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清理700吨垃圾， 七旬“愚公”夫妇缔造“净滩”神话

丹颜

阳台绿化、垃圾分类、废物利用、减能减排，生态文明和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我环保、我骄傲、我有妙招！快跟小婚家来这些家庭取取经，一起让环境变得更绿色，更美丽。

在福建省石狮市祥芝镇，一对七旬夫妇，蔡加渐和陈省华，用3年多时间，带领几百名志愿者，清理出700多吨海滨垃圾，缔造了一部“净滩”神话。从夫妻俩的单打独斗，到有240多人参加的“石狮市祥芝美丽海岸志愿者协会”;从昔日的垃圾成堆，到今时的碧海银滩，一切都像是奇迹。夫妇俩说：“当初人们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我们开始了，我们坚持了，我们成功了。”

夫唱妇随，我要和你一起

采访前，记者特地去了一趟东大垵海滩。

海风轻拂，阳光洒在海滩和岸边的建筑物上。蓝天黄沙，碧海白云，红房灰堤。海浪一波波涌上沙滩，推起白色的水花。浪潮退去，一群白鹭悠闲地踱步觅食。眼前这幅情景，让人很难想象4年前这里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滩。顺着沿海大通道边的堤岸旁下滩，有一块新立的牌碑，上面是一男一女抬着篮筐的剪影，这剪影便是根据蔡加渐、陈省华夫妇清理海滩垃圾的身影制作的。如今，东大垵海滩已成为祥芝镇的名片，而这段“老人与海”的故事也被当地人津津乐道……

2014年7月的一天，祥芝镇渔业协会副会长蔡鹏泽接到妹妹蔡珊兰打来的电话：“哥，下午来家里一趟，爸妈要开家庭会议。”老爸老妈又要闹哪出？放下电话，蔡鹏泽嘀咕了一句。

说起老爸老妈，蔡鹏泽无奈一笑。自从退休后，他们的生活别提多丰富了。老妈喜欢热闹，是镇上健身舞队、老年学校、太极协会的主力，每天忙得脚不点地;老爸是个运动达人，跑步、健身、游泳……样样不落。这本是好事，可问题是，老妈的活动是群体性的，老爸则是“单打独斗”，所以有时候就想让老伴陪陪他，可老妈经常没时间，赶上协会有活动，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出门，一天不见人影。日子一长，老爸难免有怨言，每次家庭会议，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就成了“消防队员”。

可这一次蔡鹏泽没猜对。家庭会议上，蔡加渐对儿女们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我打算和你妈去清理东大垵海滩。”儿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以为听错了。见状，陈省华赶紧补充：“没错，这件事，我和你爸已经决定了。”

说起东大垵海滩，那可是祥芝镇居民的一块心病。祥芝镇原本是一个渔村，祖祖辈辈的渔民靠海吃海，打鱼为生。这块沙滩平坦、细软，傍晚，劳作了一天的渔民们最喜欢在这里游泳、休憩。可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附近居民开始往沙滩倾倒垃圾，这里很快成了“露天垃圾场”。后来，成堆的建筑垃圾也开始往这里倒，到处是死鱼、死老鼠、塑料袋、饮料瓶、腐烂的网绳……苍蝇成群，空气中弥漫着又腥又臭的味道，镇上的居民苦不堪言。

平日里，大家議论最多的就是这件事。蔡加渐是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大家都推选他做代表和镇里谈一谈。东大垵垃圾是个棘手的问题，其实，镇里也几次想清理，可面对堆积了几十年的垃圾，有心无力。“不是不肯，实在是难啊。”镇长直叹气。最后，镇上做了最大保证，只要有人能把垃圾清理上岸，镇上一定想办法运输出去。蔡加渐想也没想，一拍胸脯，“好，清理垃圾的事包在我身上！”

回家路上，蔡加渐有点儿忐忑：这么大的事没和老伴商量呢。陈省华口才好、有文化，而蔡加渐识字不多，又不善言谈，平日里总是说不过她。前两天老伴儿还因为一些琐事和自己怄气，今天自己又自作主张揽了这事，她能同意吗？让他没想到的是，陈省华非常支持，她说：“老伴儿，这事你做得对，我跟你一起干！”

