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红河源看日出

2019-11-09 13:37胡巧云
大理文化 2019年10期
关键词:斜坡天际群山

胡巧云

时光,如白驹过隙。步履匆匆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年末。年尾前夜,有朋友在微信群中邀约去巍山红河源村拍日出,也许是对那幅有名的霞光普照九曲十八弯的摄影作品一直心存情愫,还是因多次错过了对这条被唤作父亲一样的河流寻访,当即便应了邀约。

既然是看日出,那必是要在黎明之前出发。冬至一过,最后的节气南下,即便是在温暖的小城巍山,清寒是难免的了。我们出发时,长长的车灯打在公路上,被延伸得老远,偶有几辆车子过往,仿佛都是在深夜中行进。透过挂满薄雾的车窗,隐约可以看到,那些寂寥的草垛和稚嫩的豆苗,一并留在了没有一丝风的冬日田野。

虽说看日出,风景便在上山的时候就开始映入眼帘了。这时,天渐渐地由深蓝变成了青岱,远处的旷野虚无缥缈,雾霭笼罩下的远山,慢慢显露出了它优美的线条,连绵不断的群山与天空有了完美的分割。此时的天空与山虽然都是淡青色,但又是丝丝分明、层层幽深,婉如北宋山水,又似明晋乡故,如若不是亲眼看到此时的影像,断然不会明白,古人为什么会有“天山一色、远山含黛”一说。

当车子沿着盘旋的山路而上,仿佛我们也置身于这样的幽境了。这样的光阴是清寂的,是一种让人可以忘了时光的存在,也可以忘了尘世喧嚣的静谧。

到了目的地,我们下车等候日出。冬日的旷野,明暗山色,有说不出的清冽和静美。此时,自是不与言说,方能感受到大地与万物即将初生的力量,这是一种将破未破之前的沉默,却似乎带着无法言喻的千言万语。而我,在面向整个空旷的山谷时,只能还以静默,方能听懂此时大地与万物的交谈。

眼前是一片公路弯道延展而出的斜坡,在晨光未到达之前,同样以沉寂对话着群山。此刻,我极力用耳朵搜寻大山的声音,但山谷是静默的,安静得可以将我们的聊天声传到对面的山谷。光阴是深辽的。我的等待有些焦急,我所能感受到的光阴,是如此缓慢,仿佛尘世已为此停驻。又似乎听得到光阴如流水般急速滑去,岁月仿佛稍纵即逝。

我开始寻找阳光的踪迹,总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光先行到达尘世。我是在斜坡上的几株狗尾巴草的草尖上最先看到这些微光的。这时,一株株草木背后的光线,逐渐独立,并逐渐清晰起来,虽然刚开始这些细碎的光只是以一种暗色的影子存在。再后来,铺展而去的坡地上,贴地而生的碎草,静卧于大地的碎石,有如箕之大也好,有如豆之小也罢,均都沾染上了些许微光,而稍远处的松枝与灌木丛上,点点光亮犹如月光般存在,阳光的踪迹渐渐开始出现了。

这时,斜坡在光的渐显中,也逐渐露出了它的形态,是饱和的,似马背优美的曲线,与此刻众多群山的线条一起,勾勒出了人间最动人的静谧。天地是简单而温婉的,大地与天际之间没有够触不到的边际,也没有丝毫的疏离,有的只是趋于无限延展而又起伏柔和的地平线。大地与天际是如此妥帖,如此亲密。

抬眼凝视天际,此时的天色已变成了另一种更为稀薄的岱青,透着微微的亮,像是刚才的那份凝重被水过滤了一下,变得有些轻盈。而天际的另一端,那一轮安静,似乎和我们一样在等待着日出的弦月,在曾经的明亮与耀眼之后,逐渐模糊,并在不经意间悄然隐于浩瀚天际。

日出即将到来。天际自此变幻无穷。当四周的那份岱青越来越淡雅的时候,山谷与山谷之间,反而变得朦胧和模糊起来,云雾自谷底升腾,散成云烟,缠绕和迷漫在各山周围。

晨光微露,人间初现。云烟逐渐聚成绵长的云霭,像长长的水袖,悬垂山腰,瞬间又散如飞絮,浮于旷野。放眼,目光所到之处,群山、旷野、树林,乃至山脚下的整个巍山坝子,皆被薄羽轻笼,如梦似幻,仿如海市蜃楼,又似浮光掠影。而我,似乎也已词穷,仙境二字已是太过俗气。

