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星星

安德龙

第八节车厢 发现星星

一

1761年的一天晚上，天气非常好，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中，星星们都在调皮地眨着眼睛。

“爷爷，快出来看呀！流星雨，好漂亮的流星雨哦！”小孙子在院子里大叫起来。

正在屋里喝茶的明安图一听，立即起身跑到了院子里，可是他的速度比流星雨慢了不止一拍，没有看到流星雨的样子。

“爷爷，流星雨下完啦！”小孙子着急地嚷嚷道，“谁让您动作那么慢的啊！”

明安图伸出手指在小孙子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笑道：“你知道爷爷跑步慢，你怎么不叫流星等等我啊！”

小孙子扮了一个鬼脸，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啦，爷爷，下次我拿一个盆，把流星雨给您装起来吧！”

“我看行！”明安图朗声应道。

祖孙俩的笑声把明安图的老伴儿萨日朗、儿子明新、儿媳和孙子孙女都吸引了出来。一家人站在院子里，观察着高高的星空，不时地议论着什么，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长期的天文观察实践中，明安图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夜晚，他都要仔细地观察星空，看看天象的变化。在明安图的影响下，儿子明新和小孙子都爱上了观察星空。

明安图经常对家人说，星空怎么看，只躺在床上恐怕是不行的。明安图鼓励儿子明新，要努力去发现星空的“美”，从肉眼可见的流星，到宇宙深处相互碰撞的星系，到处都有惊心动魄的美。

明安图说：“你知道星空中谁是跑得最快的恒星，谁是年龄最大的星星，这都需要我们去思考，去探究，去发现。”

明新点点头，他完全能理解阿布说的话，他认为只有亲眼见证星空的魅力，才会有独特的感受。有很多天文现象，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够看见的，像日全食、极光、流星等，这些令人震撼的天文现象，你只有亲自去看，才能感受到它的独特的美。

“有的星辰乍一看，它只是一个普通的亮点，实际上它能够揭示宇宙中不可思议的现象，改变人类看待宇宙和自己的方式……”明安图语重心长地对儿子明新说。

一般人很难了解明安图这样的习惯。明安图曾经无数次对家人说：“你对星空越了解，就会越喜欢它。”

是的，明安图的老伴儿萨日朗陪伴他生活了几十年，受到他的影响，完全能理解他的这种感受。星空之美，与我们日常生活中在郊外或是在校园里看到的那些风景是完全不同的。

明安图认为每个人的能力是有边界的，但是天文学的想象力是没有边界的。他希望小孙子从观察星空开始，长大后也能从事天文学方面的研究，造福人类。

一家人在院子里观察星空，聊了好多家常，这才回到屋子里，各忙各的事情。

二

明安图喜欢看书，一有空就阅读古代天文、数学等方面的书籍。他尤其喜欢阅读张衡、祖冲之、郭守敬、石申等人的作品。石申是战国中期魏国的天文学家、占星学家，河南开封人。他的著作《天文》（西汉以后此书被尊为《石氏星经》）和《浑天图》，明安图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特别是《石氏星经》，明安图从中受到了很大的启发。

明安图回到书房，拿起祖冲之的数学专著《缀术》仔细地读了起来。这本书被收入著名的《算经十书》中，作为唐代国子监的算学课本。

读了一会儿，一个数学问题萦绕在明安图的脑际，他一时半会儿难以得到答案。每逢此时，明安图便会拿出一本文学书籍来调节自己的心情。

老伴儿萨日朗深谙他的习性，连忙递给他一本唐代文学家刘禹锡的诗集。明安图会意的一笑，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了《酬乐天咏老见示》这首诗，便读了起来——

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

身瘦带频减，发稀冠自偏。

废书缘惜眼，多灸为随年。

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

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细细想来老了也有好的一面，克服了对老的忧虑就会心情舒畅，无牵无挂。”明安图对老伴儿说，“我不同意刘禹锡这个观点，我认为人老了，也有很多牵挂啊，比如，我就经常在梦里见到额吉，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我还是怀念她呢！”

说完，明安图的眼睛红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萨日朗递给明安图一条手绢，明安图自我解嘲道：“没事啦，我和额吉约定了，我们只流幸福的眼泪！”