儿女们原本反对，但转念一想，这肯定是老爸老妈心血来潮，估计过两天就知难而退了。但没想到，两人还真不是说说而已。老两口很快买来麻袋、扁担、铲子、竹筐、塑料桶。

第一次上滩捡垃圾，陈省华做足了准备，戴上帽子，又用围巾包住脸。她退休前是小学副校长，脸皮薄，捡垃圾，怕遇见熟人，做好事，又怕人说出风头。第一次见老伴儿发怵，蔡加渐笑着打趣：“原来陈校长也有怯场的时候啊。”

蔡加渐不一样，只要看到有人丢垃圾，他就去制止。有的人笑着答应了，有的人装听不见，也有的人看看他，然后故意把瓶子扔在地上。这些他全不在乎，只要有人路过，就热情地大声招呼，问人家：“帮忙抬一筐垃圾上岸好不？”被拒绝了，也依然笑呵呵的。陈省华低着头，狠命扯老伴儿的衣服，“不要说话，我们悄悄捡嘛。”

蔡加渐笑着和老伴儿解释：“咱们两个力量有限，更多人不扔垃圾，并且参与进来，这片海滩才能尽快干净啊。”陈省华心疼地数落他：“捡垃圾倒让你转了性子，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好脾气。”

烈日下，顶着39℃的高温，蔡加渐的嗓子很快喊哑了，陈省华剥了一颗润喉糖给他，让他休息一会儿，自己也学他招呼路人。蔡加渐忙拦住她：“你别说话，我是大老粗，无所谓，你是斯文人。”陈省华笑着说：“谁说你是大老粗？你说得有道理，夫唱妇随，我要和你一起！”不知是不是润喉糖的作用，蔡加渐只觉得一股清凉从喉咙直达心底。

既然做了，我们就要坚持下去

海滩上捡垃圾不容易，剪刀、扫把、锄头、铁钩、砍刀……十八般兵器样样派上用场。他们还自制了一种特殊工具，专门用来钩那些埋在沙子下面的破布条。有时布条埋得太深，两人合力连挖带拽，要折腾半天。海滩垃圾重、多、臭、烂，陈省华腰不好，遇到重物，蔡加渐总是喊：“老太婆，让我来！”有时，被海水泡得肿胀变形的死老鼠也被冲上岸，吓得陈省华一溜烟跑得老远。有时，一筐垃圾上百斤，两人抬不动，就少捡些，多跑几趟。

晚上9点，把筐子冲洗干净寄存在附近渔民家，两人已累得直不起腰来。月亮渐渐出来，明晃晃的，海面上像撒了碎银，夏日的海风中，两人一起数着一天的工作量，46筐、47筐、48筐……

路灯将小电动车上一对依偎的影子拉得老长，夜风中，两人的对话隐隐传来：“老太婆，累坏了吧？”

“嗯。”

“要不明天你歇歇？”

“不用，咱俩还一起来。”

……

陈省华、蔡加渐老两口捡垃圾的事很快传遍镇子。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人啧啧称赞，也有人不理解，说他们出风头。可两人像是没听见一样，每天下午3点准时出现在海滩上。

没想到老爸老妈居然坚持下来了，蔡鹏泽坐不住了。一天，忙完工作，他特地开车来到东大垵海滩。远远看见爸妈合力抬着一筐垃圾，老爸的身体极力向外倾斜保持平衡，许是怕老妈累着，他弓着腰，两只手死死抓住筐沿……因为风吹日晒，爸妈身上黑得几乎冒出油来，他们可都是年近70的老人啊！蔡鹏泽眼睛有些酸，赶紧跑下路基，喊道：“爸妈，让我来！”

回去后，儿女们开了个会。周末，老两口照例来到海滩，没想到儿女们已经守候在那里。蔡鹏泽说：“愚公移山，靠的是子子孙孙一起努力。爸妈，以后每个周末，我们都跟你们一起捡垃圾。”蔡加渐不到3岁的小孙子也来了，挥舞着铲子，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奶奶，我也要捡垃圾。”一家人大笑起来。

有了儿女们助力，老两口干得更起劲了。又大又重的建筑垃圾陷入沙子里，特别难处理，一家人就用自制的钩子钩住，喊着号子拔。深埋在沙里的还有废旧的汽车轮胎、动物的尸体，凭人力清理不了的，他们就用挖土机、吊车钩住，拖上岸。清理礁石下的腐烂淤泥时，蔡加渐父子俩站在没过膝盖的臭泥里，指挥铲车铲垃圾。因为捡垃圾，陈省华的手被划伤，感染了病毒，反反复复，足有半年才好。

