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幻剂救地球?

2019-11-11 02:17Fiona
看世界 2019年22期
关键词:人类

Fiona

1966年,作家斯图尔特·布兰德在迷幻剂作用下,站在俯瞰旧金山的屋顶上,觉得自己感知到了地球弯曲的表面。他困惑为什么还没有人从空中拍摄地球全貌,因为这能极大地帮助人们感受到彼此之间的联结。当天晚些时候,他在日记中写道:“为什么我们还没有一张关于整个地球的照片?”第二天,他订购了几百张海报和徽章,以寻求此问题的答案。随后,该运动迅速席卷整个美国。

1968年平安夜,NASA宇航员弗兰克·博尔曼(Frank Borman)、吉姆·洛维尔(Jim Lovell)和威廉·安德斯(William Anders)登上阿波罗8号,这是人类第一次载人绕月飞行任务。他们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拍摄月球表面,当博尔曼将宇宙飞船转过身,地球映入他们的眼帘。“哦,我的天哪。看那儿,地球正在升起。”博尔曼惊呼。第一张地球在太空中升起的照片,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撼。如今,人们普遍认为这张照片直接推动了环境保护运动。

从太空回望地球的宇航员,经常谈到这个重大的认知转变时刻。阿波罗8号和阿波罗13号宇航员洛维尔说道:“巨大的孤寂感让人心生畏惧,它让你意识到在地球上所拥有的一切。”研究人员将这种认知上的转变称为“鸟瞰效应”(Overview Effect),它让人们体验到地球上生命的一体性与相互联结关系,这往往激发起人们保护地球的强烈渴望。

微缩视角

正如布兰德所强调的那样,迷幻药物也能唤起人们相似的感觉。

迷幻剂让人们感知到大自然,产生一种对广泛联结的生命网络的归属感:这在体验报告、研究调查、实验研究和历史记录中被一再提及。

在“地球升起”照片拍摄后不久,很多国家都禁止使用迷幻剂,首先是美国。1970年,当时的总统尼克松颁布了《违禁药物法案》,将LSD、裸头草碱、DMT等迷幻剂归为非法物品。多年来,关于迷幻剂用于心理治疗的卓有成效的研究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无解的问题:如果迷幻剂这种可以获得“鸟瞰”视角的手段被保留下来而不是被禁止的话,人类的生态感知能力会不会发展得有所不同呢?

技术手段与个体化带来的,似乎是一种“微缩视角”(underview)效应。每个人都拥有自我意识,一种与他人分离的感知体验,即我们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处理自己的需要。健康水平的自我意识是对自我的保护,但非健康水平的自我意识就是对自我的囚禁了。

人们受困于自己的大脑,与自己的身体、情感、感觉失联。人们变得无法与周围的人和世界产生共情,视角变得狭隘,只能看到世界的零星碎片和自己所在的一亩三分地,无法感知世界这个整体。

今天,这个时代最紧迫的两大威胁—政治上愈演愈烈的种族主义、因人类不断挑战和超越地球安全边界而日益迫近的生态崩潰,都可以被理解为是这种狭隘观念的结果,或者说就是一种“微缩视角”效应。

自启蒙运动不断强调心灵与物质、人与自然之间的僵硬边界开始,五个世纪以来,“独立自我”的观念已经成为西方社会的核心,它是当今社会诸多趋势的源头,如消费主义、地位焦虑等。即便通过技术手段加强了人际联结,人们与自己内心、与他人,以及与人类共同家园的联系,也已经变得更加薄弱和缺乏。

事实表明,代价是巨大的。现代人的孤独感陡增,1/4至1/3的英国人表示他们经常或总是感到孤独、被忽视或被孤立;该比例在16~24岁年龄组中最为突出。其对公共健康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研究表明,孤独感对预期寿命的影响与吸烟的危害相当,比肥胖症严重。

屏幕成瘾现象也日益泛滥。在美国,成年人平均每天花在手机上的时间将近4小时,外加5个多小时用来看电视。在大部分时间里,人们要么成为广告商的目标,一遍遍地被放大压力和焦虑;要么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上发布过度修饰与美化的照片,向他人展示一个“子虚乌有”的自己。如今,焦虑、自残和自杀的比例都居于历史高位,尤其在年轻人当中。

LSD,一种强烈的半人工致幻剂

与此同时,人们接近自然、与他人相处的时间减少了。2016年的一项调查显示,目前英国超过74%的儿童每天用于户外活动的时间不足一小时,比联合国规定的囚犯日均放风时间的下限都要少。另一项研究表明,英国儿童识别野生物种的能力,不及对宠物小精灵(Pokémon)角色的识别。

