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分类的成本检讨

2019-10-28 02:08阿计
公民导刊 2019年9期
关键词:公民分类垃圾

阿计

一场席卷上海的垃圾分类浪潮,已成为举国围观、刷屏网络的公共话题。

7月1日,随着《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的正式实施,曾在多个城市徘徊不前近二十年的垃圾分类实验,终于出现了实现真正突破的城市先锋。根据既定的时间表,到2020年底,包括北京、广州在内的46个重点城市,亦将全面步入垃圾分类的“强制时代”。

上海这场“动真格”的垃圾革命,示范性意义不言而喻,而这座大城市首屈一指的文明和规则意识,也让人们对其成功性充满了期待。

然而,在宏大愿景之外,真实生活并不轻松。

从“吃饭10分钟,分类半小时”的日常吐槽,到各色“垃圾”段子霸屏的网络狂欢;从被“干、湿垃圾”分类谜题“逼疯”的生活迷惘,到“你是什么垃圾”的黑色幽默……自嘲和嬉笑中,不乏无奈、焦虑、抱怨甚至是反抗的情绪宣泄。

可以说,垃圾分类的政策效应,并不仅仅限于环保本身,更是对政府公共治理、公民行为转型,乃至政府与公民的关系,构成了全新的挑战。如何以最小的成本应对这些考验,才是真正的关键。

垃圾分类是对传统生活习惯的巨大颠覆,其本质是要求公民为了公共利益让渡固有便捷权利。因而相关公共政策的制订和实施,不仅需要秉持合法、严格、精细的立场,更需要融入科学、便民、人性的品质,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市民适应、认同、践行新生活方式的成本。

应当说,上海为此做出了巨大努力,但也暴露了一些需要检讨的问题。

比如,“定时定点”“撤桶并点”是上海垃圾分类的关键措施,这既是形式的约束,也是习惯的培养。但在试点初期,不少社区由于缺少内部民主协商过程,出现了漠视社区差异性的“一刀切”做法,因此激起了不小的民意“反弹”。所幸的是,管理部门随之强调,应当充分考虑居民需求,实施“一小区一方案”。

这样的事实证明,公共政策的设计和实施必须立足公众同意、人性关怀的基石,并跟进及时的评估与纠错机制,才能避免高昂的社会成本。

更加值得深思的是,此轮垃圾分类运动的核心是强制性,即通过立法手段将道德行为上升为法律义务,设置严格的监管措施,并对违规者施以罚款、与个人征信挂钩等处罚手段。

在政策推行的初期,这种压力机制显然有其必要性,有利于快速打破停滞多年的环保僵局,否则愈演愈烈的垃圾危机将永远无解。但也应该看到,如果一味依赖“强制”和“处罚”,不仅可能引发公众抵触,而且由于必须不断投入监管力量才能维持足够的压力,其执行成本也可能成为难以持续的“重量”。以上海为例,“定时定点”“撤桶并点”等措施的推行,一定程度上是源于监管资源有限、监管成本过高的制约,而居民垃圾分类的便利,却为此做出了更多的牺牲。

从本质上来说,垃圾分类的持久动力来自公民自觉和社区自治,这也是降低制度成本的真正出路。在日本,正是通过两代人的努力,才培植了深入国民内心的环保“信仰”,进而使之成为了全球垃圾分类制度实施得最为成功的国家。正因如此,垃圾分类政策的实施,既需要坚定的决心,也需要足够的耐心;既需要刚性的监管压力,也需要柔性的激励机制,以引导公民逐步接受新的生活方式。

同样,对于环境危机,人们不能满足于充当单纯发泄情绪的键盘侠,而是应当成为积极改变现状的行动者。

当然,这种观念和行为的自我革新并非易事。就垃圾分类而言,从表面看只是单向的权利受限和义务增加,所帶来的是现实的、私人的生活“痛感”,而其内含的环保效益,却是非当下就能体验的长远的、公共的利益,这需要公民个体对公益与私权、限制与自由的冲突作出正确的价值判断。

好在,在人类社会的变革史上,时间永远是最伟大的作者。垃圾分类所搭建的公共参与平台,终将在个体利益与人类共同体命运之间找到共振的脉搏,逐步涵养出“我要分类”的公民意识和集体行为、“社会监督”的公共氛围和制度创新。

从这个角度来看,能否从“强制时代”尽快走向“自觉时代”,才是垃圾分类是否成功的真正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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