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二胡独奏曲《豫北叙事曲》为例论刘文金的二胡音乐创作

文／赵 文

刘文金是我国久负盛名的民族作曲家之一，被民族音乐界推崇为“自刘天华以来又一里程碑式的作曲家”。他创作的二胡独奏曲《豫北叙事曲》不仅为广大的音乐工作者和二胡演奏者所接受和喜爱，也成为二胡表演的保留节目和高等音乐院校二胡教学的必修曲目。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作品愈加显露出旺盛的艺术生命力和特殊的历史价值。

一、《豫北叙事曲》的诞生及音乐分析

二胡独奏曲《豫北叙事曲》创作于1959年。1993年《豫北叙事曲》被评为“二十世纪华人音乐经典”，是1949年以来唯一被选入的二胡作品。《豫北叙事曲》以新颖的艺术表演形式和成熟的音乐语言，宣告了一位年轻作曲家的崛起。刘文金深受家乡音乐的影响，儿时的回忆和印象，对故土的遥望和牵挂，萦绕在刘文金的心头，他被浓浓的乡情所感动，决心讴歌新社会，赞美家乡发生的变化。于是，他大胆地将民族乐器二胡同西洋乐器钢琴相结合，精心创作了《豫北叙事曲》。乐曲吸收了河南地方戏曲的音调，描绘了豫北人民对过去生活的回忆，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刘文金在题材选取上有意与新中国诞生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相结合，通过音乐来表达亿万中国人民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欢呼。”

全曲分为引子和四个段落，用一个带有自由插部的复三部曲式构成。

引子（1～16小节）是由钢琴奏出的主题音调派生衍变的宣泄性部分，节奏自由、情绪激动，由慢渐快发展后又渐慢，为二胡乐器的进入作了铺垫，营造出叙事性的气氛，把人们引入灾难深重、不堪回首的往昔岁月（见谱例1）。

谱例1（1～13）：

引子的开始部分用低沉浑厚的颤音音响烘托出一种激动不安、心潮澎湃的情绪。引子的尾声是一个稍有自由延音的喘息，似乎要让激动的心绪暂时恢复些平静，然后进人和缓而深情的两小节相同的和弦琶音连接引出主题。

第一部分（17～73）明显地分为三个层次，羽调式。

第一段（17～41）由三个乐句组成，结构方整，音乐徐缓平和、恬静素淡，情绪内在、旋律流畅质朴（谱例2）。

谱例2（14～29）：

第17～24小节为乐曲的主题动机，是全曲的核心。二胡以缓慢的速度奏出主题，如泣如诉，刻画了解放前受压迫的人民渴望自由的心情。紧随其后的两次变化重复依然情绪忧郁，节奏平稳流畅。

第二段（42～57）是第一段的引申，情绪更加深情，给人以肯定、加强语气的感觉。随着乐句旋律衍绵起伏的进行，音域拓宽，力度增强，揉弦幅度及频率增大。语气的强调加深，使音乐更加深情（见谱例3）。

谱例3（42～46）：

第三段（58～73）是加花变奏，速度稍快，音乐情绪动荡，激情向往。加花变奏的主题三次呈现。这一段是对前两段的又一次深入，音色饱满、力度加大。调式主音转入前句调式音上属五度开放性的音位，音乐情绪转为希望。

三个乐段层层推进，旋律渐渐复杂，音乐拓宽，使音乐情绪不断高涨，渐渐进入欢腾热烈、开朗明快的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74～195）由间奏加二段体组成的展示性音乐，与第一部分形成强烈对比。速度是慢起渐快的快板，情绪喜悦风趣、激情活泼、语气激昂，河南地方色彩、民族风格浓郁。此段音调明快愉悦，运用了民间锣鼓的节奏型（见谱例4）。

谱例4（91～116）：

第二段的前一部分是在第一段的旋律上，通过加花变奏加以充分地发展，音符密集紧缩，形成戏剧性的紧张度，节奏明快，情绪炽热。前两乐句各4小节，是对应句，使锣鼓节奏更加突出（见谱例5）。

谱例5（151～166）：

从155小节开始，采用了对应句式的结构，两小节一个分句，进行强弱语气的对比。锣鼓节奏音型的时值准确，音色统一协调。揉弦密集快速，富有弹性感。

第三部分是华彩乐段，由钢琴通过一些调性变化音的过渡，自然并从容地引出二胡华彩乐段，是二胡乐器炫技性的发挥展现。这一段音乐节奏自由，力度变化丰富，整体的情绪深沉、激越，淋漓尽致地抒发出百感交集的心情。

