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防大学政治学院 郑昌兴 严 明
近年来,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智能技术快速发展,在军事领域产生了广泛而深入的影响。军事智能化主题受到了军内外研究人员的高度关注。特别是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加快军事智能化发展以后,相关研究成果数量显著增长,并且研究内容覆盖范围广泛。笔者通过分析相关文献的主题后发现,当前军事智能化研究总体上看主要集中在无人系统与无人作战、人工智能军事应用、智能化作战与智能化战争、面向智能化战争的国防和军队建设等几个方面。
恩格斯指出,一旦技术上的进步可以用于军事目的并且已经用于军事目的,它们便立刻几乎强制地,而且往往是违反指挥官的意志,而引起作战方式上的改变甚至变革。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引发的智能化浪潮方兴未艾,智能化战争初现端倪。紧贴科技前沿研究战争才能创新战法、透析制胜机理,从而打赢未来战争。笔者对已有相关研究文献进行分析,认为军事智能化研究还应在以下几个方面进一步深化。
近年来,以无人机为代表的大量无人平台列装部队甚至进入实战,使人类看到了避免战争造成流血牺牲的可能性。无人化是未来战争的发展趋势,无人作战平台提供了无人化作战的物质基础,但要充分释放无人作战平台的作战效能,还需解决作战理念创新问题,以作战理念创新引领作战样式变革。将作战理论创新与新技术手段运用相结合形成新的战法是取得决定性优势的关键。众所周知,美国人发明了飞机,英国人发明了坦克,两种装备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出现在战场上,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人提出的“闪击战”理论结合了两者的优势,形成了创新战法,一度所向披靡,横扫大半个欧洲。美军也十分注重作战理念创新,近年来相继提出了网络中心战、空海一体战、分布式杀伤、多域战、作战云、算法战等作战理论和作战概念,引领美军作战样式变革,催生与技术进步相适应的新战法,形成对作战对手的压倒性军事优势。
先进的作战理念要以可靠的技术体系作为支撑,技术上能够实现是作战理念能够落地的关键,否则只能是空中楼阁,无法产生实际作战效能。以分布式杀伤作战概念为例,其在2015年被美军提出以后,智能化分布式协同作战样式随之产生。其核心思想就是将高价值的武器装备系统功能在全域内分解部署到多种异构的小型、低成本有人/无人作战平台上,通过在多个平台间组建分布式通信网络,实现自主协同与作战任务智能决策,以网络化、体系化的形式共同完成作战任务[1]。为此,美军开展了体系综合技术和试验(SoSITE)、跨域海上监视与瞄准(CDMaST)、分布式作战管理(DBM)等多个项目的研究与试验验证,有效推动了分布式杀伤作战概念的实战化进程。
同时,必须理性认识到无人化并非真的无人,而是无人系统在前台浴血奋战,人在后台指挥操控,当前及今后一段时间内,人仍会处在作战回路之中。在整个作战体系中,有人/无人将呈现高度一体化趋势,而这必然对人机协同提出更高要求。因此,必须深入思考高对抗环境下无人平台之间、无人/有人平台之间、廉价平台与昂贵平台之间的体系化协同问题,对诸如人机智能协同算法、集群作战协同态势感知、自组织通信、自主任务规划与分配等方面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相关试验验证在可靠性和稳定性方面尚存在明显不足,离实战化应用还有一定差距。
人类以什么方式生产就以什么方式作战。科学技术的进步不仅改变了人类的作战方式,还极大地拓展了人类的作战空间。作战方式的改变和作战空间的拓展需要军队具备与之相适应的作战能力,否则面对的将是一场完全不对称战争,毫无还手之力。这里面的关键问题在于要促进科技进步转化生成新质战斗力。智能化条件下,战争的较量已从过去的物理域、信息域进一步拓展到认知域,并且三大作战空间趋向高度融合。科学技术的进步、作战空间的拓展为新质战斗力的生成提供了基本条件,以此为基础,深入探究新质战斗力生成模式具有重要意义。以人工智能技术为例,其在军事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前景,笔者认为有两个方面值得高度关注。
