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公公突遭不测后：谁撬动了欲望与恩情

杨柳岸

为了让公公有所依傍，刘丽介绍他进了自己姐姐的工厂，工作轻闲又有钱拿。原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儿，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心酸，无处安放的公公捡起了垃圾

刘丽，1975年出生于湖北省大冶市的一个小镇，高中畢业后，成了大冶市内一家金属制品厂的正式工人。1995年，她参加同学的婚宴，认识了赵健。当时赵健服役于南昌的一个军事基地，他个子不高，但是眉宇间有一股英气。这种职业所特有的气质，深深吸引了刘丽，他们随后开始交往。

得知她恋爱以后，刘丽大姐迅速多方打听，了解到赵健家境一般，极力劝说刘丽和赵健断绝往来，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不顾大姐反对，毅然嫁给了赵健。最后，大姐丢下一句：“你不听我的话，将来你会吃苦的。”

刘丽大姐的反对是有原因的，她的婆家很穷，家里七个兄弟姊妹，作为长嫂，她不仅养着老人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刘丽大姐在工厂拼死拼活地干，几百斤的铸铁她也像男人一样扛进熔炉，每个月挣的钱，一大部分要拿出来给家里的弟妹们上学。后来跟朋友合伙在大冶开了啤酒厂，大姐家日子才好转起来。所以她不希望自己妹妹像她当年一样，尝尽生活苦楚。婚后，刘丽开始慢慢体会到贫贱夫妻百事哀。大姐悄悄贴补刘丽，她先是拒绝最后又默默收下，虽然心里也曾后悔没有听大姐的话，但是嘴上却一直没服输。

2000年，根据国家政策，刘丽终于离开老家，随赵健来到部队所在地，结束了分居。公婆留在老家，刘丽他们逢年过节回家看望老人，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

2009年，刘丽公公工作的发电站突然被一个福建老板买断，一次性给了三万块，公公提前退休。从发电站回来以后，公婆的住处成了问题，因为老家的房子多年未住人，早已倒塌。

赵健大哥在老家有一套四间房，但是大嫂以侄子将来要结婚为由，坚决不同意公婆回去和他们一起住。没办法，刘丽把公婆接到了南昌，看着公婆那一堆行李，再看看自家那狭小的空间，实在有些憋屈。最后，刘丽安排公婆晚上和儿子挤在一间房。

那天下班回家，看到平时放学安静做作业的儿子，正和爷爷奶奶攀谈得带劲，刘丽有些火大，冲进房里没好气地说：“赶紧写作业！”丢下目瞪口呆的公婆，径直走到主卧，向赵健一顿抱怨，赵健不以为然。

见不能说服他，刘丽气得把房间的东西踢得砰砰响，大声吼叫着：“如果我有了大房子，公婆和我一起住，我没有意见，现在绝对不能影响了孩子的学习。”

第二天她下班回来，公公告诉她说已经找好了房子，等整理好了他们就搬过去。虽有些难为情，但刘丽并没有松口，公婆搬走后，出于不自找麻烦的心理，她没有多加过问。

两个月后的一天，刘丽去同事家看新房装修，无意中看到公公推着一车建筑垃圾走在前面，为避免尴尬，她连忙躲到一边，只见公公满头大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旁边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正用手指着公公大声训斥：“你怎么搞的？你看这一路上都是你车里掉下来的垃圾。”刘丽公公赶紧弓着腰谦卑地道歉，一再说着对不起。看着公公的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很想冲过去制止，却还是忍住了。

从同事家里出来，刘丽扫了一眼小区，看见公公打扫完卫生以后，拿着一个大塑料袋，在垃圾桶里翻找空饮料瓶、废纸盒。看见老人在脏兮兮的垃圾桶里面翻动，看着他身边那一堆五颜六色的废品，刘丽有些恍惚，逃也似的躲开了。