这时,云海最终四散,凝结成大片的云朵,流向天边,流向群山,似是要去迎接那随即破出的红日。想必此时的红日,已然蕴含了足够的力量,只待赠予人世万缕霞光,万千温暖。

原来,日出的瞬间是极其短暂的。破晓的紅日,带着柔和的红,自山谷冉冉而起,像是娇羞的嫁娘,在云层的拱托下,端重而又娴雅地升向天空。那些云儿,被晕染成了金色,就是那种带着金属般质感的金色,凝重而又惊艳。此刻,光线还在不断地变幻着,云朵也在不断地重重叠叠、聚聚合合。整个天空,时暗时艳,时动时静,如烈焰般让人惊鸿,又似飞凰与游龙在空中嬉戏。

当红日完全脱离群山的怀抱,游向空中的时候,天空一派呈祥,绚烂至极,云层也随之流向天空。此时的红日,因为已兼具了足够的力量与光芒,将厚厚的云层层穿刺。瞬间,霞光从苍穹倾泻于大地,有如神的目光倾注人间。顷刻,大地被祥光映照成了一种吉瑞的金色,远处弯弯曲曲的红河流,被斑斓的光束笼罩,在九曲十八弯的迂回中流向远方。

至此,红日已然当空。日出是极美的,但确实也是稍纵即逝的。其实,光阴的迷人之处,恐怕就在于岁月的流转间,万物的生与灭,看似相似,实则有着不尽相同的大美。譬如这日出日落,日日如此,平常单一,然而当静心相对时,没有谁会不为之震撼。我亦如此。

当然,这样的光阴是不会因为美而多停驻一秒的。

山谷,自此明朗。远山清晰可见树影绰绰,山脚之下的巍山坝子,平坦纵阔。田畴相错间,村落其上,隐于竹篷林后的青瓦白墙,或临于塘塝,或矗于阡陌,整个大地始发着勃然生机。

显然,眼前的斜坡是观看红河源日出的绝佳地点。当我们离开斜坡,坡地边缘的那一排芦苇,在晨光中显得特别朴素和安静。和煦的阳光漫过芦苇,漫过坡地,漫上了干净的公路,路旁的松林传来了鸟鸣,甚是悦耳。扑面而过的气息,带着山间松林的甘甜和凌冽,似密密砸砸的银针扎向面部。这样的清冽与冷,温柔而蚀骨,是我极喜的。这也才是冬天山谷应该有的感觉。

阳光照在山坡上。这是一座平坦宽阔的山谷,四周青山不绝,树木林立,一条黄土小路依山势顺谷而下,连接着山脚两边的村舍人家,山谷满坡草黄,有树木独立。或许正是如此,开阔的视野让整个优美的山谷,就那样坦坦然地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包括那天、那云、那半坡阳光,还有在草地上撒着欢的小狗,和那不知从哪蹿出的,又一下跑进树林里去了的野兔。

这次找到山谷,算得上是我们此行的又一个惊喜。因为,找到山谷之前,我们几次差点放弃。找寻它,皆因有朋友曾经发照片在朋友圈,那是不同角度的山坡与天空的景像,只一眼,任谁都会喜欢上这样的地方,并且会产生想去看一看的念想。当我们找到它时,方觉所有辛苦都有所值,这样的地方,一定得在高山之巅,路之尽头。

半坡黄草之下,那些弯弯绿绿的梯地,尽收眼底。田里安安静静种植着豌豆和油菜。脚下山谷袅袅的炊烟,从背着满满草垛走过的彝家女子身后徐徐升起。羊群在山坡上自由地吃着草,放羊大叔则悠闲地躺在草地上享受阳光。在这里,云是低的,低得仿佛跳起来,就可以抓住一大把。而且云是流动的,千般变幻,会让人明白什么是云卷云舒皆过往。天是蓝的,不用费力打捞,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纯净。在这里,只需静下心来。

我想,在这样的阳光之下,在这样的山谷里,我是可以从日出坐到日落的,就像山谷中目之所及的两棵树,多少年来,就这样站成了相互守望的样子,仿佛今生今世,只愿与山谷同苍茫共静寂,哪怕就算老成一把苍绿,也要守住来年春风,只待那半坡草黄变花岚。

至此我才明白,朋友戏称此山谷为红河源头路上的“情人坡”,大抵如此吧。万物有灵且美。记得雪小禅说过,记录下遇见的瞬间,不论用何种方式。因为每个刹那有九百生灭,生生灭灭之间,已然是一生。

我深信,尘世由日出而苏醒,万物由此而皆具生命,哪怕细如微草,微如尘埃。一些旅途光阴是需要记下来的,或用文字,或用镜头。在这广袤的苍穹里,万物的勃发依然如同日出一样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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