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天近的地方，云落下来就是雪（组诗）

彭阳

神是亲戚

奶奶从上天接来的神，爱吃油煎鲩鱼

清水煮豆腐，情到浓时，喝两三杯白酒

除夕晚上，神比我们都先动筷子

奶奶说，多吃点多喝点，把这当自己家

神并不回应

神上下滑动的喉结令烛火闪烁，檀香袅袅

饭后，便腾云而去

神每年除夕都会来家坐一趟吃一趟

油光满面地离开。奶奶时不时望望天

如果神到家了，奶奶第一个知道

跳一跳

你在玩一个名叫“跳一跳”的游戏

那是个按紧、松开的游戏

接触、分离的游戏

跳得越远，处境越危险

你说你只在感到孤独的时候玩

我昨天看见你的孤独是一百六十步

今天的孤独是两百九十八步

挨天近的地方，云落下来就是雪

1

天空彻底暗下来是篝火升起的时候

羡慕能歌善舞的纳西人，摩梭人，藏族人

他们围着篝火，身体摇摆

像火焰散发的一圈一圈光晕

柴火中有星子噼里啪啦响

光晕里，扎西紧挨着卓玛又轻轻地

踩了踩卓玛

2

挨天近的地方，云落下来就是雪

这是一片落在高处的雪永不融化

塑成人形，且作朝拜

在登山的队伍中有多少朝圣者？

他们心慌，胸闷，呼吸困难

呃，这无用的凡胎肉体

因越接近天堂而越发抖心虚

3

犹如耳朵，你向洱海说什么

洱海都能听见

你们，执子之手，向洱海承诺的

过于圆满

这使我看见翻着肚皮的死青鱼被冲向了岸边

用来打水漂的石子，都“咚”的一声

沉入了水底

我看见竹筏上的阿鹏哥，慢慢悠悠地

收起鱼网时，一无所获的样子

对面的苍山沉浸在阵雨中

大风吹，雨过一会儿就吹到了洱海

4

虎跳峡的惊险

在于轿夫从谷底把刚刚与石虎拍完合照的人

放入木轿中，沿栈道拾级而上

他们脸上逐渐有了旋涡，有了瀑布

有了山洪

5

大理的玉可以像姑娘一样养着

养在胸前，养在怀里

养在肉手的爱抚中

给我一个大理的白族姑娘如何？

像玉石一样养着

养出光泽，翠色欲滴

养出迎风的嘤嘤声

爱至深处，玉石中棉絮状的纹理就是薄雾

就是一道道摸不着的裂痕

6

我不信佛

但我信草原上奔走的牦牛

撒欢的乌金猪

我信岭上放养的黑山羊

成群的盘旋在天空的乌鸦

我信青稞和酥油茶

我信五彩的经幡上

唵嘛呢叭咪吽，但我不信佛

我信那个被阳光晒得通体发黑的汉子

策马扬鞭的扎西

在蓝天白云下，我信他是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