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
解放前夕的上海暗流涌动,黎明前的夜色更加寒冷,李侠和兰芬潜伏在危机四伏的上海。敌人步步紧逼,无数的战友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李侠吞声饮泪坚守到最后一刻,“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无数的生离死别过后,他慷慨就义,只留下那道红色的电波成了一代又一代人永不消逝的回忆……止海歌舞团的舞剧新作《永不消逝的电波》让观众们感触颇深——一场全新的舞剧,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如何用新的形式续写传奇,在新的年代如何打动舞台下那些年轻的观众?
大戏藏在小细节里
大幕拉开,老上海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样的背景中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纷纷亮相,李侠的隐忍,兰芬的贤惠,小裁缝的天真和勇敢,女秘书的邪恶……九个不同的人物,九个鲜明的个性,演员们的举手投足之间都表现着属于自己的气质和对角色的理解,即使坐席再远,观众也能感受到每个角色的鲜活生动,从最初的形似到最后跳出人物灵魂的神似,这中间是一个漫长的探索过程,舞台上的一转身、一回眸背后,都有他们的精雕细琢。
“第一天进排练厅的时候,编导没有教我们动作而是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作业,就让我们自己即兴地做一些人物的模拟、模仿。开排的第一天起,编导就说不是为了跳舞而跳舞,不是为了动作而动作,而是你就是这个^、物,你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是带有那个人物最独特、最明显的符号和气质。”剧中饰演兰芬的上海歌舞团荣典·首席演员朱沽静如是说。
一个现代的年轻人要走进那个时代人物的角色并不容易,再加上舞蹈是用肢体说话的,对于舞蹈演员而言,相对于舞蹈动作的技巧性,更难的是对于人物的情感和角色的体认。近年来,谍战题材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但是在舞剧领域,谍战题材还未曾尝试过。为了将《永不消逝的电波》打造成一部优秀舞台艺术作品,创作初期,主创团队就曾到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革命历史博物馆、烈士纪念馆等地采风,对上海的红色基因追根溯源。
在近一年半的时间里,剧组全体主创人员多次来到李侠的原型——李白烈士的故居实地考察采风,李白烈士家属和烈士故居纪念馆也提供了许多从未面世的珍贵素材。李白烈士故居纪念馆名誉馆长吴德胜曾两次接待主创团队,吴德胜和李白太太长期保持良好关系,他向主创团队提供了不少细节,例如李白妻子每次进门就会拿一把扫帚扫地,同时注意观察有没有被人跟踪。这个细节后来被主创团队用到了舞剧之中;此外,织毛衣的情节更让李白烈士的孙子“小小李”回忆起小时候奶奶为他打毛衣的场景。正是这些真实的细节赢得了观众们的认可和感动。
在排练过程中编导韩真和周莉亚要求每位演员为自己的角色编出完整的前世今生,不断激发演员的灵感。剧中的小裁缝是个非常感人的角色,演员在一开始的时候尽力去表现出一个孩子的天真,但是随着排练的深入,他开始不断细化这个角色,想要展示这个人物性格的复杂性,让角色更加立体化。在编导的启发下,演员编写了这个八.物的小传:小裁缝15岁,牺牲时入党三个月零七天,他的家是被日本鬼子烧毁的,父母都没有了,他是被李侠救起的一个孤儿,当他醒来的时候,就跟李侠说:“哥哥,等我长大了,我要杀死日本人。”李侠对他说:“你杀死的不应该是日本人,是战争。”这种充满灵魂的对话使演员对人物有了更完整的理解,建立了内在的逻辑,塑造出来的人物就不再浮于表面,而是有了更深刻的根基。
作为另一个主人公,朱洁静也在不断超越自己的认识。从日常生活的洒扫,到輕轻掸去衣服上的灰尘,她是一个女性,一个妻子,充满日常化的表达让人物如此真实;与丈夫诀别,不是歇斯底里而是难舍难分后负重前行,一个母亲的勇敢和煎熬让人感同身受,从战友到妻子再到母亲,演员准确地展现了一个女性的成长史。
剧中,李侠与兰芬,从假冒夫妻、共同作战的工作伙伴到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亲密爱人,这份真挚的革命爱情时时刻刻牵动着观众的心。然而,即便是生离死别时,两位演员也没有用歇斯底里般的外在表达,而是很生活也很真实地展现两人的难舍难分、肝肠寸断。
在对人物不断的认识中,每一个角色都变得更加厚重,当主创们真正进入角色之后,他们被“自己”打动了!周莉亚坦言,排练小裁缝牺牲的那场戏时,她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在排练场上,演员们潸然泪下是常态。上海歌舞团团长陈飞华也难掩激动地说:“我在序幕和第三幕狠狠地流了两次眼泪,人物的颠簸命运、演员们的出色表演,真是让我内心涌动。”此剧编剧、著名剧作家罗怀臻也被演员们的表演打动了,“把人真正投放进去,才会出现那些动人的表情和状态,这是超越技巧的。历史是有年代感的,而人性和信念是没有年代感的,这部剧展现出来了。”