一是人工智能在网络空间的作战运用。在网络防御中,传统基于恶意代码特征匹配策略的安全工具无法有效应对随时变化的安全威胁,依靠人类判断无法快速做出响应,而基于人工智能的网络工具则具有显著速度优势,并能够通过自我学习提升防御能力,以应对动态变化的威胁;同样,在网络攻击中,基于机器学习的人工智能算法能够以完全自动化方式进行漏洞探测并展开攻击,而发生的速度让人控防御系统根本无法有效应对。2016年,DARPA举办网络超级挑战赛,充分展示了人工智能网络工具的潜力,参赛者开发的人工智能算法能够自动检测、评估和修补自身漏洞,并针对对手漏洞展开攻击。人工智能应用于网络空间产生的巨大影响将导致网络空间中的大多数行动者别无选择,唯有提高网络空间攻防的自主化水平,否则就会面临被“机器速度”对手打败的危险。美军虽然明确禁止部署无人干预的自主武器,但用于网络空间作战的系统例外[2]。另外,由于人工智能系统依靠高质量数据集来训练其算法,因此将被精心修改的数据即所谓的“中毒”数据注入训练集,会导致人工智能系统非正常运行,使得数据本身也成为了一种攻击手段。以上分析说明,人工智能技术能够显著提升网络空间作战能力,促进新质战斗力的生成。
二是人工智能在认知域的作战运用。认知域指的是人类认知活动涉及的范围和领域,分为在主观感觉阈限之内进行的阈上认知和在主观感觉阈限之外、客观感觉阈限之内进行的阈下认知两类。其中,阈下认知域的关键技术主要包括阈下认知信息加工技术、阈下认知信息植入技术、阈下认知信息检测技术等[3]。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能够强化阈下认知信息加工技术,实现数据处理的高速化和自动化。2017年4月,美军成立代号为“知识积累”(Maven)工程的算法战职能小组,推动人工智能技术与军事需求相结合,以实现情报大数据的自动化处理。Maven工程通过开发人工智能算法,实现了多语言语音识别和翻译,利用元数据进行图像的地理定位,基于二维图像创建三维模型,根据生活分析模式推断建筑物功能等,有效支持了对“伊斯兰国”恐怖分子战役中的海量情报数据处理,目前已实现了与捕食者无人机、空军分布式地面站、海军陆战队米诺陶GIS系统等多种情报装备的集成应用。同时,随着人工智能数据生成技术的快速发展,其伪造逼真照片、语音、视频等数据的能力已经形成,利用这一能力能够强化阈下认知信息植入技术,形成诱导甚至欺骗效果,使对手产生错觉或者获得虚假信息,从而误判形势做出错误决策,使战争进程完全按照己方设计进行。因此,人工智能在认知域的作战运用能够促进生成新质战斗力,提升作战效能,甚至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战效果。
随着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机器人等前沿技术的快速融合发展,智能化浪潮席卷而来,必将在军事领域引发新一轮变革,推动战争形态向更高层级跃升。未来战争将是智能化战争已成为学者们的普遍共识。充分认识智能化战争的特点规律及制胜机理是搞好武器装备建设及其他各项工作的基础,但也必须看到,武器装备及其他各项工作建设反过来也会影响智能化战争的特点规律及制胜机理的形成,两者相互促进、共同发展,形成了一个动态回路。因此,对未来智能化战争特点规律及制胜机理的研究实质上是一种横断研究,即立足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的军事科技和武器装备建设发展趋势开展的探索性分析研究,这就要求要以发展和联系的观点不断深化认识。
首先,进一步深化对智能化战争与信息化战争间关系的认识。智能化战争与信息化战争的关系是智能化战争特点规律及制胜机理研究的逻辑起点,其实质是搞清楚智能化战争与信息化战争是否存在本质差别的问题。当前对智能化战争的认识概括起来主要有三类:一是认为智能化战争是信息化战争的高级阶段;二是认为智能化战争是信息化战争之后一种新的战争形态;三是信息化战争是智能化战争的初级阶段。三类认识都表明了智能化战争与信息化战争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表层特征,反映的是信息化战争到智能化战争到底是量变还是质变的问题,但还需深化研究两者的具体区别及联系并形成共识,才能科学界定智能化战争与信息化战争之间的关系。