乐曲的最后一个部分，是发展变化和补充了的第一部分的再现，速度较前稍快，情绪已不是先前那样的优伤，音乐具有一定的明朗性质、激动感和奋发向上的精神。乐曲最后将主题上移四度，感情的抒发达到了全曲的高潮（见谱例6）。

谱例6（291～293）：

由于主题提高四度演奏，所以情感也比之前高亢，钢琴伴以连续、密集、强烈而丰满的六连音、五连音，表达了人们通过对过去生活的追忆，感到今日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从而树立了投身于国家社会主义建设的坚强信念。

二、刘文金二胡作品的艺术特征

“如果作品在风格上没有民族特色和作者的个性气质，这样的作品就必然是平庸而没有生命力的。”刘文金的二胡作品至今仍保持鲜活的生命力，原因之一便在于此。刘文金的二胡音乐作品在创作手法及表现手段上依然保持着与传统音乐一脉相承的血脉关系。他巧妙地将戏曲、说唱等中国传统音乐的元素应用到他的二胡音乐创作之中，使二胡这件乐器成为传唱民族情感、诠释民族文化底蕴的艺术载体。刘文金善于挖掘、提炼地方曲调，并以之为素材进行创作。对此他也曾这样谈到：“从音乐创作的角度来看，我也没有打算去直接引用它们；而是想提炼出植根于中国传统的新的民族音乐语言和新的表现方法。”由此可见，学习外来艺术的形式化，挖掘本民族传统音乐之精髓，通过兼容百家之长，做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是刘文金二胡创作的立足点。

在音乐的陈述形态上，刘文金的二胡作品因题材的需要，经常打破传统二胡单一主题的陈述形态，而成为二个以上的多主题对比并置陈述形态。在主题旋律的写作上，刘文金突破了传统二胡小音域的“歌谣体”旋律表现模式，充分运用大音程的旋律进行手法和音区转换手法，拓宽了音域，使二胡旋律的器乐性更为突出。在音乐的展开手法上，刘文金将西方音乐的展开技法与中国民族音乐的音调展衍手法相结合，形成了新颖的二胡音乐表现形式，使二胡的艺术表现更为丰富和多彩。在《豫北叙事曲》中，刘文金将西方变奏技法与中国音乐的加花装饰手法融汇运用在第四乐段的主题再现中。“忆苦”的主题在这里经加花装饰、动力性节奏的加入（切分、八分附点）和乐句落音的变奏（由羽音变为徵音），以及句末填充等手法产生了性格上的转化，使音乐由“忆苦”转化为对美好生活的歌唱。

在音乐体裁形式上，刘文金以中国传统音乐的速度渐变结构思维为基础，合理地运用西方音乐中的并列组合、再现组合及循环组合原则，创造出既新颖又灵活的音乐曲式结构。从文章第二部分分析的《豫北叙事曲》的总体结构上看，是以再现组合原则形成的三部曲式。作曲家在这个部分里运用加花装饰和中国民间器乐曲的“穗子”音调发展手法，通过速度的渐变，使乐曲“思甜”主题兴高采烈的情绪不断高涨，与前后两部分的音乐形成强烈的对比。尤其在华彩散板乐段中，作曲家把中国民间吹打乐的展衍手法运用到“忆苦”核心音调的自由变奏中，从而使这个主题在其自由发展过程中逐渐转化为对现实生活的赞叹，自然地完成了对“忆苦”主题的性格变奏。

三、结语

刘文金的创作理念可以在他的这几句话中表现出来，他说：“几十年来，我只是坚持着某种简单的观点和立足点：力求人文至上，力图雅俗共赏。”这种创作理念也与刘文金的身份有关，他一方面是音乐创作者，另一方面又担任着艺术院团管理者的角色。这种双重身份就使他的创作区别于学院派的创作，他的创作要面向广大的观众，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作品不仅要有创新，而且可以流传久远，这样的创新才是鲜活的，才是可传承的。“创新不是空中楼阁，创新要有深厚的文化为支撑，要让创作经得起人民的检验和时间的检验。”他在自己的音乐创作实践中，在坚实深厚的中国传统音乐的基础上，积极借鉴和汲取西方音乐文化中的理论和技法，将中国二胡音乐艺术推向了高度器乐化的快速发展之通道，对二胡音乐艺术的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

注释：

①刘漫、刘书民：《刘文金：追求民族音乐神韵》，载《光明日报》2007年5月23日。

②《二十世纪中国大博览》。

③丁善德：《作曲技法探索》（八），载《音乐艺术》1987年第4期。

④刘文金：《乐曲〈长城随想〉的创作及其他》，载《怎样提高二胡演奏水平》2003年5月第1版。

⑤《丝竹萦怀五十年》，载《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