慢慢地，大家发现，海滩上的垃圾就像座冰山，好容易清理了表面，海浪又会将埋在深处的垃圾翻上来，洋流还会带来其他海岸的垃圾。更可怕的还有台风，台风过后，海滩上一片狼藉，刚刚有点儿起色的海滩，一夜回到解放前。

望着这片海滩，蔡加渐沉着脸很久没说话。蔡加渐识字不多，可有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年轻时，他跟着村里的船下海捕鱼，有些人看他年岁小，经常嘲笑他，他就暗下决心，苦练技术，23岁那年，他成了村里最年轻的船长。面前的这片海，承载着蔡加渐一生的情感，可如今，村民们富了，海却脏了。

陈省华是小渔村里为数不多的女秀才，对这个识字不多的老伴，她打心眼里欣赏，她觉得，自家男人就像眼前这海一样，尽管有着台风一样的暴脾气，但更多的是海洋的宽广与无私。因此，对蔡加渐的净滩决定，她从一开始就特别支持。她决心无论多难，都要和他在一起。陈省华看着老伴，说：“当初嫁给你，人家都说我是秀才你是兵，我总嫌你脾气不好，说话声音大，可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股坚持到底的傻劲儿。既然做了，咱们就坚持下去！”

蔡加漸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怕我不捡了？老太婆，我是心疼你啊！我在想，这件事，只有咱们一家人做不行，还要发动更多人。”陈省华笑笑说：“这事好办，交给我。”

净滩使者，为了心中那片海

陈省华是行动派，她很快把太极协会、舞蹈队、大鼓队的朋友组织起来，大家有时间就聚在一起干。采买、雇车费用都是老两口自掏腰包。孙子孙女也带着同学们来参加志愿活动。人多力量大，有时候，一天能挖出20多吨垃圾，4辆车跑了好几趟才运完。

净滩行动初见成效，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们的故事，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净滩行动中。附近的学校组织孩子们一起来捡垃圾，很多居民拖家带口来净滩，甚至还有一些外地的居民也参与进来。一位老渔民双手合十对蔡加渐夫妇说：“你们都是好人，要活到100岁。”那一刻，蔡加渐眼泪流了下来。

2015年9月11日，石狮市祥芝美丽海岸志愿者协会经石狮市民政局正式批准成立。和之前的打游击不同，协会有了规章，按照每周7天，将会员分为7个小分队，每天都有十几个人持续不断地开展东大垵海漂垃圾清理行动。协会共发动净滩活动600多场，参与人数超过两万人次。

海滩干净了，扔垃圾的人也慢慢少了。仅仅用了3年多的时间，东大垵就恢复了昔日的美丽。志愿者又开始清理其他的海滩。在斗美湾海滩、祥芝中心渔港井仔沙海滩等5个海滩，他们共清理垃圾785吨半，这在当地堪称奇迹。蔡加渐夫妻说：“奇迹是由笨办法创造的。很多事情，一旦坚持下去，就会不同。”

2016年11月，协会党支部成立，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儿子蔡鹏泽扛起了大旗，任党支部书记，全面负责组织和管理协会日常事务。海滩干净了，还要保持住。为了更好地宣传保护海洋、保护家园，小女儿蔡珊兰利用自己的音乐特长，帮协会排节目。蔡家人说：“我们在海边长大，对大海有着深厚的感情。大海给予的恩赐很多，而我们只能用微薄的力量回报它。”

从两个人，到一家人，再到一群人，一个关于净滩的故事渐渐流传开来。2018年6月，蔡加渐、陈省华夫妇荣获“2017年度感动福建十大人物”，儿子蔡鹏泽也被授予“2018年泉州市劳动模范”的称号。正在泉州一中读书的孙女受爷爷奶奶的影响，用课余时间参加净滩活动，被评为校级志愿之星。当人们提起爷爷奶奶，上幼儿园的小孙子总是高高地昂起头，说：“我爷爷奶奶是最棒的！”

因为净滩，老两口更加懂得和珍惜彼此。陈省华爱旅游，净滩前，她去过20多个国家。可最近几年，她很少出门。蔡加渐想陪她出去走走，她说：“哪里的风景都不如家门口的好看。”

“好，那就看海去！”还是那辆小电动，还是他和她。走累了，两人就躺在绵软平坦的沙滩上休憩，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清新的海风轻拂着脸颊，风景如昨。也许，幸福就是和爱的人一起做着一件件普通的小事儿，心甘情愿地品尝一路上的辛苦和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