其次,进一步深化对智能化战争特点规律及制胜机理的认识。搞清楚战争的特点规律及制胜机理对指导战争实践、打赢战争至关重要。习主席曾深刻指出: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把现代战争的制胜机理搞透。当前,无人系统、军用机器人等武器装备的应用,预示着智能化战争时代即将到来。智能化、无人化、自主化等成为描述智能化战争特点最常用的核心词汇,这些词汇实际上反映的是从武器装备和系统平台属性特征的视角认识智能化战争,并没有全面深入地展现智能化的特点规律。人工智能的应用大幅提升了“软力量”相对“硬力量”的比重,智能化战争从过去的物理空间、信息空间向认知空间拓展,从态势感知向态势认知转变,知识比拼、算法博弈主导认知速度较量,这些新变化增加了智能化战争研究的复杂性,使得对其规律和制胜机理的探究更为困难,必须花大力气进行深化研究。
武器装备是战争的物质技术基础,发挥着重要作用。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武器装备的重要性逐渐上升,智能化战争条件下这种趋势将更加明显。习主席指出,要瞄准明天的战争加快发展武器装备,做到未来打什么仗就发展什么武器装备。在深入探究智能化战争特点规律的基础上,前瞻性地开展面向智能化战争的武器装备体系研究,超前布局发展,对实现我军武器装备建设弯道超车,乃至打赢未来战争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世界主要军事强国都在瞄准未来战争,深入开展武器装备论证和研发工作。俄罗斯积极推动智能技术的军事应用,主要聚焦军用机器人技术,2015年成立了国家机器人技术发展中心,此后陆续出台了《2025年前未来军用机器人技术装备研发专项纲要》和《未来俄军用机器人应用构想》等顶层规划。近年来,美国智库和学术界一直在反思当前美军价格昂贵的先进作战平台能否适应未来战争的需求,甚至有智库建议减少航空母舰、导弹驱逐舰、F-35战机等现有作战平台的采购数量,以节省成本发展适应未来作战需要的概念性海军型无人空中作战系统(N-UCAS)、沉底式载荷模块和拖拽式载荷模块、“MQ-X”无人机等新型武器装备[4]。美国陆续发布了《机器人和自治系统战略》《2017—2042年无人系统综合路线图》等规划,指导军用机器人、无人机、无人潜航器、无人水面艇、无人地面车辆等武器装备的全面发展。
千帆竞渡、百舸争流,筹划我军适应智能化战争发展需要的武器装备建设迫在眉睫,必须立足国情军情加速推进。构建智能化武器装备体系是一项复杂艰巨的系统工程,既需要宏观顶层设计,科学制定发展规划,明确发展内容、发展路径和发展重点,又要有具体可操作性的对策措施;既要搞清楚智能化战争条件下的作战需求,以体系化思想进行武器装备建设发展论证,又要探索技术可行性和开展实验验证;既要统筹军民力量集智攻关,又要处理好智能化与信息化、机械化之间的关系等,对以上诸多方面都需要开展深入研究以指导建设实践。
同时,科技的进步也将深刻影响军队的规模结构和力量编成,推动军队的规模结构和力量编成随着战争形态和作战方式的变化而变化。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一支军队如果在规模结构和力量编成上落后于时代,落后于战争形态和作战方式的发展,就可能丧失战略和战争主动权[5]。智能化战争条件下,智能化武器装备成为作战主力,人与武器装备更趋一体化;观察、判断、决策和行动的作战回路更趋高速化,进入“发现即摧毁”的秒杀时代;体系化支撑的智能化作战在全域范围内展开,作战样式更趋灵活多变等。智能化战争的这些新特点都要求要有与之相适应的军队规模结构和力量编成。正如美军学者所言,技术创新只是战争形态变化、颠覆战争游戏规则的催化剂,但是一旦与条令和编制的创新相结合,战场上将呈现“范式转移”[6]。因此,适应智能化战争发展需要,以提升作战效能、实现战斗力跃升为指向,把人员与武器装备作为智能因子放入整个作战体系通盘考量,深入开展数量规模、指挥体制、组织结构、力量编成等研究十分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