出事，强塞公公进了姐姐工厂后

一路红肿着眼睛回到家，恰好碰到大姐过来南昌看孩子。刘丽情绪不高，很是低落，大姐急忙问她怎么了，刘丽如实相告：“我看见公公那么大年纪还在捡破烂，被人训斥，心里很不好受，内心实在自责。”大姐见她这样，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自责什么，你哥嫂都没有任何反应，还像吸血鬼一样吸老人的钱。你是对你公公好，可是他的钱呢？不还是贴补了你大哥大嫂？”

确实，刘丽想起当初公公被买断后的3万刚到手，老家的大哥大嫂说是要翻新房子，直嚷嚷没有钱。公公就给了他们两万，另外家里的红白喜事等等，老人家没少接济大哥家。半晌，刘丽灵光一闪，忙问大姐：“姐，你的厂子能不能为我公公谋个差事？他现在实在是太辛苦了。”大姐有些为难地表示公司不是她一个人的，不好安排，一口回绝了刘丽。

转脸见到刘丽一脸颓败的样子，大姐语气软了下来：“罢了，倒是真有一个守门的空缺，也不累，但是你公公可都60多岁了啊！身体吃得消吗？”刘丽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公公一定可以。大姐看了刘丽一眼，没说话，算是应允了！就这样，2010年，刘丽公婆去了大姐的啤酒厂守门。因为公公年纪比较大，又不属于正式员工，没有买劳动保险，按照做多少事情付多少钱来结算工资。

听闻刘丽给老人介绍了一份工作，全家上下都很高兴，大哥大嫂对刘丽也分外热情。赵健见她处处顾及婆家，心里特别感激，下班回到家，主动帮忙做家务、辅导孩子作业。

有了新工作，刘丽公公也干得特别起劲，每天很早就起床，把整个厂区打扫干净，还将每个办公室的桌椅擦干净。

刘丽大姐对刘丽公公的工作特别满意，当年年底就给涨了工资。见加了工资，刘丽公公工作更加认真了，什么脏活累活都主动干。

一转眼，赵健大哥的儿子要结婚了。2014年，公公把这几年的积蓄8万块钱全部拿出来，交给了大嫂。至此，全家都拿刘丽当恩人一样，时常对她嘘寒问暖。当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生活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2016年9月的一天清晨，刘丽接到大姐的电话，让他们赶快回家，说她公公出事了。前一天夜里刮大风，厂区里的一棵树被刮倒在车间房顶上，刘丽公公担心损坏了房顶漏雨，连忙搬个梯子上去准备把树枝拉下来。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刘丽公公抓着树枝往下拽的时候，梯子没放稳，他跟着梯子一起倒下来，后脑着地。当他们买了最快的一趟高铁，赶到医院时，老人已经生命垂危。

赵健大哥一见到刘丽，就用质问的口气说：“你大姐的工厂是怎么回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竟然让他爬房顶上去拖树枝？”她百口莫辩，焦虑万分，什么话都说不出。护士过来了，递给刘丽一张缴费通知单，说赶紧交费吧，病人需要做手术。当时刘丽接到电话走得很急，身上没带多少钱。大嫂见状连忙说：“我们也没带钱，家里哪还有钱，我儿子刚结婚，欠了好几万的外债呢！”刘丽大姐见状，急忙接过缴费单，说她去缴费。其间，刘丽看到大姐焦急地拿着电话不停地打，最终托人请到了医院最好的医生来会诊。

赵健家的一行人守在手术室门口等候时，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老人这一关能不能扛过去是一回事，又有人说如果不是去工厂，也不会出这个意外，可以多活几年。刘丽听着风凉话，忍不住想去争辩，可实在没有任何力气，也觉得理亏，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靠在墙上，只能祈祷手术一定要成功。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说病人病危，要做开颅手术，这里条件不允许，需要立即转院。

刘丽和老公一听心急如焚，婆婆在旁边无助地放声大哭。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刘丽大姐一脸惨白，赶紧找人帮忙联系黄石的市医院，同时还请人联系武汉的医院，找手术专家。

心塞：公公突遭不测嫂子挟尸上门

问清楚了流程以后，刘丽跑去办理租用急救车手续，大哥大嫂站着不动，大嫂还一直不停地在埋怨：“好好的一个人遇到这样的危险，一家人都跟着受拖累。开颅手术那要好几万吧？”