这个从草原上走出来的科学家，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草原。

明安图想起他衣锦还乡那一年，去墓地祭奠先祖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座寺庙进去烧香的时候，他曾经想到要给家乡的群众普及天文学方面的知识，在舍利塔的石墻上雕刻一幅天文图。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的确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天遂人愿，明安图的这个想法得以实现。

三

时光穿越，思绪把明安图带回到乾隆皇帝刚执政不久的时候。

当年，在明安图的组织领导下，钦天监在呼和浩特五塔寺（现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玉泉区）“金刚座舍利宝塔”的后照壁上，绘制了石刻天文图一幅。这是世界上现存的唯一用蒙古文标注的天文图。这幅图以北天极为圆心，画出28宿赤经位置的经线，还有5个同心圆，由里至外为北极圈、夏至圈、赤道圈、冬至圈、南极圈，与赤道相交的另一个双线圈，表示黄道。

当时，明安图接到圣旨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得蹦了起来。虽然不是在家附近的那所寺庙建造天文图，可是，呼和浩特毕竟也是家乡呀！在这里建造天文图，一样可以为蒙古族同胞服务，为他们普及天文学知识。

明安图多年之前的一个想法，竟然真的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这真的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事实上，发现并绘制出这片繁星，明安图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因为，绘制这幅天文图的蓝本是《仪象考成》一书。1744年11月，钦天监着手编修《仪象考成》一书，明安图等人经历了8年的时间才将这本书编成。全书共32卷，乾隆皇帝亲自为这本书作序。书中有一些篇章是为了介绍天文仪器及其使用方法而撰写的，其余大量的篇幅是各种星表。在编修《仪象考成》的过程中，書中的全天星表主要是参照最新出版的欧洲星表的数据编撰而成的。因为星表在全书中占的比重很大，所以数学计算任务十分繁重，这些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数学造诣较高的明安图身上。

明安图在钦天监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还经常加班。夜深了，明安图的书房灯火通明，他依旧在挑灯夜战。妻子非常了解丈夫的习惯，即今日事，今日毕。如果当天的事情没有做完，任你怎么催促他也不会休息，因此每逢丈夫加班，她都默默地煮奶茶，做好后勤工作。很多时候，当明安图完成工作疲惫地站起来，才发现妻子竟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每当这时，他便满脸歉意地拿来衣服披在妻子身上御寒。经过8年的努力，明安图终于完成了《仪象考成》的编修工作。

四

正是因为有了《仪象考成》这个科学、严谨、先进的蓝本，明安图他们在“金刚座舍利宝塔”的后照壁上绘制的石刻天文图，才能流传千古，受到世人的瞩目。时至今日，这幅石刻天文图依然保存完好，是国家级的重点保护文物。

明安图回首往事，当年在呼和浩特绘制石刻天文图的情景历历在目——数百人组成的团队，有全国一流的雕刻匠，有权威的画师，还有十多个天文学家等人。明安图率领这个团队，奋战了好几个月，终于完成了这幅杰作。

想到这里，明安图让儿子明新拿出《仪象考成》这本书来，微笑着对明新说：“《仪象考成》载录传统星官277个共1319颗星，比《灵台仪象志》多16个星官109颗星，又增添了传统天文学中没有的星1614颗，南天极附近23个星官150颗星，合计共300个星官3083颗星，比过去的记载增加了1614颗，比《不列颠星表》所载的 2866 颗多 217 颗。这是我们大清朝发表的又一份全天星表，值得我们庆贺一番啊！”

明新的儿子听得入了迷，不时地问这问那，让爷爷给他讲解，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萨日朗虽然听不太懂丈夫在说什么，但她看着他们一问一答，认真讨论的那股认真劲儿，也受到了感染。她高兴地说：“我们是该庆贺一番啊，我去给你们做夜宵吧！”

一遇到开心的事情，萨日朗也会主动地为家人做美食，她觉得这是对家人最好的犒劳。在这一点上，她与明安图的额吉惊人的相似，因为她们都是勤劳的蒙古族女人。

明安图望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老伴儿，对儿子明新说：“我还有一个愿望，趁着我和你的额吉身体都还硬朗，咱们一家人，找个时间回老家一趟，也好去看看五塔寺的天文图。”

明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也在想，我们在一个月圆如满盘，繁星闪闪的夜晚，在天文图前观看星空，那该多么惬意呀！也许会发现我们未知的星星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