品味细节里的老上海
《永不消逝的电波》讲述的是上海的故事,红色文化、海派文化、江南文化在剧中交汇。许多极具识别度的海派元素——石库门、弄堂、报馆、裁缝店等呈现在舞台上,诗意地再现老上海的气质。
旗袍是上海的文化符号之一,舞剧中的旗袍更是经过严格的筛选,就拿旗袍店的那段群舞来说,每一套旗袍的颜色都不同,连带着旗袍的花边和佩扣的颜色,包括丝袜的颜色,也都是不一样的。设计师透露:“好多料子已经买不到第二份了。”严谨、讲究渗透于创排过程中的各个环节。即使是上演后,几乎每次演出时,总导演韩真和周莉亚都会坐在控制室里,记录舞台上演员们表演时的瑕疵。她们不能容忍演员眼神不够到位,节奏慢四分之一拍……这些问题都会在演出后的讨论会上提出来。
不只旗袍,今天我们在舞台上看到的每一个场景,小到“矮凳”“蒲扇”的道具,大到栅栏式折叠电梯门,都是符合年代特征的“上海印象”,成为还原历史真实不可或缺的点点滴滴。舞剧中所有的道具、服装均力求真实,精益求精,舞台上的床,颜色、材质几经考证调整;传递情报的“盒子”,大小、厚度、色彩也是反复修改。有的道具比如电报机,那都是道具师傅自己淘来的那个年代的老古董,这种真实让舞台上的一切场景都“活起来”。电波声作为全剧的点睛之笔,每次出现的时机、演员的动作、舞美的配合,更是一遍又一遍地现场磨合,直至恰如其分地呈现。
为了营造紧张激烈又富有弄堂特色的多变场景,舞剧在舞美布景上采用了不同的技术,通过二十多片可移动的景片,在电脑编程的统一调度下,腾挪旋转,配合多媒体投影,逼真地呈现了全剧的所有场景,石库门、弄堂、马路、报馆、旗袍裁缝店等老上海的城市特色细致入微地被呈现在舞台上。《渔光曲》的熟悉旋律,72家房客的生活场景、弄堂里常见的晾衣杆,种种细节,塑造出了真实丰富的老上海风情。
无论是细雨霏霏的街角夜巷,还是紧张有序的报馆,这些都不只是舞剧意念的“符号化”,它更重要的作为是,营造具有辨识度和真实感的戏剧氛围,让触摸岁月转换感知时光。
陈飞华说道,在很多影视作品中,一说起老上海总是把场景放在灯红酒绿的夜总会上,但这并不是上海的主流。“当时的上海已是国际大都市,是一个很有礼仪和人文气息的城市。早上门一开,大家相互打招呼,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很市井。要描绘上海这种中西文化交融又充满市井味道的状态,必须要有一个符号,那就是上海的旗袍。这方面韩真和周莉亚控制得很好,拿个小蒲扇,搬个小矮凳,这种节奏、感觉非常好,非常真实,尤其会让年长点的观众回想到,那时阿爷阿娘就是这样的。当都市气质准确地表达以后,作品就更真实了,有生命力了。”
这种上海气质和审美渗透在小刘海、低发髻的装扮里,在上海女子的温婉里,在舞台所呈现的无处不在的细节里。
一代人的青春记忆
谈起这部剧,陈飞华深情地回忆道:“我们这代人印象最深的三句话就是:‘为了新中国向我开炮(《英雄儿女》)、‘为了新中国冲啊!(《董存瑞》),还有一句就是《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李侠烈士的最后一句话‘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所以我们想做这样一个向先辈致敬的具有人文思想和高度的作品。”
此次舞剧融入电影的叙事手法,蒙太奇的运用,空间切割,这些大胆的艺术手法以及当代的舞蹈语言,打破了观众对红色舞剧的想象,完美地将革命英雄的情怀释放出来。这部集青春色彩和浪漫情怀为一体的红色经典舞剧,不仅让老一辈重温了曾经的记忆,也为年轻的观众创造了新的记忆!韩真说:“我们就是要把这个故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感受红色隋怀的滚烫和炽烈。”
其实,两位“80后”编导韩真、周莉亚最初在接受创作任务时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从“中共一大会址”起步,开始了对上海红色基因的追踪溯源,一次次走访革命历史博物馆、烈士纪念馆,一次次穿行在留有文化印迹的石库门弄堂窄巷,当年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在她们脑海里逐渐真实起来,创作目标由此而显得更清晰,“谍战”“都市”这让她们一度兴奋不已。但随着一次次的研讨和排练,她们已经不只是在写故事而是完成了一场自我的修行!
周莉亚很有感触地说:“去参观李白故居的时候,知道他是三十九岁去世的,跟我们的年龄一样。想想我们自己,再想想他们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有责任在舞台上呈现这段历史,让更多‘90后‘00后知道这段历史。我们想表达的,总结为一句话就是:长河无声奔去,唯爱与信念永存。”
对于演员而言,参演这个作品也是一次爱国主义的自我教育。王佳俊印象很深的是,有次排练时编导对他们讲,在排这样的戏份时,要特别认真,特别小心,因为天上是有人在看着的。“所以我们在表演时,是很认真、很严肃地对待的。作为当代人来讲,我也特别感谢他们所作的牺牲,换来我们现在的美好生活。”
朱洁静感慨:“去了解之后,发现70年前他们也跟我们同龄,这批地下工作者和今天我們歌舞团这些年轻人,可能冥冥当中注定会有这样一场精神上的对话,他们的精神需要通过我们的肢体永远留在舞台上面,让所有人记住新中国成立是那么的不易。”他们不止用专业致敬经典,也用自己的精神致敬英雄。(资料来源:《上海采风》)