列于天下,日夜猎人之财……如填壑谷,不可满也。夫盗不尽人,寇不尽世,而民之毒于吏者,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立国之道无他,惟在于富。自古未有国贫而可以为国者。夫富在编户,不在府库。若编户空虚,虽府库之财积如丘山,实为贫国,不可以为国矣。国家五十年以来,为政者无一以富民为事,为言者无一以富民为言。
黄鹤楼边别故人,梅花五落楚江滨。十年结客朱家侠,一夕逢君范叔贫。燕市同游难再得,天涯暂聚且相亲。共怜头白风尘际,杜曲无田误此身。
唐铸万先生,赋资英果,制行高洁,举于乡,一为令。即罢归,尽发百家之书而读之,考古证今,求其成败得失之故,洞然心胸。晚而学道,奋以圣贤为归,默证潜修,多所自得。不为应酬之文,意所欲言而言之。每一篇出,人争传写。
宁都魏叔子见先生《潜书》,曰:“是周秦之书也,今犹有此人乎!”每接宾客及致书于人,必称唐子之文掩汉而上之。
大率愤时嫉俗,多寓经济于议论。而文无根柢,伤于剽锐,亦间为涩体,而弥不工。其论亦或迂谬不可行,如谓天子亦可效庶人夫妇居家之法,缝纫庖厨,数妾足以供之;洒扫粪除,数婢足以供之;入则农夫,出则天子;内则茅屋数椽,外则锦壤万里;益显天子之尊,而奄人宫女之患永绝。此足笑倒千人矣!然亦有快利可喜,且可以考见当日事势者。
这部《潜书》,刻意攀追周秦诸子,想成一家之言。魏、潘恭维的话,未免过当。依我看,这部书有粗浅语,却无肤泛语;有枝蔓语,却无蹈袭语。在古今著作之林,总算有相当位置。大约王符《潜夫论》、荀悦《申鉴》、徐榦《中论》、颜之推《家训》之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