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的秋天(组诗)

2019-11-12 13:24南书堂
扬子江诗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线团关山补丁

南书堂

缝补丁

秋雨是一门手艺,这个认知

源于我顽固的记忆——

秋雨一针一线缝着大地的补丁

母亲一针一线缝着我们的补丁

似乎秋雨有多少

母亲的针线活就有多少

我们替母亲绕线团,也猜测

替秋雨干这活儿的

是云,还是闪电?

猜不准时,我们就把线团

皮球一样抛来抛去,做起了

贫穷里的奢侈游戏

母亲像跟秋雨在比赛

但以我们的偏见,母亲的手艺

才是最好的——令我们难堪的补丁

总会被她拼成漂亮的图案

且越穿越暖

而秋雨缝补的衣裳,越穿越冷

母亲后来再无补丁可缝了——

我们赶上了好时代

母亲荒废了好手艺

但秋雨还在年复一年缝补着

因为,大地上要缝的补丁

还是那么多啊,那么多

弯腰的秋天

沉甸甸的果实,让它们

本能地弯下了腰

也许大地上最初的善

经由此生

风像个检验师,殷勤地吹着哨子

在它们中间跑来跑去

谁一生不想获得一次贡献的荣耀

我看到,那些无果而卑微的草木

急切地抖落着一身叶子

它们如此恭谦

我们这些受赠者,岂能不报以

同样的礼仪

在秋天,唯有弯腰

是万物和人共同信奉的宗教

天那么高,是因为

大地上的事物都弯下了腰

关山草原的马

每一座山头都像扬起的马首

林木茂密、飘逸,像马鬃

一处处草甸,像膘肥体壮的马身

我的比喻,虽然得到天上游云

和地上游客的一致认同

却遭到低头吃草的马,用很响的鼻息

表示不满和反对

也许,在马的眼里,这些山

原本就是一匹匹马

它们的形与神,多么符合

亲人的标准,它们腹部

随风摇曳的小草,多么像爱的呼唤

它们辽阔的肌体,多么像一个个

想怎么驰骋就怎么驰骋的家

我知道,在世间,并不是谁都愿意

接纳和呵护那些漂泊的灵魂

也不是盈满笑容的面目都值得亲近

但在关山草原,我确信

马和山的关系不止几个比喻

那么简单,我确信自然之心

有比人心更真诚、纯粹的一面

撕碎时间

比抽刀断水更难的事

莫过于撕碎时间了

我像撕碎一张张纸那样,想撕出

大雪漫天或落英缤纷的快感

但面对分明存在又触摸不到的虚空

我练就的臂力和指法一概失灵

就又一次抓过李白的酒杯,销起了愁

我做不成的事,有人却替我做成了

而且把我的每年每月每天

撕得那么细碎、零乱

像颇为壮观的一堆废墟

这一片与那一片上,依稀可见

我的手印与足迹,我的喜怒与哀乐

我做对的事与做错的事

我欲一一捡起,重新拼出我的大半生

却传来一声厉喝:它已不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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