送到市医院的时候，刘丽大姐联系好的医生在大楼下等着，随行的医生急速地向他介绍情况。老人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从省城请的做开颅手术的专家还没到，市医院的医生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下午三点钟，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说，老人粉碎性地摔破了头盖骨，瞳孔已经放大。护士过来把老人推去了ICU。刘丽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婆婆闻言大声嚎啕，大哥沉着脸，大嫂则絮絮叨叨地怪罪。

晚上六点钟，刘丽公公血压陷入超低状态，医生通知家属准备后事。大哥大嫂耳语一番，说要把公公送到工厂。大嫂说：“肯定得去工厂，是在工厂上班出的事情，工厂怎么着也要给个说法。”

刘丽听了气愤地质问大哥：“想找我大姐赔钱？我大姐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请公公去看門，每个月发了工资给他，这些年分的过节物资一样都没少，这忙还倒是帮错了？”“老爷子在工厂守门六年，按照劳动法来算，是正式工人，出了事情，肯定要按规定赔偿！”大嫂回答道。

原来他们早已经咨询过专业人士，刘丽震惊不已，旁边的大姐也气得浑身发抖。大姐只好叫来工厂的合伙人商量。合伙人一听急了，说不关他的事，这事是大姐自己做主请的人，而且也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合伙人最后丢下一千块钱，说已经仁至义尽就走了。

大姐只得把家里的5万块现金全部送来医院，并承诺第二天一定去筹钱。刘丽见此情景，哭着对赵健说：“大姐对你爸妈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好歹也说一句公道话。”赵健不耐烦地说：“你让我说什么？老头子把命都丢了！你姐家不是有钱吗，这个钱就该赔，这是老头子拿命换来的！”那一刻，刘丽的心凉到冰点。正在此时，护士出来，通知老人已经离世。

慌忙之中，兵分三路，赵健和一干亲戚开始联系车辆，刘丽回家收拾衣物，大姐则回家筹钱。等到刘丽刚到家的时候，接到厂里熟人的电话，说赵健大哥大嫂一行人把公公的遗体拖到了厂门口。刘丽又急又气，急忙打车赶到厂里。门口黑压压地围满了一群人。大哥一家阴沉着脸堵在门口，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婆婆在一旁哭天嚎地。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悲痛之余，刘丽哭着问赵健，究竟怎样才能罢休，大哥在一旁斩钉截铁地说：“赔偿50万！”

刘丽几乎疯了一样推搡着赵健：“我就不该做这件好事，不该让我姐给爸介绍工作，现在爸丢了性命，又拖累大姐……”

就在此时，大嫂请来的她家在市电台做记者的亲戚也到场了，他们一来，拿着摄像机开始拍摄，并说大姐没有签订劳动合同的情况，属于非法用工。

正在一团乱麻的时候，刘丽大姐夫报了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情，该我们承担的，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你们也不要为难我妹妹，把她夹在中间难做人。”

报警后，派出所派人来协商，保险公司也派人到厂里了解事故过程，并承诺一定予以赔偿，建议先把老人安葬了。赵健大哥大嫂这才同意先安葬老人。最后协商下来30万，刘丽大姐把在工厂的投资兑给合伙人了。保险公司按照已出事故标准，把保险额提高了十个百分点，多出一笔额外费用，勉强凑够了赔偿款。

安葬了公公之后，刘丽婆婆也离开了大姐的工厂，赔偿款除开公公丧事用度，剩下的差不多还有20万，由婆婆保管，一部分存入赵健表姐所工作的银行，一部分由婆婆自己保管。

经过此事，刘丽感到十分内疚，好长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姐，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和大姐密切来往，生怕什么事情又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知道大姐喜欢参加网络K歌，特意下载了软件，除了每天给大姐的歌曲点赞以外，还每天参加领花活动。现在，刘丽和赵健虽然表面上像没事人，但她知道，伤疤一直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只能交给时间去处理了。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徐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