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的叫声（组诗）

何山川

一头白象

一头白象在天空中缓慢地行走

一如我经过一棵树，看见一群蚂蚁，

围绕着一个古老的坛子

白象它只述说高处的无限性

我走在河边，还没有找到用什么词

来准确地称呼自己

而蚂蚁，数量众多，我也不知道其中的一只

是什么时候消失。我的兄弟，他在画一座空房子

他想走进那房子，

成为它的空。

但我喜欢上了瀑布，它垂下一条路

现在更亮了，我感觉到它好像

住在一片光里，那片光从无限的高处骤然而降

它带来的巨大的轰鸣，正试图把白象也埋进河流

大象的叫声

河流里走动着一头大象

大象走得很缓慢，缓慢到没有人发现河流里

走动着，一头大象

天空，花朵一样覆盖住河流，在河流上面滑动着

用蓝，用水墨，用晚霞，试图无限近地接近

但，河流里，走动着一头大象

后面，还跟着一头小象。它们创造了自己的风

在它们每一次送出去的风里，

每个时代，只有一两个人，能听得懂它们的叫声

冬 天

月亮，它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出现。

有时我半夜醒来，它缓缓地爬上了山岗。

但我从来没有在它上面看到一个人影。

小镇非常安静。安静得像是一部小说中的小镇一样

到了夜晚就换上另一种语言，之后就一点一点地

失去了形状和重量，慢慢地漂浮在河流之上。

白天，从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手里接过一封信时，

我注意到了头顶的天空正在努力创造一个冰湖。

从那冰湖里，现在传来了两三声鸟鸣。

我猜可能是一只白鹭，在呼唤另一只白鹭。

那里，雪闪耀着

无人到过的山峰

那里，雪闪耀着

此刻它要得如此少，只为自己发着光——

我等在

发亮的灌木丛一旁

我忍受，星星的，上升

一颗高于另一颗

穿越有寺庙的树林，独自远去

我从闪耀处得到，不能分享的，鸣响。

山脉打开了身体，一些神秘的事物已经自己发生

转身望去，只有我一个人

静静地行走在莲花一样的山峰上

寒山行

更远的，山上。

积雪，静静地闪亮。

跟着野猪的脚印，我们看见，两只，

白鹇刨开积雪，在落叶丛中寻找着

食物。我们在被积雪改变了的树林中。

群山多年前就矗立在这里。

一直矗立着，从未消失，

时间也就仿佛停止。

但现实的真相是，这些雪，真实地堆积着。

这些草木环绕着山峰。我们穿越灌木林，

穿越草丛。但没有一个人，

在站立的地方，真正被保存下来。

因为下一刻，我们跨过了岩石，下一刻，

我们拐弯来到了另一株树后，

我们还不可能同时拥有，山两边的生活。

红嘴蓝雀在树枝上发出声音，似乎在告诉我们

黄腹角雉刚刚消失在那一片树林

但山的另一边涌过来的风，把山谷中升起的雾吹向了

我们背后的另一座山峰

一把铜钥匙

“要下雪了。”这声音清晰，但又遥远。

以前是我这样告诉母亲。

现在是母亲和我的孩子们在议论。

我走到屋外。石头试图说出冰冷的单词。

落叶树是大地的魔法棒之一。

但它们仍然无法对我们说出古老冬天的秘密。

对此我们又能够怎样？

孩子们走到我身边，跺着脚。

“等下你们会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母亲晃荡着一把铜钥匙说。

此刻，那把铜钥匙不仅仅是我童年时的一个玩具。

它正凸显着自己的形状，

仿佛随时可以打开快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