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白衣
下午两点多,日光正好,风也舒适。
敲下这些文字前,我又看了遍《盐味奶糖》的番外。番外中的沈了了同学刚上幼儿园,还是个很喜欢哭的孩子。
“幼儿园开学前一天晚上,林思晗怕了了第一天上学就飙演技扯着小白袖口哭唧唧,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毛绒绒的粉色兔子背包,还塞了两根棒棒糖进去。而沈了了小同学想了会,看在那两根棒棒糖的分上,信誓旦旦地点了头保证不哭。
结果,隔天,沈了了同学还没进幼儿园的门,就扯着自己亲爹的袖子哭得抽抽搭搭。任由她亲爹和亲妈轮流上阵,连哄带骗,都没办法撼动她不要上幼儿园的念头。
幼儿园是不可能上的。
再加一根棒棒糖也没用。
我沈了了就是这辈子不吃糖,也不要进幼儿园!
看到这儿,我总忍不住笑出声。何其相似啊。
在她那个年纪,我每天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怎样才能不去幼儿园。
在我的父母眼中,我是一个奋斗在怎样才能不去幼儿园一线的战士,且战斗力惊人。
风里雨里,一个星期有五天要上幼儿园,那五天中我肯定天天都在哭。
早上那会我战斗力不太行,没睡醒刚吃饱,不想动就不折腾。一到中午放学,奶奶把我从幼儿园接回来抱上饭桌,那必然是我的个人独奏会。
妈妈抱着我,拿着勺子喂饭,我坐在她大腿上,一边哭一边拿手推开她的勺子,说什么也不肯吃一口。
我妈说我跟条泥鳅似的,有人来摁我,我挣扎得她抱都抱不住我。
等哭得差不多了,我才会抽抽鼻子,伸手去扯妈妈的袖子,小声地提要求:“媽妈,我乖乖吃饭,你不要送我去幼儿园哦。”
“我们拉钩钩哦。”
说话的时候,眼睫毛上挂满了眼泪,湿漉漉的,眨巴下眼睛,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妈还说,如果她稍微露出一点儿迟疑的神色,那我肯定会收敛点,改为抽抽噎噎。如果她不同意,那我肯定又扯开嗓子号啕大哭。
一点儿不嫌累。
打又不能打,哄又哄不好。
长此以往,不是他们疯,就是我疯。很显然,最后疯的是我爹妈。
小小年纪的我光荣辍学了,被我亲爹领回了家,又在家里撩猫逗狗玩了一年。
那一年,我三岁。
现在想来还觉得神奇,我竟然也是辍过学的人。
有时候还会后悔,忍不住唏嘘,如果当年坚持下来,那我就是十七岁上大学的人。
小时候可能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做事太过随心所欲,哭一哭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颗糖、一只狗、一个蝉鸣声声、不用去上幼儿园的午后。
再后来长大了,就不爱哭了。
天生泪腺发达,情绪敏感,泪点又低,但对最深的感情总是迟钝三分。
第一年上大学,拉着塞得满满的行李箱背着两个包逃也似的离开父母,总以为自由了,对走几步就回头看着我哭的母亲更多的是不理解。
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难过,只是几个月而已,放假就回去了。
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特别怕买回程车票。
每次去学校,都是父亲母亲一起送我上车。隔着车窗,一向话少的父亲总是反反复复地强调着他觉得重要的事,母亲背着我偷偷擦眼泪。
来来回回,有时候觉得难过,但是塞上耳机也不会哭。
哪有那么多难过,你还在,我也在,隔着不过二百公里的距离,天天打电话。
你还没老,我也还没长大,还是那个为了吃块梅花糕从城东跑到城西的小孩子。
回学校的那天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偶有轰隆的雷声。
外面潮湿气大,墙壁上渗着水珠,父亲用手指刮了一下,我妈笑着说:“你看你要走了,天都哭了。”
在车站检票,本来允许送客到候车室的小站,不知道为什么改成了只允许有票的人进去。三三两两的家长聚在外面,我低头接行李箱的时候,听见父亲和别人说:“她还小,一个人看着可怜。”
哪里小,我早就成年了。
我一个人检票,过了安检。
推着行李箱背着包站在六号窗口的时候,背对着大厅的玻璃,我拼命忍着眼泪。
父母亲还在身后,只有几步距离,隔着道玻璃。
后来父亲随便买了张票,也进来了。他替我放好行李,再三强调着:行李箱就在下面第一个。
我低着头,长发遮掩着不值钱的眼泪,不敢回答一句,害怕泄了哭腔。
大雾雨天,高速封路。
那天,从九点开始,我在雨天里擦着流不完也不值钱的眼泪。
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最深的感情总是比别人迟钝三分,后知又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