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驭住自己就驾驭了文学(评论)

2019-11-12 15:37史习斌
鸭绿江 2019年21期
关键词:文化冲突校园生活安迪

史习斌

自从以出生年代为主要依据的代际划分盛行之后,文学圈可谓新代迭出,大家似乎都在比谁更年轻。按照这一“逻辑”,我辈70 后好像都不好意思开口了;80 后“火”了一阵之后也成了昨日旧宠;如今,最老的90 后也快步入而立之年。当大家都在挖掘和渲染10 后小学生诗歌的时候,也似乎只有00 后的“老哥哥老姐姐”们暂时还配在舞台上走几圈。因此,当我读完《密尔沃基的那些爱与死》这篇小说,看到隐藏在最后的“朱夏妮,2000 年生于乌鲁木齐”的作者简介时,有那么一刻着实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

其实我也认为,将代际划分应用于丰富多变的文学很是有几分粗暴与无能。你把他们划为一代,他们自己却在闹“分裂”;你认为他们是统一的整体,他们却是各有各的个性。当然,也不可否认,差不多年龄的人还是具有不少共性特征的。比如00 后,总体来说,基本没有经历过大的时代波澜和与之相关的个人命运的大起伏,也不会体会到物资极度匮乏和社会混乱、思想禁锢等过去特定年代的遭遇。对于这一代际的人而言,整体的统一性得到了强化,个体的离散性也在加剧,国家和社会仍然是“大叙事”,个人却步入了“小时代”。对于00 后文学写作者而言,不到20 年的人生,体会到了丰富与自由,也会遭遇贫乏与无力。

不过,有一种扬长避短的方法,就是以自己的方式书写自己熟悉和能够驾驭的领域。在我看来,朱夏妮就成功采用了这一方法。与所有00 后一样,她暂时没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却有着热腾腾的在场的青春。朱夏妮出版的诗集《初二七班》、小说《初三七班》和《新来的人:美国高中故事》,以及本篇小说,都是青春故事。这种青春不是《挪威的森林》式的青春回忆,也不是站在他者的角度书写别人的青春,而是仍处于青春年代的朱夏妮自我书写的自己或自己一代的青春。这是一种在场的青春。这个10 岁就开始写诗的文学少年,用诗歌、小说的多维视角,短短几年时间就写全了同龄人的青春。在《汤姆斯老师的爱与死》中,这种青春的脆响与悸动也跃然纸上。《睡衣日》中星球大战的舞会主题,黑人女孩啦啦队队长有些露骨的白色睡袍,每天白板上那些诗意跳动的“段子”,艾米丽和复合的男友“就那么发生了”的“有些事”,都是不同版本的青春注脚,带给高四学生探索的欲望、新奇的幻想和选择的迷茫,也让她们产生了身体的萌动甚至情爱的蠢蠢欲动。《安眠药》中,安迪给卡尔放了过量安眠药导致卡尔昏睡了两天,事发后,安迪被“礼貌”劝退回到中国。安迪和卡尔的同性情感纠葛是一个另类的青春故事,安迪因为朦胧的爱而做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的“糊涂事”,卡尔最后没有诉诸法律而是选择原谅安迪,也是因为心中残存的那点爱意。这样的行事方式和最后的处理方式都只有处于爱之朦胧期的青年学生才会选择。朱夏妮以同龄人的身份去表现青春的多样性,少了居高临下的“指引”或“教训”,多了几分作为青春“一分子”而具有的平等的同情心和同理心。

与青春书写相关,朱夏妮可能暂时无法总览社会生活的广阔,却可以把笔触伸向熟悉的校园。这个校园不是主流期待的校园,而是集中学生生涯中的那些趣事、奇事的充满故事的校园。以一句“天上有老师吗/有我就不去了”语出惊人的朱夏妮,也表现教育的畸形,也有对教育现实的讽喻。但她并不是离经叛道者,她并不反教育,也并不在文学中动摇教育的根本秩序,而是以一个文学写作者的敏感发现校园生活中的美好与忧伤,集中表现那些给自己带来深刻印象和很深感触的心理瞬间、现实图景。13 岁出版诗集《初二七班》,14 岁出版长篇小说《初三七班》,18岁出版《新来的人:美国高中故事》,刚进大学不久的朱夏妮,已经用文学的形式对过去的学生时代和校园生活进行了全面的“总结”,用文字保存了一个青年女生对社会和人生精彩的管窥。毋庸置疑,这种校园书写还将继续,成为朱夏妮丰富的文学资源。

朱夏妮2014 年赴美读高中,目前在美国念大学二年级。几年的异国生活和学业学习,使她对美国的社会环境经历了一个从陌生到熟悉的变化过程,随之而来的是生活方式、思维方式、教育方式和整个文化的巨大差异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理变化。对于一个不到20 岁的年轻女孩,面对如此突然和巨大的变化和差异,可能暂时还无法全面而深刻地把握,但朱夏妮却以文学为审视的切入点,写出了部分留学生的异国生活样态,写出了文化冲突给一个青年学生带来的震撼与震撼之后的迷惑与思考。出国留学对于学生而言,最大的冲击应该还是来自文化。如果说《睡衣日》里的中国留学生“我”在宗教课上面对信仰的“不和谐”还能够自我调适的话,《佛珠》里的西蒙则是文化冲突的生动体现。众所周知,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也是最容易引起文化冲突的国家。在《佛珠》中,不管你是越南人、泰国人、墨西哥人还是中国人,都需要上宗教课。来自中国、信仰佛教的西蒙在做弥撒的时候,“闭上眼睛,低下头,手捏着念珠伸进口袋”,口中轻轻念着什么,直到弥撒结束时,“西蒙的口袋还动着,手不停地捏着那串珠子”。这是一种典型的因信仰不同而引起的文化冲突在一个青年学生身上的反映,朱夏妮抓住了宗教这一文化中最稳定、最突出的因素进行细描式的表现,成为她异国书写中直指人心,也是最令人深思的部分。

这篇小说名为《密尔沃基的那些爱与死》,由四个相对独立的故事即《睡衣日》《佛珠》《安眠药》《汤姆斯老师》组成,四个故事之间直接的联系是“我”(安妮)和罗蕤琳两个串联式的人物,作者用相同的教育环境和文化背景将这几个故事连缀起来成为一个相对融合的整体。这未尝不可以理解为一种尝试。包括小说的文体形式和叙述方式,并未步入创作成熟期的朱夏妮可能暂时不能娴熟地驾驭各种复杂变幻的写作技巧,也暂时无法创造足够先锋或有标本价值的小说文体样本,但她却用最朴实的记录方式呈现了颇有真实感的生活图景,用简练而富有韵味的语言写出了单调而又刻骨铭心的校园生活的多样情态。尤其是第四个故事《汤姆斯老师》,用生动的细节刻画了一个洒脱、多才、有思想、有温度却又死于冷酷之爱的汤姆斯老师的形象,写出了一个中国留学生对美国式教育方式利弊的思考,也从侧面反映出美国教育的以生为本及师德要求的严苛。这些情感的感觉和意义的赋予,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者所采用的表达方式,一种将文学还原成文字,将小说的虚构性和自传的真实性高度结合的表现手段。

所以我说,任何一代人都有他的幸运,自然也有他的不幸,关键看你如何去把握和转化。00后的朱夏妮抓住了自己的优势,懂得扬长避短,带着自己的青春体验,写自己熟悉的校园生活,取自己身处的观察视角,选择自己适合的表达方式和书写方法,写出了自己也就写出了文学,能够驾驭住自己也就驾驭了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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