鸟瞰效应

分离主义、个人主义、孤独感以及赛博社交成瘾带来的影响,开始波及政治领域。政治极化与种族主义的兴起,让许多分析人士开始怀疑人类共识、社会共同情感与共同目标的崩溃。

这种普遍的焦虑感与危机感,让世界各国的政治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敏感”。这为政治民粹主义与威权领导人创造了一个充满机会的局面。他们越来越善于运用心理、技术和沟通领域的专业知识,促使选民从“我们—他们”的对立视角来看待问题,潜在地左右选举结果。

政治极化也阻止人们对一些最棘手却最迫切的人类挑战作出回应,比如气候变化、物种灭绝,而这些问题只有当社会各界怀揣共同目标与愿望走到一起的时候,才能被解决。

惠科利人最早使用乌羽玉仙人掌作为致幻剂

人类正处于严峻的危机时刻,但同时也面临着深远的机遇。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能否加深对彼此的共情,构建共同的目标,并认同一个“更大的我们”:包括世界上75亿人口,以及地球上其他生命物种和尚未来到世间的人类后代。

获得联结感的一个途径,也许就是使用迷幻剂。人类文化可能将自然视作一种可以被享受或利用的“东西”,而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生物系统,但土著居民往往不这么认为。与自然的联结和对自然的管理,在墨西哥惠科利(Huicholi)文化中处于核心位置。他们的自我意识不只是关于个体自身,还扩展到他们的社区家园。也许这并不只是巧合:惠科利人也是世界上使用迷幻剂时间最长、迷幻剂使用文化最为完整的族群。迷幻剂的使用,对维持他们和谐的生活方式发挥着重要作用。

当代科学研究逐渐肯定了迷幻剂在构建人际联结中所具有的潜力。比如,在一个将裸头草碱用作抑郁症治疗手段的临床试验中,85%的参与者表示他们的症状得到了显著的减轻,一种与他人联结的感觉得到加强。有趣的是,参与者的描述与布兰德的屋顶顿悟和宇航员在太空任务中解释他们“鸟瞰效应”的语言,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例如:

我是每一个人,是整合在一起的,一个有60亿张脸的生命……我在大海里游泳,大海就是我。

就像谷歌地球,我缩小了画面……我完全地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与每一个鲜活的生命,与整个宇宙。

我拥有一个更广阔的视角,我往后退。它让我认识到世界如此之大。

自我消亡

迷幻剂为何能给人们带来联结感、敬畏感和整体感这些强烈体验呢?

英国智库贝克力基金会和伦敦皇家学院的合作项目,用功能磁共振成像(fMRI)检测发现,高剂量的裸头草碱能增强大脑的连通性。默认模式网络(DMN)是一种大脑网络,是“自我意识”神经基础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裸头草碱的作用下,它处于放松与非活跃状态,这使得大脑内部的信息传递加快,并且暂时性地产生一种更具统一性与互联性的大脑。

1938年,阿爾伯特·福尔曼首次合成LSD

这种体验被称为“自我消亡”,独立自我的感觉消失了。虽然并不是所有的迷幻经历都会导致完全的“自我消亡”,但当它确实发生时,它可能会引发一种“神秘”或“高峰”体验,与积极而持续的态度、行为、情绪变化相关。

由于正面临着气候变化和地球历史上第六次大规模的物种灭绝趋势,人类迫切需要一些工具,以便彼此构建起共同的目标—保护和修复地球。

研究表明,在迷幻药物作用下,人们能显著增加与自然的联结感,并产生亲近环境的行为。于1938年首次合成LSD的科学家阿尔伯特·福尔曼(Albert Hofmann)明确地意识到,迷幻剂在改变人类对待自然的态度方面,颇具潜力。他在2008年去世前不久(101岁高龄)写道:与自然疏离、缺乏与其他生命的联结感,是我们物质时代的最大悲剧,这也是生态破坏和气候变化的原因,我觉得意识转变最为重要,其中迷幻剂大有用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突破可以被理解为人类进化历程中必不可少的下一阶段。人类历史的整个发展过程,就是认同更庞大的集体、参与更复杂的合作:从新石器时代的部落到酋长领地,从城邦到王国,从民族国家到全球移民社区。毕竟,布兰德在旧金山屋顶上想象的鸟瞰地球照片,被第一次拍摄出来也就只在50年前。

人类此时正摇摆于毁灭与突破之间。如果人们以孤立的自我以及“我们—他们”的对立政治态度为前提,将人类视作是一个个的小集团,那么,在当今人类面临的巨大挑战面前,结局将是毁灭。与此相反,如果从更高层次的统一性来看问题,着眼于全体人类以及子孙后代的利益,力求解决这些全球性问题,那么,我们也许就实现了对人类自身的突破。

在这两种情境之间,起关键作用的变量来自心理层面,关于人类如何看待自身与彼此,感觉到的是彼此联结还是威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到太空,体验阿波罗计划中宇航员们所获得的巨大震撼,但是最近迷幻剂疗法的复苏,为找到一条通往这一相同目的地的替代路线提供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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